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簌簌什么事情!”皇帝大声说道。
南予珽挑了一下眉毛:“我还以为皇兄真的心死如灰了,可是遇到了慧贵妃依旧像年轻的小伙子一样冲动不已啊!”
“南予珽!你现在已经大仇得报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对你毫无威胁,你为何还不放过我?一定要羞辱我呢?”
“我母亲含冤而死,让皇兄为她老人家念念悼词,这算得上什么天大的羞辱吗?是我不配还是我母亲不配呢?”
“你这是明知故问!”皇帝气得青筋都绷了起来,“全天下都知道我现在不过是你南予珽的阶下囚,你还要让我在葬礼上游街示众,你就如此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恨二哥!恨你们所有人!都是你们在逼我!”南予珽也激动了起来,“我原以为只要皇兄安康,我怎么样都可以。后来皇兄容不得我在京师,那我就携家眷回淮阳。再后来母亲受辱自杀,皇兄却连一个正经的葬礼都不肯给。最后我才发现,我的亲人是假的,爱人是假的,我的一腔热血却是撒在了河沟之中。”
“爱人是假的?”皇帝抓住了一个重点。
南予珽的嘴巴神经性地向上勾了一下,但却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是个大傻子对吧,天下没有比我更傻的人!我心心念念想要八抬大轿娶回家的人,心里竟然一直有着别人!她委身于我,不过是助二哥登位罢了。”
“……这……真的是这样?”
南予珽看着皇帝的脸色,心里一片冰凉:“你也知道对不对?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就我一个大傻子,就我一个!”
“三阶……”皇帝的眼圈也红了,“三阶,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身为皇帝,必有取舍。”
“那你的取舍就是我对吧?”南予珽点点头,“好吧,那现在皇兄你又要进行取舍了。现在穿上孝服去念悼词,或者守着慧贵妃的尸体,你自己选择。”
皇帝闭上了眼睛,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我与簌簌之间情深意长,无论何时都会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对方。若如今她真的因为我而遭遇不测,那我除了以死谢之别无他法。”
“你们之间都是真情,我的身边全是假意,真是羡慕你啊,皇兄。”南予珽的眼里尽是绝望的光芒,“既然如此,那这场戏里的恶人就由我来当吧,慧妃娘娘也只能先走一步了。”
“南予珽,你除了对妇孺下手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报你的仇了吗?你的恨大可以冲我来!”皇帝说道。
“我当然是冲你来的,慧妃娘娘聪明善良,我与她又有什么愁怨呢?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兄你啊!”南予珽表情上好像在劝慰自己的亲哥哥,但实际上却是用尖刀刺向他。
“南予珽!”
“不过慧妃娘娘对我很好,甚至比你还好一些。”南予珽又说道,“我南予珽不是无心之人,所以皇兄你且放心,慧妃娘娘的殡天仪式将十分隆重。”
“啪!”皇帝一把将茶水杯扔到了南予珽的脸上。
南予珽的脸立刻被茶杯砸的红了起来,茶水湿淋淋的洒了满脸。
“谢皇兄赐茶。”南予珽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茶水,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身后,便是皇帝愤恨又无奈的悲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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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走出宫殿,恰好看见李昭陵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曾经红极一时的大太监竟然会沦落到去扫地敢粗活。
“李公公。”南予珽走上前。
李昭陵见了南予珽,没有慌乱不堪,也没有横眉冷对。而是和平常一样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王爷。”李昭陵行了一个礼。
“你现在也很恨我,对吧?这个人果然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最后竟然做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南予珽的口气离带着自嘲和失落。
李昭陵摇摇头:“杂家不过是干着伺候人的活计,说不上恨谁或是爱谁。只是杂家希望王爷可以对得起自己的心,若是王爷的心平静了,那王爷所做的一切都不用跟外人解释。若王爷的心难以安静,那旁人就是再如何劝慰您,也是无济于事。”
南予珽看着李昭陵,似有所悟,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李公公,你本不应该在这里扫地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在里面伺候皇上也是伺候,我现在在外面扫地也是伺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予珽抬腿准备走,忽然殿内又响起一阵咳嗽的声音。
“李公公,以后你还是进屋去伺候他吧,他这身体身边没有一个体己的人就是不行。”
“王爷。”
“去厨房里多给他端一些雪梨枇杷,润喉清肺。”
“王爷还是放不下,虽然看起来很决绝,但是……”
“够了。你先去吧。”南予珽拦住了李昭陵的话头,然后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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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天大典仍再继续,南予珽最终没有再找皇帝,也没有去为难慧贵妃。
