去还是留。
司旻给出的这两个选择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如今炼血堂仅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与修罗门及十绝殿合作剿灭山海崖,要么就此离去不再掺合此间事情。
放在一般魔教教众的心中,这是两个无需多虑的选项,因为,三宗之一的山海崖如此虚弱的时机,从未有过,以后也定不会有,事成之后所有参与的派系皆可分一杯羹,更何况是同为三宗的炼血堂
山海崖如今落到这境地,皆是一二两洞分裂斗争,最后愚蠢到引狼入室的结果,山海崖若因此灭亡,也只能怪其咎由自取。
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或阴晦,或忌惮,全数落在这陌生的炼血堂少堂主年轻面庞。
他转身四顾,恍惚中产生奇怪的错觉,石道上形形色色的魔教教众一个个变做了古怪离奇的妖兽,而他成为了这妖兽笼中唯一的血食,不过一会,他又回想起两月前自己初见姬九时的光景,只不过被青索束缚的成了自己。
她为什么会笑
她又怎么笑地出来?
顶洞落下的一片雪花终于扛住热气的烘熏,轻轻落在手背,默默融化成水。
“为什么,需要我做决定?”叶心低问。
“不想做决定么?还是不想体悟一言定生死的感觉?”
不想,也从未想过。
他很想就此不管不顾地逃离,很想问问之前的自己为何要来赴这注定曲折的大会,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走。”
司旻的目光褪去了平日的犀利,起身下令:“撤!”
吕归合急声大喝:“司旻你当真胡闹!如此良机,岂能就此袖手旁观!”
然而飞沙连同他身后的炼血堂门徒,都根本没有在意他,在听到司旻撤字令的时候,就已经祭出了各自的法宝准备离开,这让吕归合脸色更为难看。
“司旻堂使且慢!”这时,山海崖中一直垂首静默的古平忽然起身,出言阻止。
司旻和炼血堂一众一齐停了动作,十绝殿夺殿笑道:“事已至此,山海崖还异想天开到靠你这古北传人来挽回么?”
古平一改之前的戚色,代之以胸有成竹般的淡然:“夺殿何必如此着急,我派落到此番境地,皆因一二两洞洞主愚昧不堪,只可惜,我师父他老人家才去不久,他二人就能为这尚未冷下的崖主之位不择手段。不满各位,百年来山海崖藏在这荒芜雪原之中,积弱已久,如今没了师父更是徒有三宗虚名,这样的山海崖,若是就此被灭,我已绝无他话。”
“畜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二洞主性子暴烈,听他说完回过味来,怒不可遏就欲出手相擒,却被古平一个闪跃跳到了身后靠门的地方避开了。
可疑的是,山海崖中所有教众在听完古平的话后,竟鲜有人如二洞主那般动怒,只有大洞主附和说了一句:“崖主若是听到你今日所言,定会轻手了解你这孽障。”
也正因此,石道上的许多教众的目光一齐火热起来,或许,真如古平所言,三宗之一的山海崖,这么些年一直隐藏在这雪原之中,早已虚有其表。
尚且孤立在方台上的应龙子赞道:“古平贤侄倒是看地开。”
古平一边提防着一二两洞主,一边快步靠近身后石门:“副门主过奖了,在下所说都乃肺腑之言,不过我身为师父他老人家的唯一传人,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维系大半辈子的山海崖就此覆灭不是,若是如此,他日地底相见,他老人家可不准我再入轮回。”
他这番话说地有模有样,却让在场许多人嗤笑出声,身处炼血堂这边的叶心亦是稍感惊愕,毕竟之前古平展现出来的悲戚在旁人看来实在太假,很不明白此刻他拿这师徒之情出来说事的缘由。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司旻又重新坐了回去,再看古平已经走到的石门,心中忽然没来由地紧张。
司旻曾说过可有故人出场。
故人,魔教之中自己除了炼血堂,还与哪位相识……
“贤侄这话里有话,倒叫鄙人糊涂了。”方台上应龙子仍摆出一副枉然不知的模样,与已经将手搭在石门某处的古平打着哑谜。
“副门主还是回坐罢。”古平神色突然郑重起来:“让蛮荒圣殿来的两位见到您这居高临下的模样,只怕不妥。”
蛮荒圣殿!
