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华裳到达月华国皇城。
皇城,不愧为天子脚下。
店铺林立,井然有序,百姓们自由地挑选着货品,不时还有小贩吆喝着走过。
帝后励精图治,百姓生活安逸,皇城之内呈现出一派盛世景象。
两人虽消失一年,余威犹在。
华裳从成衣铺选了一套普通衣物,戴上面纱,没入茫茫人海中。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顺着大街前行。
临近中午,她走入皇城中最为热闹的酒楼,在酒楼大厅的位置坐下。
简单点了几个招牌菜,伙计很快就送了上来。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吃吃喝喝,一边仔细留意有关皇宫的动静。
“听说了吗?华裳殿下病危了!”
“可不是吗?前段时间这华裳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外出了,可不,就染了恶疾了。”
“真的假的?”
“哈,当然是真的,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宫里当差,这事儿宫里早就传开了。”
“怪不得宫里突然广发英雄贴,高官利禄悬赏医师,看来就是要医治华裳殿下了。”
酒肆茶馆如今最为津津乐道的便是华裳殿下外出不幸染恶疾的消息。
华裳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
这苏盈袖与沈镜池在外人面前倒是立的好一个人设。
一个是人美心善的好姐妹,一个人是才智双全,品行兼优的未婚夫。
全国上至百官,下至万民,竟没一个人怀疑她遭了这两人的暗算。
可笑的是,明明两人想要把她弄死,却又不敢有更大的行动。
毕竟…此次出游是沈镜池一手安排。
更何况她半途逃跑,他们也得提防着她再次归来,否则,这乱臣贼子的罪名他们担待不起。
嗤,他们只以为华裳殿下娇纵任性,一无是处,哪知,她背后还有一股专属于自己的神秘力量――六月卫――这股力量,就是帝后也无法调动。
更何况,现在的她,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岂是那养在深宫中的娇娇女可比的?
至于她手下的一支暗卫,虽然人数不多,总共仅仅六人,但他们各个身怀绝技。
更重要的是,他们性命相依,绝对不会背叛她!
以前的华裳殿下素来不爱理会外界之事,六月卫都老老实实蛰伏在各国的朝堂与江湖中。
但如今的自己,却不是别人能随意欺辱的!
苏盈袖,沈镜池,你们,准备好了吗?
华裳轻笑一声,悄无声息地发出了讯息。
与此同时,遍及各国的六月卫身上的通讯器闪了一闪,一群人正向皇城飞奔而来。
苏盈袖这半个多月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皇宫,暗香阁。
一个侍女端着一碗药跑了过来,走到门口,面色发白。
守门的两个侍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哀叹。
“苏大小姐今天估摸着心情还不错,注意着点伺候,想来没事。”一位侍卫提醒道。
“感谢宋大哥提醒,我这就去送药了。”
等到侍女稍微走远了一点,宋侍卫才摇摇头,忍不住吐槽。
“苏大小姐重伤后,脾气大变,动辄打骂伺候的人,这半个月来,伺候的人被罚杖邢,罚鞭打,罚掌嘴,甚至还有些人直接被处死,近身伺候的人,人人自危,也不知她能够撑到几时了。”
“是啊,以前还以为苏大小姐温温柔柔的,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你说这人害的多了,她也不怕遭了报应?”
