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登上大殿门前的台阶,迎面便走来两个年轻男弟子,皆是对着魏清一拱手,唤道:“大师兄。”
魏清微微点头,淡然回道:“师尊还在么?”
其中一个男弟子看了看他身后的叶离和叶心二人,轻笑道:“掌教真人可一直在殿内打坐,等着你和两位师弟呢。”
魏清也是笑了一声,看来师尊对这叶离两兄弟倒是极为看重。
他一挥手,便是直接领着叶离和叶心向着大殿里面走去。叶离带着叶心笑着向那两位男弟子拱手行了一礼后跟了进去。
殿内空间极为宽广,叶离和叶心虽以往也算是富商子弟,但如此精美大气的殿宇真是闻所未闻。大殿由八根玉石大柱支撑,均分于两侧排列,柱上盘龙飞鹤,栩栩如生。数尊青色古鼎立于殿内各个角落,鼎内焚有不知名的粗壮大香,使得整个殿内都是泛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此时,无方子正高坐于大殿最内侧的主位,双目微闭。在其左右两侧还各有两个空座。
魏清走到座下白玉石阶前,轻唤了一声:“师尊,两位师弟带到了。”
无方子即刻睁眼,向台下望去,待看到叶离那挺拔身姿时,刀削般的冷峻面庞柔和了几分,淡声道:“来了。”
叶离当即跪下行礼,道:“弟子叶离见过真人。”
无方子挥了挥手,道:“起来罢,这些俗礼日后能免则免了。”
一旁的叶心愣神了一会,然后也是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却是默不作声。
无方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叶离坦然道:“心弟他自小失声,还望真人见谅。”
无方子点点头,明白过来,打量着这柔弱拘谨的少年,轻声道:“起来罢,如今你亦是我青云门下弟子,虽已失声,但修行之路还莫自弃。”
叶心默默站起,面色微白,看了看无方子那苍老面庞,又是低下头去。
无方子不置可否,道:“既已如此,魏清。”
魏清向前一步,恭声道:“弟子在。”
无方子吩咐道:“带你两位师弟去住所罢,这几日你若诸事繁忙,可安排其他弟子带他二人在这通天峰上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魏清抱拳道:“弟子领命。”
然这时,叶离却是上前一步,沉声道:“弟子还有一事需向真人请示。”
“何事?”无方子冷面依旧,一如昨晚。
叶离回道:“回禀真人,我和心弟昨夜偶遇了一雨竹峰弟子。”
无方子双手微握,面庞上闪过一丝诧异,过了片刻,轻声问道:”你有何打算?”
叶离对着高坐台上的无方子抱拳道:“依她所言,我和心弟需即日随她回雨竹峰一趟,如此才能解开当年的诸事缘由。所以我想携心弟先行下山,去一趟雨竹峰。还望真人首肯。”
无方子略微沉吟了一会,随即淡然道:“如此地话,我自是不会阻拦,只是你二人修行尚浅不能御剑,一路上想必少不得艰苦。”
叶离正要答话,一旁的魏清却含笑接口道:“师尊何不派遣几位得力师兄弟送叶师弟二人一程,如此也免了一路的舟车劳顿。”
无方子听得此言,确是轻抚长须,摇了摇头,道:“虽是如此,但过得一月便是门内的会武大式,大部分弟子都忙于修行……”话说的一半,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思虑片刻,开口询问道:“安若这几日可有得空闲?”
魏清会过意来,当即开口道:“小师妹一向天资聪颖,虽然会武将近,但一直都也没什么紧要事。”
无方子面纹舒展开来,看向叶离和叶心二人,道:“如此的话,就让安若……”
“师傅!”
一声娇呵蓦然从殿门处急切传来,紧接着一道淡蓝身影闪进殿来。叶离和叶心待其走到自己二人身边站定,都是被来者那冷冽的目光给刺痛了一下,不由得偏过头去看向高座上面色肃然的无方子。
这来的人,正是他们二人方才不久才见过的“师姐”安若。
安若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他们兄弟二人后,又是瞪了那一直目不斜视的魏清魏师兄一眼,但见他略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不禁哼了一声。
最后她抬起头来,看着无方子那漠然的老脸,抱怨道:“师傅,我有没有要紧事,魏师哥他怎么晓得,马上就要会武了,我也需勤加修炼才是,到时可不能丢了您老人家的面子。”说完,她又瞟了一旁的魏清一眼。
魏清在一旁听着,又见这小师妹这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苦笑不已,不过此时若不顺着她的心意来,今后指不定要被她缠着胡闹,只得附和道:“小师妹说的有理,却是我失言了。”
一旁的叶离见得此景,也赶忙向着无方子拱手道:“真人,我们兄弟二人这几年来在世间行走惯了,这点路程却也不算远,只是费些时间罢了。师……师姐她修行要紧,还是不必劳烦了。”
安若听得叶离这一席话不禁有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扬了扬雪白的下巴。看来叶离的那一声师姐她是十分受用的。
无方子此时却是冷笑了一声,看向那志得意满的少女,沉声道:“你若不愿前去,我自是不强求你,只需这两月时间安心在山上闭关修炼即可。”
安若霎时脸色白了几分,疾叫道:“师傅!”
无方子只是合了合眼,继续道:“你莫要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缠着你大师兄,让他包庇你私自下山玩耍的事情为师不知道。”
魏清瞬时苦笑一声,呐呐说不出话来。
而安若也是一下子哑口无言,一扫方才的得意与傲气。
无方子站起身来,打量着苦着脸的安若,随即看向叶离和叶心二人,淡淡道:“如此的话,就算了,你二人一路小心。”
安若沉默了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道:“我陪他们去!”