悼文是南予珽亲自念的,有好几次他都因为哽咽而念不下去。他的母亲,从前总是冷清严厉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南予珽甚至有很多次都在偷偷羡慕着,羡慕二哥的母亲那样温柔平和。
可是如今,母亲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棺椁之中,她艳丽的容貌和苗条的身姿已经被侵蚀,再无生气,更没了灵魂。但她的印象却开始在南予珽的心中愈发清晰起来。
小时候那些事情原本早就不记得了,可是如今却变得清清楚楚。她为自己端的果子,为自己剥的荔枝,好像现在还在自己的口中。
但是站在下边的那些大臣们却感受不到,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恨和恼怒。南予珽冷眼看着他们,他们的脸上无不写着怨恨两个字,只是他们身上那比芝麻还小的胆子让他们不得不站在原地,假意哭泣。
事到如今,真正为自己母亲哭泣的,也只有自己了。一想到这,南予珽便感受到了无限的悲哀。
悼文已经念完,众人行了大礼,和尚喇嘛诵经百遍,白幡花圈堆积成山,这是一场比皇太后规格还要高的葬礼。
这时候,钦天监的大祭司上前说道:“王爷,时辰已到,改起棺了。”
南予珽走上前,径直跪在棺椁面前,然后重重地磕了四个头,磕的他雪白的脑门上都带着血,这才起身喊道:“母亲,好走!”
众臣皆哭。
忽然,群臣之中站起一人,在大家都跪下哭泣的时候,他这样直挺挺地站着显得十分突兀。
“南予珽!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来路不正的私生子!你根本不是先皇之子,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老娘应该一起下地狱!”
这人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恐慌,虽然他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可是在这葬礼只上直接忤逆成武王,这几乎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四周静悄悄的,连喇嘛的诵经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等着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见没有人响应他,那人又骂道:“你们这些软骨头,背后不是骂的很起劲吗?如今竟一个个真的装起孝子贤孙来了,那里面的是你们亲妈吗?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南予珽回过头,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虽然口头上说着不怕,可是眼看着成武王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那骂人的人才发现原来成武王竟如此高大,这样的身材与艳丽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更显得诡异可怕。
“你......”
那人话音未落便忽然头一歪,然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众人再看,见那人的头几乎被削掉,只剩下一点皮肉还连着,然后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而南予珽提着剑,面无表情地问道:“此人是谁?”
有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原来礼部侍郎。”
南予珽点点头:“传我命令,礼部所有官员全部到大理寺接受审问,由兵部调人过去暂时接替礼部职责。”
礼部的官员们吓得面如土色,腿如筛糠。纷纷跪地,大喊冤枉。
喇嘛的诵经声又开始响起,经文声的背后,是那些被拉走官员的哭喊之声。
无论如何,这些哭喊声总归是真的,虽然并不是为了母亲。南予珽自嘲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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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濯缨半蹲在院子里,她现在的肚子已经有些起来了,这样的姿势让她腿有些发麻。
她的面前有一个火盆,里面已经烧了几张纸钱。
今天是她婆婆的葬礼,但是她被软禁在这不能去参加李太妃的葬礼。
其实说实话,李太妃生前对她并不好,她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到南予珽上位,但是自己非但没有帮到他,反而处处牵制住了他。甚至他还用自己的血来帮凤濯缨治眼睛,这让李太妃更加讨厌凤濯缨。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一个爱着自己儿子的母亲,虽然爱的方式并不是那么正确。可是就算她再不喜欢自己,她也没有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她还是在乎自己儿子的想法的。
更何况,自己也未曾相信过这位婆婆,甚至可以说是让她走向绝路的一个帮凶,凤濯缨内心还是愧疚的。
“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房间休息呢?”巧秀带着大袄出来披在了凤濯缨身上。
“我给太妃娘娘烧些纸钱,送送她。”
“我听说太妃娘娘现在已经升为皇太后了,这殡天大典也是很隆重了,她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小姐还是会屋子里去吧。”
“所谓葬礼仪式,不过是给活人看得罢了,死人又知道些什么呢?都成了一堆枯骨了。”
“小姐......”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的眼睛没有好,这样看得少了,是不是还能过得快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