“嘘,小心祸从口出。这等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管得着的。”
远远的,有巡逻侍卫经过,他们连忙止住了话头。
侍女又哪能不知自己的处境呢?今天又轮到她来送药,不知道又会遇到怎样的惩罚。
她左手忍不住颤了颤。
她左臂昨天才被苏盈袖用长针扎了几十根针。
现在手一抬就感觉有千万跟针在刺。
她越接近房门,面色越白,几乎看不见半点血色,浑身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苏盈袖外伤已经恢复,手中正摆弄着一把银针,她听到脚步声,在屋内大喝:“滚进来。”
侍女脑袋“嗡”地一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咬了咬牙,视死如归。
推开门,只见得苏盈袖安静地摆弄着手中的银针。
银针锃亮锃亮的,与她那张笑吟吟的美人脸交相辉映。
“过来……”女子抬起头来,声音温柔似水。
这边的情况传到了镜古殿。
沈镜池正在批阅奏折,沈家侍卫沈北汇报着苏盈袖的情况。
沈镜池听到苏盈袖又在折磨底下的人,眉头皱了皱,心里不由升出一股厌烦。
“去提点一下苏小姐,让她安分一点;再去安抚一下在暗香阁伺候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苏盈袖折腾了不好侍女,沈北也不太满意苏盈袖的行为,她颔首:“是。”
这时有人敲门:“公子。”
这是派出去搜寻华裳踪影的侍卫沈南。
沈镜池放下奏折:“进来。”
沈南一进门就跪地请罪:“公子,属下无能,未能找到殿下。请公子降罪。”
半个月了,连个重伤在身的女子都抓不到,沈南清楚沈镜池的脾气。
果然,沈镜池把手中的奏折扔向一边,怒极反笑:“派出那么多人手,连个重伤的女子都抓不住?”
更何况还是一位养在深宫,智力不全的女子!
这也是沈南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人没找到,确实是他办事不力。
沈南低下头:“长公主殿下重伤,迷雾森林野兽众多,属下推测,她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
沈镜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沈镜池不乐意听这种不确定的话,行差走错半步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沈镜池蓦然挥手,一道灵力打在沈南左肩,面无表情道:“办事不力。扩大搜索范围,继续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算是网开一面,戴罪立功了。
沈南捂住受伤的胳膊,低声应:“是。”
沈镜池转向沈北:“把长公主殿下久病不愈的消息放出去。”
既然找不到人,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好了。
沈镜池派出更多的势力在迷雾森林展开了掘地三尺式的搜查。
恐怕他想破天都想不到,华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华裳在皇城有一处院落,平时大多闲置着,偶尔六月卫会在这里集中。
此时华裳就待在这里。
晚上的时候,暗卫首领华壹已经到了。
华裳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眼底浮现惊叹之色。
暗卫首领华壹是一位二十几岁的英俊男子,面容俊逸。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人比起沈镜池更胜一筹,实力深不可测,神秘至极。
华裳:“宫中情况如何?”
华壹:“苏沈两家已经秘密结盟,朝中大臣几乎有一半归顺了他们,除了部分还没有站队的,其他人要么受到打压,要么就已经辞职了。上面还有长老院压着,苏沈两家暂时还不敢明目张胆动手,他们没有性命之忧。”
华裳:“宫里继续监督。苏盈袖和沈镜池如今如何了?”
华壹:“长老院那边给沈镜池找了不好事情做,他一天天的忙得不可开交;而苏盈袖丹田受损严重,御医们全都束手无策,苏沈两家正在紧急寻找鬼医,告示已经派发到全国各地了。”
华裳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
苏盈袖是自己伤的,她自然清楚这人即便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以宫中御医的水平,想要治好,完全是痴人说梦。
这一下,苏沈两家可就有得忙了。
“沈镜池那里有长老院看着,出不了大事,任他们蹦哒;至于苏盈袖那里,把绿萝派去苏盈袖身边。”她漫不经心吩咐。
华壹道:“我们几人中,绿萝虽然年纪最小,但医术了得,只要人还剩一口气,就能把人医活,派她过去最好不过。只是苏家和沈家……”
华裳懂得华壹的顾虑,她以前对苏盈袖和沈镜池厚爱至极,难免手下人束手束脚。
她冷冷开口:“不必顾虑我,苏沈两家,无需手下留情。”
冷然的面容,不怒自威。
华壹心下了然,眼底光芒大盛。
华裳又一一安排几大暗卫做好准备。
面面俱到,上位者气势十足,远远不是曾经的华裳殿下能有的。
华壹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平平静静接受。
倒是华裳自己有些疑惑他的反应了。
“你可觉得我变化太大?”
华壹摇头:“我们早就在等着主子您大放异彩的一天,如今的您,方才是真正的您吧。”
华裳:“……”
“帝后当年曾言,殿下将在今年恢复……并且此后将大放异彩。”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会有此改变?”
