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满是黄沙的天,灰蒙蒙的四周,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地方。辞云被言尾搀着,一步一步的挪着。
浓浓的黄沙里,辞云似乎看见了一个人——身披战甲,身形魁梧。从他的身后,辞云看见的是,无尽的苍凉和悲哀。
言尾只是搀着辞云,一言不语。
裹挟着黄沙的狂风一阵阵刮过辞云的脸,辞云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她心底的重重迷茫像是一团雾,逐渐的掺了水,就像吸了水的海绵,变得愈发的沉重。
那是在乱世叱咤风云的将军,披着军甲,拿着长矛,领着千军万马轰轰烈烈的冲向敌军。国土的万里疆域,哪一分不是这万千士兵拼了命打下来的。
世人都道将军手握重权,半壁江山都是他一人的,若他有何举动,皇上大半的江山都要抖一抖的。可是未曾有人想过,将军这一人,也仅只属于皇帝一人而已,半壁江山,甘愿双手奉上。
只道人言可畏,谗言难抵。威风凛凛的将军终是跪在朝堂之上,忍受众人的辱晦。至始至终都不肯发声,只当是看走了眼,只恨这世态炎凉。可这一看走眼,要付出的代价竟是举家性命!
愤怒,不甘,痛心,无泪。
浓浓的恨屯在他的身体里,从心脏溢出来,灌满全身。曾经鲜活的热血化为一潭死水,黑沉沉的死水,只远远的望一眼,就快要将人吞没。
沉沉的恨散乱在乱山间,黑幽幽的游魂载着恨,飘然的靠近人群。
屹立在黄沙中的将军在风的吹拂下化为一缕黄沙,逐渐地消失了。
辞云呆在原地,她有些麻木的缓缓伸出手抓住了言尾的手。
“我好像懂了。”
“嗯。”
言尾回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满天的黄沙便消失了,浮现在眼前的是阁楼。
回了阁楼言尾便扶着辞云躺下了,阴鬼残留下的恨带着回忆进入了辞云的身体里,一般人的是受不住的,免不得要好生修养几天。
辞云这一躺,便是两天。
这两天她老是做梦,十分真切,又好像不是梦,她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万丈深的悬崖里,怎么都上不来。纵深的崖底,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长着一张十分尖利的嘴,手里拿着叉子,如同饿虎一般贪婪的看着她,辞云想逃,可是四处都是崖壁,她逃不掉。锋利的叉子从背后扎来,刺穿她的心脏,她的肚子,她的五脏六腑。无数的叉子扎在她背上,她像是一只刺猬趴在地上。有人跪在地上舔舐她汩汩往外流的鲜血,有人直接叉开她的皮肉,张嘴就啃……
辞云被那样的梦魇困了整整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她才逐渐转醒。
言尾坐在她的身旁,用濡湿的手帕为她擦去额头的汗。
辞云睁开眼,痛楚的望向言尾,她的眼睛润润的,盛满了痛苦。暗淡的星光在她的眼里快要熄灭。
言尾见她醒了,连忙放下手帕,凑过去,道:“你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辞云只是怔怔的看着上方,眼珠子一动不动,良久,有一滴泪从她的眼睑滑落下来。缓缓的,她微微转动了眼珠,看向了言尾。干涩的嘴唇紧闭着蠕动了几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言尾轻轻握住她的手,只当是安慰。
“要喝粥吗?”他柔声道。
辞云摇了摇头。半晌,她把手撑着床要坐起来,言尾扶着她坐着了。
辞云脸色苍白,双眼低垂着。
“我梦到了好多人,在崖底。”辞云低着头,看着被子上的单色花纹。
“他们拿着好大的叉子,全都来扎我。有好多血,还有人还在地上舔。”
言尾默默的听着,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接着又是一片沉默。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辞云挪了挪腿,道:“腿麻了,也饿了。”
言尾点点头:“嗯,很快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在敲门,言尾起身去开门,伸手接过一个托盘,转身门就关上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从里面端了一碗粥过来。递给辞云,辞云却好一会儿都没有伸手接,言尾只好劝道:“你两天没进食,先喝点粥肚子会好受一点。”
辞云这才接了,勉强喝了小半碗,便放下了。言尾又拿了其他吃的给她,她都慢慢吃下了。
等辞云吃完饭,天色已经是黑沉沉的了。
辞云整个人仍旧是无精打采的,言尾一直陪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陪着她。
言尾不知道辞云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尽量避开某些事情。
辞云醒来后睡下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她的精神也很好。她收拾了东西,闷着声就离开了,在言尾还没过来看她的时候。
外面的朝阳还没升起,但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辞云走在山顶上,朝着朝阳的方向走。泛白的天空慢慢的呈现出橙色,霞光的颜色,映了大半边的天空,照的辞云的脸也有些霞光的颜色。这个时候,太阳出来了,一轮红彤彤的、硕大的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升起来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有阳光照在辞云脸上。暖暖的阳光,辞云忍不住伸出手,敞开身体,想让阳光照进她身体的每一处。这一刻,辞云只希望时间不要走的太快。
辞云坐在山顶,听风吹,看鸟飞,晒太阳。要说她要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待在那一个地方了。或许是受那个梦的影响,也或许是受阴鬼残留的记忆影响,无论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是,她不愿再待在那里了。现在的她,似乎只是在逃避,可于她而言,除了逃避,没什么办法了。要她去直面那些,她做不到,至少,现在的她,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的。
言尾一大早醒来想的便是去辞云住的屋子里。门轻掩着,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屋子里东西整齐干净,什么都收拾过了。除了辞云她自己的东西和桌上的吃的不见了,其他原本在屋子里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
言尾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温度,已经凉了,看来,她是很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