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卧病残秋
外面秋风瑟瑟,雪沁病着怕冷,已经生了个火盆子在屋里,本来前几日已经好了不少,可是天气骤然转寒,她刚出了出屋子又发起了烧,还不住的咳起来,没日没夜的咳着,请了两次大夫都没什么大起色。
急得蒲蓝又去求步澜请来了邓医官,邓医官这次捏自己的山羊胡,皱着眉头搭了很久的脉,还不住的砸吧嘴…看得蒲蓝想拿个烙铁给他熨熨眉毛。
步澜随着邓医官来到了外堂,邓医官愁眉不展的说,“郡王妃上次看着也仅仅是伤寒之症,这次却有了哮症之象。”
“哮症?和痨症一样吗?”步澜一听这个,顿时整个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哮症不像痨症容易过人,但是治起来同样麻烦,这样的人吸不得冷风,也着不得尘躁之气,过冬尤其艰难…”邓医官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郡王妃是不是哮症,老臣这一次也看不太准确,我先开两副平喘镇咳的药喝着,过三日老臣再来看诊。”
步澜突然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捏出了汗…赶紧拿着邓医官的方子,吩咐窦保去拿药。他看着外边进入冬令的天气,再看看自己手心的汗渍,莫名的觉得烦躁。甩了甩袖子干脆不进去看了,直接回了书房。
两日来,雪沁的烧仍旧没有退,蒲蓝守了她整整两日,直到第三日一早,蒲蓝出门换水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台阶上,大家才发现原来蒲蓝病得也不轻。
窦保把每天打探的情报都很委婉的告诉了步澜,步澜听到那个鬼姑娘也病倒了之后,嘴巴里嘟嘟囔囔,“娶了个病秧子,陪嫁个病秧子,我这王府里成了同济堂,天天本该坐堂的大夫都来我这上工了…”说着往正房走去,窦保笑嘻嘻的跟在后边。
没了蒲蓝日夜守着,雪沁房里的小侍女一个人瞅着火打瞌睡,步澜推门进来的声响吓了她一大跳,赶忙低头行礼,“郡王爷安…”
步澜看了她两眼,“郡王妃就算没有醒着,你既然在房里伺候也得机灵点。”
步澜说话夹着一股闷气,声音自然低沉一些。“是,是…”吓得小侍女跪在地上赶忙磕头。他见这个丫头也是个木讷的,懒得计较什么,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雪沁躺在床上,盖着海鼠毛的被子,整个脸因为发烧苍白里还有些红,步澜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雪沁这不省人事的样子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搬凳子的声音大,还是叹气的声音大,雪沁幽幽的睁开眼,只觉得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了整个视线,“阿爸…”她记得,有这么壮实身板的人,也就只有自己父亲了。只是阿爸并没有说话,她看得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睛,看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阿爸的络腮胡子和花白头发,“大哥哥啊…”
“你都病糊涂了,我是谁你都不记得了?”步澜拉住她想要摸自己的手,雪沁手心里的那种火热立马蔓延进了他的掌心里。“怎么会不退烧?你是不是烧傻了?”
“大哥哥…是不是草原上又下大雪了?我觉得有些冷。”雪沁拉住步澜的手,“我怕,我怕自己变成孤魂野鬼,回不了漠西…”
“你放心,有本王在,就算你得了哮症,本王也能请人治好你。”
“大哥哥…”雪沁说着又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嘴巴还一开一合的想说什么,却又睡了过去。
步澜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觉得她应该是真的冷,于是又把火盆子离得近了些。他坐在板凳上第一次这么打量自己的郡王妃,这个女子不像大夏的姑娘那么偏爱白皙。她的肤色反而像是兑了红茶的乳酪,又像是搅熟了之后的麦芽糖,乍一看不觉得如何,细看之后反而觉得这样很大气。她有一双长着刷子一般长睫毛的大眼睛,只是现在紧闭着…嘴巴稍微有点厚,嘴角下边一点有个朱砂痣,看来是个贪吃的丫头。她病着也没有描画什么妆容,眉毛一根根的倒向双鬓,不做修饰也很清楚,这就是所谓的眉清目秀吧!
步澜看了她一会儿,回过神时窦保正在杵在自己侧对面嘿嘿的看着自己傻笑,“郡王妃真是个美人儿呢!她飞靶登楼的时候很多公子都说她美了。”
“你进来干什么!”步澜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肯定以为自己迷上了这个鱼目公主。
“小的是您的跟班,自然是跟着您了。”窦保捂着嘴窃笑着。
步澜挥手一掌把他推到了五步开外。“以后这个屋子,你不能随便进。”
“得嘞,小的知道了,郡王爷您接着瞅…”窦保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了。步澜还想揍他,却连根毛都没有逮住。
“疼…”可能是两个人有点吵,雪沁皱着眉头嘟囔着。伸手揉着脑袋。
“下午邓医官就来了,你且忍忍。”步澜一边拉过她的手,一边给她揉着额头,那蒲扇大的手掌,捏着雪沁的两个太阳穴缓缓的揉着。
“大哥哥,你来…接我回去吗?我…不能走的,我是你和阿爸的退路…我走了你们就没有退路了。”
“什么退路?”步澜给她揉着太阳穴,既然被当成了大哥哥,不如就占一占这个便宜。“你哥哥我用得着你的退路嘛?”
“我…我想在大夏拼出一方天地,你们,就不用和大夏的军队血战到底了…”
步澜看着这个虽然说不上柔弱但也并不强壮的人儿,眼睛里已经有了不曾对她有过的温柔。“你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还想着别人。”
“大哥哥…我,不是因为安拓不带我走了,我才答应嫁的。是…常夫子告诉我,你和阿爸需要有条退路…”雪沁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慢慢滚下来,“我,我好好的做这个郡王妃…”
步澜默然的看着雪沁,这个世间,可能像我们这样怀抱无奈活着的人更多一点吧!他想着,给雪沁揉着脑袋的手更轻柔了一点,都是被命运折磨的丧气的人,又何苦再这么为难她呢?
雪已经掩盖了漠西草原,距离繁华的都城也并不久远。流曲郡王府在秋风里一点点脱去了绿色的盛装,露出的是骨骼挺拔的楼宇屋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