听得此言,魏清和叶离两兄弟都是吃了一惊。
只见安若没好气地恨恨道:“我陪你们去外面辛苦一趟也总比终日在这通天峰上枯坐闭关来得自在。”
无方子不置可否,淡然道:“如此甚好,你三人先去殿外等候,我与魏清有事相商,等会他送你们一起下山。”
魏清低头应了一声,安若率先耐不住走出了大殿,叶离却是站立不动,一旁的叶心本已转身,但看叶离似乎没有出殿的意思,也留了下来。
无方子低沉着声音,问道:“可还有事?”
叶离默默地取下了背上的包袱,从中拿出了一个方形玉盒来,一旁的叶心突觉心里抽动了一下,而高处的无方子神色也是蓦地一变。
只见叶离双手小心地捧着这精致玉盒,缓缓跪下,低声道:“真人,此玉盒中为先父骨灰。我虽不知爹当年为何离开宗门,但确知爹一直心属青云。如今,我恳请真人能允他埋于这故里厚土之中,圆他生前的一道心愿。”
说完他放下玉盒,连叩三头,额前红了一片,静默不语。
那夜烛光中听闻的往事,时过三年,叶离终是一一体悟过来。
犹记得,那清晰的声音,无论用何等平淡的语气,都掩不了其中潜藏的诸般执念,而其中之一,便是这昨夜才真正知晓名字的宗门及师尊。
叶心也是默默地跪在了叶离身旁。
而一旁的魏清愕然看向无方子,只见原本修为高深的掌教真人,现下却流露出了老者的疲态。
无方子忽地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地可怕:“可。”
叶离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走上石阶,双手将玉盒奉上,无方子接过,双手带了些许抖动。
叶离退了下来,又是看了无方子手中的玉盒一眼,拉起叶心,沉声道:“弟子告退。”
无方子俯首盯着手中玉盒,看不出什么神色,只听他低低地道:“去罢,我会好生安葬他的。”
叶离和叶心依言退出了大殿,只余魏清一人沉思静立。
无方子许久未曾说话,台下的魏清自是不好率先开口,只得安静等待着。
“我收他二人入门,你可觉得奇怪?”无方子轻声问道。
魏清怔了怔,随即恭声回道:“真人能亲自收叶师弟入门,叶师弟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况且我和叶师弟虽才相识不过半日,但也能看出他品性实为不凡。叶师弟日后若能潜心修道,定然能为我派增光。”
无方子抚着手中玉盒道:“确是如此,我能收他到门中,自是因为看出来他天资不凡,却也不全如此。”
魏清这下有些恍惚,道:“还请真人明言。”
想他在十五岁时机缘巧合之下被门内师长相中引入门中修行,期间已过去将近二十载了,只是他乃修行之人,相貌皮相仍似二十过半。这数十年来,他刻苦修道,加之天资出众,在门内一众年轻弟子中算是独占鳌头,随后才被还未曾收徒的掌教真人无方子收入麾下,成为门内的首席大弟子。
而至于小师妹安若,则是掌教自小扶养长大的弃婴,无方子待其更多地似是血亲长辈而非师傅或者掌教。且小师妹从小就显露出了不俗的修道天赋,如今年方十六,却已是在众多同门中力压群雄,每次会武之时除了各脉的一些顶尖弟子外都是显有敌手。
要想门内诸多弟子一向把有朝一日能入掌教真人座下作为自己的修行目标,但无方子一向眼界奇高,这些年来也仅仅收有魏清和安若两人而已。只是,为何这两个新来的师弟却受师尊如此重视?
无方子忽地叹息一声,似有些心灰意懒地道:“罢了,这些事又还提来做甚。”他把玉盒收入袍中,抬头道:“修行一路还是重在天资和品性,但若日后他们二人修行之时有疑惑之处,你当尽师兄之责。”
“是。”魏清朗声应了一声,随后道:“师尊,弟子有一事禀报。”
“甚么事?”
魏清回道:“昨日有龙首宗弟子前来我派,说近来河阳城内有魔教余孽出没,要我派师兄弟协助调查。”
“哼!”无方子面容一抖,沉声道:“龙首宗……闲言碎语罢了,无需理会。”
魏清继续道:“弟子一开始也未曾理会,毕竟龙首宗弟子一向难打交道,我派师兄弟实不想与其一起行事。但就在昨夜,师尊你下山之后,后山巡夜的几位师弟却发现了一个外人,其身法实在诡异,最后让其逃脱了。”
听到这话,无方子神情逐渐凝重起来,皱眉思虑片刻,随后道:“是不是龙首宗的人?”
魏清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奇怪,但依旧道:“应当不是,弟子从昨夜起就和一众师兄弟在青云山一带搜查,始终未曾找出那人,但在清晨时分却遇到了青霜楼的聂师兄,听其所言,昨夜河阳城外确有魔教妖人出没,其和龙首宗的一众弟子都在搜查。”
无方子未曾言语,只是片刻后,淡声道:“此事你暂且放下,有龙首宗和青霜楼两派在此调查却也没什么大碍,这次你也和安若他们一起去一趟雨竹峰罢。”
魏清一怔,随后道:“师尊,门内马上就要举行会武大试,还有诸多事情需我处理,我实是不好脱身。”
无方子只是淡淡回道:“安若年纪尚幼,且她性子骄傲,估计和叶离二人不好相处,你去自是好的,至于你所言的那些俗事,此次就交于乾脉的孟伽去办即可,随后我知会于他,你无需担心,现在就出发吧,不然安若在外又等地烦了。”
魏清听从无方子安排,再无二话。道了一声“弟子尊命”后就出殿去了。
无方子则是依旧坐立良久,终是不可觉得轻叹一声,缓缓向内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