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予珽对那疯道人带着八分不信,一分鄙夷,还有一分隐隐的希望。毕竟皇兄已然如此,全当是以毒攻毒了。
几乎没有停留,白秉德刚把疯道人带到成武王府门口,南予珽便拉着他往皇宫去了。
这一路上,疯道人疯言疯语不断。越靠近皇宫,那人就越胡说八道起来。
“这皇宫之中有一条大蟒,泛着黑煞之气卧据在天,压得龙气不得喘息!”
“你看黑云之气冲顶,大大的不祥啊!”
“这等妖物,可怕可怕!”
南予珽抬头看,天空一碧如洗,透彻清凉,哪有什么黑云大蟒?
“你说够了没有?”南予珽不耐烦地说,“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疯道人滴溜溜地转着他绿豆般大的小眼睛,悄悄地闭上了嘴。
到了舒敬轩,南予珽让疯道人在门外候着,自己先进去看看情况。
南予琤已经在里面守着了。
“怎么样?有好转吗?”南予珽问道。
南予琤摇了摇头。
这时慧贵妃也走了出来,这几日把她熬的够呛,这脸比宣纸还白一些。
“二哥,娘娘,我今天带来一个人,据说有点能耐,可以降妖除魔。要不,让他过来给皇兄瞧瞧?”
慧贵妃一听降妖除魔这样的话,便心里有些不大信任。江湖道士,在她眼里多半都是骗子。
南予琤也说道:“三阶,这人哪里来的?什么道什么观?底细清明吗?这里毕竟是皇室,里面躺着的可是天子,切不可随意行事。”
“二哥,这我明白。其实我原也不信这些,可现在皇兄这样,别说是请个道人看看,就是让我挖心放血我也得干啊!”
慧贵妃被说得也没了主意,只好点头同意。
就这样疯道人被带了进来。此人绿豆眼,鹰钩鼻,山羊胡,满脸的麻子。
头上还乱七八糟地扎了一个歪髻,脖子上挂着一个八卦镜,身上的道袍满是补丁,脚上的草鞋都漏了脚趾。
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大概也不会被人瞧上一眼,可是现在却站在南平皇宫里,可说是命数缘分了。
南予珽冷着脸对疯道人说:“你就在这里看看吧,不过我可警告你,若是有真本事还则罢了,若是装神弄鬼,我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疯道人被吓得脑袋一缩,脖颈一凉。这个小王爷看着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结果一说话比那十刹阎王还要凶半分。
不敢多说,疯道人拿着八卦镜开始在外厅里打着圈的转悠,一会儿这瞧瞧,一会儿那看看。
但是越瞧这疯道人的眉毛就越往一起拧,这嘴角就越往下边撇,还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
慧贵妃手里绞着手帕,心里直发慌。她拉过南予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样啊?我看着渗得慌。”
南予珽拦下疯道人问:“瞧得如何了?”
疯道人却说:“我还得进屋去瞧一瞧。”
南予珽喝道:“胡扯!圣上龙颜岂是你这污秽低贱之人能看的!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那疯道人眼睛一瞪,脖子一梗,道:“我不见真龙,怎么知道这蛊术所在?你若不信我,那便放了我去!要不,我也没法救人!”
“蛊术?什么蛊术?”慧贵妃上前问道,“你是说陛下中了蛊?”
那疯道人仰着脖子说道:“那是自然。今天我还未到皇宫,就看到皇宫上空有一黑色巨蟒,盘旋不去。龙气压制,实属不祥。刚刚我又看了一圈,发现这黑气就是从这屋子里散出来的。我且问你,这皇上是不是病发突然,高烧不退,食饭不想,却无病因?”
慧贵妃点点头。
“那就对了,这边是巫蛊之术,中蛊之人都是如此。若时间久了,怕是神仙也难救了。”疯道人摇头晃脑地说。
“那,那烦请大师救救陛下。”慧贵妃也顾不得什么鬼神,只要能把皇帝救回来,她什么都信。
疯道人大摇大摆地绕过屏风,走进卧室。
皇帝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禁闭,脸色发青。
疯道人凑近皇帝,然后用他那鹰钩鼻子闻了一闻,然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果然不错,就是他!”
南予珽着急地问:“是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
疯道人抬头又问道:“最近皇上身边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新物件?或是新纳的妃子贵人什么的?”
慧贵妃摇摇头:“陛下崇尚节俭,也不喜那些文玩古物,他身边的东西都是自己用了很多年的旧物。至于纳妃……”
说道这,慧贵妃有些脸红:“陛下从没有纳过新妃。”
疯道人皱着眉头说道:“那倒是奇了,这东西藏在哪里了呢?”