“自然。”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帝后,以及六月卫。”
“如此,甚好。”
“对了,把近期的情报给我送一份过来。”
华壹领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了几百份卷宗,里面记录着各国不少重要的情报。
一连几天,华裳都在看这些卷宗,恶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终于看完最后一份,华裳“啪――”一声将手中的卷宗丢下。
倒是有趣。
不想这沈镜池竟然还是三千书院的弟子,而如今,苏盈袖也因着他的关系进了三千书院。
三千书院势力强大,地位超然于三国之上,偏偏最为护短。
难保这两人不借助三千书院的势力兴风作浪――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她手中另有一份关于苏家的一份卷宗。
苏盈袖的身世……
华裳微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而绿萝一收到华壹的任务,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此时,她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询问底下的人:“唔,说说苏盈袖的情况?”
“苏大小姐自受伤以来脾气见长,身边伺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现在主要有两位侍女伺候着,一位贴身侍女秋叶,还有一位普通侍女小红……”
回话的人对宫内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委实让人心惊。
“详细说说那位普通侍女的事。”
从贴身侍女下手,可比从普通侍女下手难度大,而她随了主子的性子……懒得很。
“这位名叫小红的侍女,早年因家境贫苦被卖入宫中,家人早就没了,只是她跟一位姓宋的侍卫关系还不错,属下打听到,这两人是老乡,两人间也有些情谊在的……”
听完后,绿萝闲闲一笑:“有趣。行了,下去吧。”
长公主殿下重病,苏大小姐重伤,寻医问药的皇榜早就从皇城遍及临近城镇。
闹市中,绿萝揭榜,入宫。
她和其他人一样,全都留在了宫里,但是实际上没人去给“长公主殿下”或者“苏大小姐看过病。
不过她并不着急,一连几天就在宫中随意转转。
这一天晚上,小红又是从苏盈袖屋内离开,一个人藏在御花园假山附近,眼泪止不住地流,低低的啜泣声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凄凉。
绿萝似是随意走过,听到声音猛然驻足。
“谁?出来!”
哭声戛然而止,半晌没个动静。
绿萝再次大喝:“深更半夜,藏在御花园中,其心可诛。”
只差喊一声抓刺客了。
小红抖了抖身子,脸色苍白,匆匆跑出来,“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求贵人恕罪,奴婢无意惊扰贵人,求贵人恕罪。”
“你是何人,为何半夜在此哭泣?”
“奴婢…奴婢是苏大小姐的侍女,半夜想家了,所以在此哭泣。”
绿萝自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也不准备拆穿她。
“你身上有血腥味,怕是伤得不轻吧。”
“把药拿去,好生养伤。我是一名大夫,你可以来找我疗伤,人呐,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素昧平生,却能伸出援助之手,若是平常,小红或许也会生出怀疑,可在这种人人自危,只知道明哲保身的时候,偶尔的一抹温暖,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她心中激起了涟漪。
“谢谢大夫,谢谢您。”
“无妨,早点回去吧。不介意的话,近期可以来找我,别的不说,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小红连连叩了几个头,只觉得自己终于遇上了好人……
绿萝接连几日都在帮小红医治。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得上熟悉了。
那天,绿萝不经意间感慨:“小红,你这怎么每天都伤痕累累的,看得我实在心疼。”
小红没想太多:“唉,苏大小姐重伤,听说丹田受损了,她本就脾气暴虐,如今更是一个不顺心就对我们这些下人动辄打骂。”
“宫里这么多太医,竟没人治得好吗?再说,尽管如此,又怎么能拿你们出气呢!”
“我知姑娘你是为我着想,但这话你不要对别人说,就我刚才告诉你的,也不要往外传,免得惹了麻烦。”
“我有分寸的。这样吧,我尚有几分医术,要不我去试试?唉,本来是进宫给长公主殿下治病,哪知道近半个月了,还一次都没有被召见过呢。”
小红大惊失色,面色惨白:“我知道你有医术,但是苏大小姐可不好伺候,偷偷告诉你,不少进宫的大夫,全都不见了……”
“哈,不用担心。这样,你把这个东西拿给她看。你放心,就算治不好,她也不会动我的。”
“真的?”小红看着手中的东西,一块墨竹牌,不明所以。
“不骗你。”
“好。那我就走这一趟吧。”
第二天,苏盈袖故态复萌,又捏着一根铮亮的银针在眼前晃了晃。
小红心下一抖,想起绿萝的嘱咐。
“大小姐,我手中有一物,请您过目。”
她双手奉上手中的墨竹令。
苏盈袖一把抓过来,翻来覆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墨竹令!说,你从哪儿找来的?”
