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凤濯缨希望日子过得慢点,再慢一点。可是这时间快得好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发了疯似的过,一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一。
与北地清早接亲的习俗不同,南平的婚礼多在傍晚举行。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闺房之中。凤濯缨头戴凤冠,身着霞佩,顶着七彩祥云的红盖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喜娘已经进来给“开过脸”了,男方喜娘也在外面催促了三五次,只等着新娘上轿了。
凤濯缨却一点也不想动,好像就要这样一直坐在这张床上,坐到地老天荒。
凤青云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说道:“濯缨,该走了。”
听到凤青云的这一声劝,凤濯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爹爹,我……我……”
喜娘赶紧拉着手劝道:“可不准哭,哭了可不吉利。”
凤青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向喜娘挥挥手,然后转身偷偷拭泪。
喜娘见状便连忙蹲在床前,巧绣引导着凤濯缨上了喜娘的背。
婚礼乐队开始演奏热闹的音乐,鞭炮声也随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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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花轿上的凤濯缨内心止不住的伤心,她原以为的婚礼,原以为的新郎,通通不见了。只有这俗艳的金杯玉器和吵人的吹吹打打。
花轿拐了一个弯,她的心思也跟着拐了一个弯。她回想到那个时候,在玉月湾小池塘,她第一次与秦箫见面。
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偷偷溜出相府出去玩,对于一直被关在家里的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不过外面的世界太吵了,那些茶馆闲聊的声音,沿街叫卖的声音,酒坊醉鬼吵架的交织在一起,让凤濯缨头脑发昏。
为了躲避这些声音,凤濯缨让巧绣带着自己往清净的小树林里面去了。
没走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个池塘边上。
花儿的芬芳,草儿的清新,鸟儿的啼鸣,让凤濯缨感到轻松又自在。
她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任凭阳光洒在脸上,全无半点淑女风范。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凤濯缨忽然发觉巧绣不见了。她连忙起身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在家里的凤濯缨只要有事情,就立马有婆子下人来帮忙。可是现在她却孤身一个人待在这不知名的树林子里,陌生与害怕涌上她的心头。
她捡起盲杖指指探探,想要寻回巧绣。但是眼盲的她却不知道她现在离着小池塘越来越近。
“扑哧!”凤濯缨的一只脚不小心踏进了池塘里,这让她心下一惊,连忙想退回去。
可是没想到池塘下边又湿又滑,而且斜坡的坡度很大。凤濯缨非但没有退回来,反而顺着滑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一下子就往鼻口处灌了过来,凤濯缨本就不通水性,眼睛又看不见,便更加慌张起来。
“救命,救命!”凤濯缨死命地喊着,但是她手脚乱划不得章法,越挣扎身体反而越像个石头一样往池塘底部沉下去。
难道就命绝于此了吗?凤濯缨绝望地想。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双手把她一下子从水里拉了起来。紧接着一只手臂就这样环在凤濯缨的胸前,将她往岸边带。
直到碰到了坚实的土地,凤濯缨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谢谢恩公救命之恩!”凤濯缨说道,“若不是恩公,我恐怕就命丧于此了。”
奇怪的是对方却没有回答。
凤濯缨伸手往前摸了摸,一下子便触碰到一个火热坚实的胸膛。
这是一个男人的胸膛,一想到这,凤濯缨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小女名唤凤濯缨,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恩公救了我一命,日后我一定登门拜谢。”
那个男人仍旧没有回答。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凤濯缨才知道,这个人叫南予琤,是南平王朝的宣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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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落地了,凤濯缨也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希望自己的选择,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时的成武王府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个小姑娘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然后搬着漆着朱红色的木制马鞍放在轿前。喜娘搀扶着凤濯缨下了轿,迈过马鞍,方进入厅堂之上。
凤濯缨只觉周围挨山塞海,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到了厅堂之上,便听主礼人高喊:“吉时已到,行大礼!”