南予琤忽然想到什么,然后说道:“对了,前些日子皇兄过生日,不是有许多贺礼吗?不知道是不是……”
“其他贺礼陛下都让人收了,唯独二殿下的琴和三殿下的剑一直放在身边。”慧贵妃解释道。
慧贵妃赶紧叫人把琴和剑找来,放在木桌之上。
疯道人先是围着琴转了几圈,又是摸又是看,最后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拿起了剑,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问道:“这剑是谁人送的?”
南予珽说:“这是我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疯道人冷笑一声:“这剑天子剑,原本有真龙之气。但不知被何人镇在古墓之中,用死人血泡着。这龙气沾了死气,便成了黑蟒之蛊,要人性命啊!”
南予珽听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这剑是我在西北之时,少民部落当做贡品献上的。而且这剑跟了我许久,我怎么什么事情也没有?为何现在才有这活气死气?”
“你与皇上不同,殿下南征北战,杀敌如麻。所以身上的煞气比这剑上的煞气重的多,你镇的住它。而皇上本就体弱,龙气不足,自然无法抵御黑蟒煞气。”
南予珽脸色煞白,直直地盯着那柄剑,喃喃自语道:“竟是这样?是我害了皇兄?”
“大师,可有破解之法?”慧贵妃问道。
“那就要看三殿下愿不愿救皇上了。”疯道人说话有些不阴不阳。
南予珽凤目一睁:“我当然要救皇兄!”
“那便好!”说着,疯道人拉过南予珽的手便往那古剑的利刃处划。
血一下子从南予珽的手掌间涌了出来,鲜红的颜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会这样?”慧贵妃尖叫道。
这血滴落在古剑上,竟然消失不见,仿佛这柄剑在喝南予珽的血。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这古剑忽然不喝血了,血从剑上滑落,滴在地上。
“这便好了大半!”疯道人又从腰间掏出一个药丸递给慧贵妃,“让皇上吃了这个,他便醒了。”
慧贵妃接了药丸刚要去喂,疯道人又说道:“得用三殿下的血做药引才行。”
“这……”慧贵妃停在原地。
南予珽没有犹豫,快步走了过去,将伤口上的血挤出来滴在皇帝的嘴里。
慧贵妃又上前把药丸喂了,没半柱香的功夫,皇帝竟然幽幽转醒。
“陛下!”慧贵妃哭着扑了上去,这么多日的提心吊胆终于化成泪水流了下来。
皇帝轻轻抚摸着慧贵妃的背脊说道:“簌簌,你为何哭啊?”
“陛下,你要吓坏簌簌了。”
那疯道人说道:“这便是好了,至于那些汤药补品,你们这皇宫里多的是,我就不管了。”
皇帝抬头看那疯道人,问道:“你是谁?”
“我是来救皇上的人。”
南予珽则立刻哭着跪在地上:“皇兄,臣弟有罪!臣弟未查明古剑前因后果便贸然献上,便惹得如此祸端,险些酿成大错,望皇兄责罚。”
皇帝看了看那把剑,又看了看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南予珽,然后说道:“南予珽,朕命你把这剑拿过来。”
慧贵妃怕皇帝对成武王真的出手,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拉住皇帝的胳膊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南予琤也下跪说道:“皇兄,三弟虽有错,但他事前毫不知情,事后又以血相救,望皇兄看在往日兄弟之情上饶过三弟一命。”
皇上冷冷地说:“朕想留,却也留不得了。”
南予珽眼中含着泪,手心还滴着血。他缓缓起身,走到木桌前拿起那把古剑,然后又走到皇帝面前,双膝下跪,将剑献上。
皇帝将剑接过,剑刃处散发着幽冷的光和血腥的气味。
“皇兄……”南予珽将头深深嗑在地上。
南予琤跪着爬过来哭喊道:“皇兄三思,皇兄三思!”
皇帝微微蹙眉,然后猛得将剑往前一掷,刺得方向不是旁人,而是疯道人的那一边。
但这疯道人好像早有预料,轻轻一提便退后数步,这剑便直直插入了地板之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除了皇帝和疯道人。
“我刚救了你,你却要杀我灭口,这皇家还真是冷血无情啊!”疯道人说道。
皇帝强撑着身体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不能再留,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们皇家都是这样道貌岸然之徒,手刃救命恩人,还假装心存愧疚。要我说坐在那龙椅上的人,早就没有愧疚羞耻之心了。”疯道人抖了抖脏兮兮的道袍,“罢了罢了,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他的我也管不得许多了,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缘法,那就有缘再见吧。”
说完,这疯道人便走出舒敬轩,待出来再寻,却再也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