小红扑通一声跪地:“大小姐,我错了,不该打这些歪主意,求您饶了我。”
“我问你,东西哪里来的。”
“我……是……是宫里来的一位大夫。”
大夫……
苏盈袖平静下来,坐回贵妃塌上。
看来是自己认错了。
普通大夫怎么会有墨竹令,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给了一位侍女呢?
“大小姐,不如让沈公子过来看看吧。我瞧着小红是没有这么大胆子敢来骗你的,这墨竹令毕竟没人见过,可这若是真的呢?岂不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秋叶看了跪倒在地,面色惨白的小红一眼,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秋叶正在给苏盈袖整理首饰,她轻轻把一支刚刚擦拭好的珠钗放入妆奁中,移步苏盈袖身旁,温声道。
苏盈袖轻轻挥了挥手,应下了。
秋叶自行去请沈镜池。
小红仍旧跪倒在地。
苏盈袖手中摩挲着令牌,低垂着眸子,意味不明,暂时倒也没有为难她。
沈镜池来得很快,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耽搁。
他一进门就直问:“东西呢?”
秋叶上前接过苏盈袖手里的令牌,再转交给沈镜池。
沈镜池接过,认真查探了一番,肯定地说:“是墨竹令。”
他对跪倒在地的小红道:“你亲自去,再带上几个人,把那人请过来吧。”
小红一时十分惊喜。
“是,奴婢知道了。”声音清清脆脆的,顿时恢复了活力。
沈镜池偏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转向苏盈袖:“三千书院已经有消息了,本来这两天就可以过去的。既然墨竹令出现,就先再看看情况吧。”
苏盈袖:“你什么时候去?”
沈镜池:“这两天我需要加急处理一些事情,大概三天后出发。我现在要先走一步,你这里可以吧?”
苏盈袖心里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还是显示出自己的大方得体:“没问题,你先去忙吧。”
沈镜池颔首,旋即吩咐苏盈袖的侍女:“秋叶,照顾好你家小姐。”
秋叶连忙行了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送了沈镜池出门。
小红领着人去找绿萝的时候,绿萝还在打瞌睡,她此时被人扰了清梦颇有些不快。
“绿萝姑娘,我家小姐有请您去一趟。”
没想到绿萝姑娘随手给的牌子这么有用,大小姐和沈公子果然来请她了。
也不知道绿萝姑娘能不能治好大小姐的伤,如果不能……
想到这儿,小红的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心。
绿萝看在眼里,难为这小姑娘入宫多年还能保持这份善意,心下一软。
“不必担心,我既然主动请缨,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小红看着她镇静自若的模样,心里轻松了下来。
“大小姐派我迎接您过去,绿萝姑娘,您现在方便过去吗?”
绿萝起身:“自然,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暗香阁。
小红:“大小姐,绿萝姑娘到了。”
苏盈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小红应声转身出去,屋内,绿萝的存在感十分之强。
苏盈袖冷冷看着眼前之人,上下打量。
“你是墨竹令的主人?”
绿萝轻笑:“只要能治好苏大小姐,是不是墨竹令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嗤,我如何知道你不是沽名钓誉之人?”
“苏大小姐自然掌着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杀予夺之权的,这是你的地盘,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嗤,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阴谋?”
“阴谋不敢,不过嘛,我想跟苏大小姐谈一笔交易。”
看到她把算计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苏盈袖反而越发放心了。
于是两人交易达成。
至于这种在别人眼里的不治之症,在绿萝眼里,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罢了。
短短几天时间,苏盈袖的丹田显而易见地开始恢复了。
苏盈袖很高兴,于是对绿萝也就越加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