凤濯缨看不到,手里也没有盲杖,只有一条不知谁塞给她的绸缎。她死死地攥着绸缎,手心里都是汗。
“皆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凤濯缨被搀扶起来,然后指引着送入洞房,她的身后满是众人的热闹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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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今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开始还能自己记着数目,后来便不管不顾放开了喝。
因为今天他太高兴了。
自从玉月湾小池塘一别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濯缨,甚至还没有和他提及自己的名字。
边关战事紧急,他走后便一直驻守在西圩关,没有再回来。但是南予珽相信濯缨肯定会等她,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但是他们之间的心是相通的。
也正因为如此,战事结束后南予珽快马加鞭只想回来赶快把她娶进门。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心花怒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在兴头上,新郎官却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开始酒劲上头,皇帝赶紧派人把他扶到新房,免得耽误了春宵一刻。
南予珽走到新房内,看到自己的新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欢喜。
巧绣看这位新姑爷身穿大红吉服,头戴镶玉金冠。面如桃李,笑似初阳,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特别是那一双凤眼含情带意,像长了钩子一般,直钩得人心尖发颤。
巧绣不敢再瞧,只管跪下磕头行礼。
南予珽挥挥手,让巧绣下去。巧绣担心自家小姐,但又不敢违抗王爷,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现如今,房间里便只剩下南予珽和凤濯缨两个人。这里这样静,好像只能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南予珽有千般话语,但现在竟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那些话在嘴边就好像没有将领的小兵,想跑出去,又退回来。
最终这位忐忑的小王爷向着自家娘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在下南予珽,表字三阶,这厢有礼了。”
凤濯缨在南予珽进来后便异常紧张,听南予珽竟然还自报家门,不觉有些好笑。求亲的时候目中无人,现在倒假装文弱书生了。
见凤濯缨不说话,南予珽便走上前,然后又说道:“皇家婚礼都是些繁文缛节,这些天辛苦姑娘了。原本这洞房也有许多规矩,不过那些喜娘司仪们已经被我打出去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以放轻松了。”
只有你我才让人紧张害怕!凤濯缨暗暗想道。
南予珽拿起盘子里的秤杆,轻轻地把新娘的红盖头挑去,那张熟悉的面孔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
凤濯缨紧张得攥紧拳头,眼睛茫然地不知道看向何处。
“我等了这许久,终于娶到你了!”说着南予珽俯下身想亲吻新娘。
凤濯缨没想到南予珽会突然吻自己,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接着右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南予珽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懵,直愣愣地看着凤濯缨。
“南予珽,我告诉你,我虽然嫁给了你,但不过是顺应陛下的旨意。我自己对你无半点情义,你不要错想了。”凤濯缨大声说道。
这几句话好像一盆凉水将南予珽从头泼到脚,那几分酒意也醒得差不多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堂堂成武王现在连话也听不懂了吗?”凤濯缨冷笑道,“我本不愿嫁给你,你听懂了吗?”
南予珽完全糊涂了:“濯缨,你不是凤濯缨吗?”
“是我,那有如何?”
“那你还记得玉月湾小池塘吗?”南予珽问道。
凤濯缨心下一紧,他怎么知道玉月湾的事情?这时梁茂行的话在耳边想起,这成武王心思缜密,莫不是想套自己的话,逼自己说出宣文王的事情?
“你说的什么小池塘,我不知道!”凤濯缨回答说。
南予珽急了,一把拉住凤濯缨的手腕问道:“你怎么会不知,你若不知,那日我登门拜访你怎么会出来与我相见?”
凤濯缨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地握住,使劲挣脱却不得:“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那日是你要我去相相你的,我爹怕我忍不住当场骂你,才不让我出来!”
“你,你不是凤濯缨!”南予珽质问道。
“我当然是凤濯缨!不过不是你心里那个任凭你揉圆捏扁的凤濯缨!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把婚退了。”
南予珽气得把凤濁缨一把甩在床上,然后欺身压上:“你到底记不记得玉月湾?”
凤濯缨满眼漆黑,身体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感觉对方的唇就在自己耳边,狂热又危险。
凤濯缨想着不能再激怒对方,怕他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便说了一个谎:“你说的我确实不记得了,我生了一场大病,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听了这话,南予珽慢慢起身,眼睛却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凤濯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如今却全然不记得自己,还叫嚣着要退婚回家。
事情转折地这样快,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看南予珽起身,凤濯缨迅速钻进床里面的被子里,只留着鼻子嘴巴在外面,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那个,我知道你娶我不过是为了我父亲的权势,否则谁会娶一个瞎子呢?不过你也不用和我虚与委蛇,咱们就划清分界,各取所需。你大可以再娶妻纳妾,我是不会管的,只是你也不要烦扰我就好了。”凤濯缨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啪!”茶壶砸了地上,紧接着茶杯,花瓶通通砸在地上,噼里啪啦,让凤濯缨十分害怕。
过了一会儿,南予珽的声音幽幽传来:“谁告诉你我是为了你父亲才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