大厅内仿佛炸响一道惊雷,无数教众精神一震。
方台上,应龙子神色未变,但也缓步走了下来,古平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看来今日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
随后,他轻拨石门上暗藏的机关,伴随着清脆有序的机括声响,石门终于洞开。
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下,身着华服的青年迈着正定自若的步伐,自阴影中逐渐现身。
见到来人那邪魅突兀的俊脸后,叶心眸中划过淡淡失望。
不是她……
“果如古平所言,真是一出好戏。”青年没走几步就停下,下巴微微扬起,饶有兴趣地打量那些还未来得及收起法宝的教众。
一旁的古平见只有他一人出来,明显愣了愣,本想开口询问却又止住,反倒是青年察觉出了他的心思,坦然道:“阿洛她身体不适,此事我一人足矣。”
古平应承地笑了笑,随后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躬身请青年坐到了山海崖那边原本自己的居中位置,自己则陪站旁侧,至此场中大部教众都安顺下来,方台边的所有人也都回坐原位,除了以一二两洞为首警惕非常的山海崖众人。
青年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眯着眼道:“这戏也唱完了,如今就是议事的时候,两位洞主还不肯坐下来好好谈谈么?”
一二两洞主这才恍然大悟,这人应当便是古平最后藏的一手镇场子的底牌,也无怪这小子方才的有恃无恐了。虽然心中还有些余悸,但也终归明白,如今山海崖要渡过这一劫,只能仰仗眼前这位身份不明的圣殿使者,于是乖乖回坐。
大厅内不少人都在揣测这圣殿使者的身份,要知道在普通教众的认知中,圣殿出使外教那是几百年都不曾有过的事情,看古平之前那副竭尽谄媚迎接的架势,这青年在圣殿中的地位定也不低。只是除去地位超凡的天煞、幽冥两祭司不谈,圣殿中稍有地位的长老都已老迈,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才是……
“倒是位傲气的公子呢。”众人三缄其口时,夺殿却语出惊人,毫不避讳地将青年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青年大笑:“傲自然有傲的资本。”
“那阁下何不表露身份,也好让我们这些外教教众涨涨眼界。”应龙子神色反常地严肃。
青年凝视他,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什么,问道:“阿洛此前出殿东行,便是修罗门负责接待罢,为何他在正道混元堂中遇难却未得丝毫援助!”
应龙子佯装不觉:“阁下所言的阿洛,又是哪位?”
青年被他一滞,随即双手一摊,一件狰狞法宝凝现出来:“阿洛,便是幽冥殿下,同理,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天煞殿下!”
天煞斧!
石道上骚动起来,在确切看清他手中的法宝后,皆是惊愕不已。
“原是天煞殿下。”应龙子恍然起身,大大方方行了一礼:“应龙子代修罗门在此见过。”
随着他这一举动,身后修罗门所有人一同行礼,最后带动了方台边石道上的所有教众,就连司旻和杀夺两殿都是微微躬身,除了魂不守舍的叶心。
魔教自古信奉的两位神明中,天煞明王所持的便是天煞斧,而每一代侍奉天煞明王的天煞祭司的法宝也是天煞斧,天煞殿下作为天煞祭司的指定传人,天煞斧自然也最明显的身份象征。
“现在我说你之前所谓的牵头之约无效,山海崖不可动其分毫,可有异议?”
应龙子含笑:“自无异议。”
之前同意合约的十绝殿夺殿也施施然地点了点头。
大厅内的教众彻底沉寂下来,一切盘算在天煞殿下显露天煞斧的那一刻就已烟消云散,蛮荒圣殿面前外教派系从来就没有忤逆的余地。
“你们可能会觉得本殿多管闲事,但古北散人百年前也是圣殿长老,如今他既不在,这举手之劳我还是要做的。”天煞殿下忽然看向方台对面,续道:“倒是方才炼血堂的决定,让我吃惊不小。”
叶心神色一沉,对上了他的目光,天煞殿下面有不屑,淡淡道:“此前和阿洛同闯空桑无情海的,便是你这位炼血堂少堂主了?”
叶心起身,不卑不亢道:“正是。”
“看起来也无特别之处,能捡回一条命,想必是让阿洛费了不少心,她还真是天生了一副古道热肠。”天煞殿下不依不挠,声音忽然沉了下去:“你可知,她的幽冥印就因空桑地底一行才……”
“够了!邢介!”
时隔一年有余,耳边再此响起敲冰戛玉之声,让叶心几近以为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