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夏花晚见过苏刺史。”
“怎么样?”苏刺史并未抬头,依旧在批着公文。
“花晚愿意代替苏小姐。唯独希望可以带上好姐妹三仔,好为她求得庇护,还望大人可以答应民女。”花晚不卑不亢地答着。
苏刺史终于放下了毛笔,冷冷地盯着花晚,“此事,你是否已告知你的那位好姐妹?”。花晚心里一咯噔,便知这个所谓的父母官事实上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披着羊皮的狼,恐怕狼都没有那么冷酷无情。
“并未。”
“那,你一人去便好。从今日起,你待在府上,做好你的苏小姐。不日,皇家会派人来教你礼仪,万万不可说漏嘴。否则,令慈可就白死了。”苏刺史面似波澜不惊,心却阴险狠辣。
“是”
花晚只好低下头,强忍住泪水。
“出去吧。”
花晚转身,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达官贵客只顾自己安乐,视老百姓的生死犹如草芥。
门开了,她便随着一家仆向前走。
曲巷通幽径,林阴点点,青瓦勾檐,小谭碧荷,苏州园林真是别有洞天。花晚暗暗地欣赏,心里也多了几分难受,要是爹爹与娘亲在就好了。在花晚脑海里一些记忆渐渐显山露水,明明还是昨天,却已是触不可及。
“小晚,你看这晚霞漂不漂亮呀?”
喜妮拥着年纪尚小的花晚,坐在一悬崖边上,指着一层层紫色的天空,开心地对着花晚笑。而夏大强就顺着一旁的绳子慢慢爬上来,没来得及解绳,就将一朵花在花晚的眼前晃来晃去,
“好看吗?晚晚。”
“嗯…娘亲,真的好好看呢。”
花晚一把接过花,在鼻子下嗅了嗅,就将花戳到喜妮的鼻子上去。喜妮来不及躲开,猛吸了一口,难闻到表情瞬间狰狞。一旁的花晚笑得比花更灿烂。然后夏大强就抱住母女俩,开始了唱山歌,一家人一唱一和,幸福得像天空的黄色,温暖。
一滴泪顺着花晚的脸颊掉落,恰好滑进花晚的嘴里,这味道苦涩得让人心疼。
“小姐好”
花晚随声俯身一同问好,却又按捺不住好奇,从余光里瞧见扶着一位打扮华丽的夫人的女子渐渐远去,一步步轻巧,背影挺拔,一看便知是自小受过良好教育。一片珠子碰撞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
“走吧,小姐。”
过了一会,花晚才直起身,腰已有些酸,发现仆人已经走远,原来他叫的小姐是自己,可自己从来都不应该是金枝玉叶,只是虚凰假凤罢了,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原来光是求得苟活就那么艰难。娘亲,这样丢我一人是好的吗?
“请,小姐”
仆人推开园林最深处一处别居的门,就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等候着花晚。花晚也对着他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慢慢踏进了房间。一进去才发现,已有另外几个老妪在等候,眼里发着冷冽的审视目光。
“你如今是这苏府的大小姐,大可不必向下人敬礼,这是会拉低苏府的门面的行为。一直到皇家派了嬷嬷来,我们会在这里好好教你的。”
为首的老妪毫不客气地讲,眼里心里都是瞧不起,又像是忘记什么了,添上几句,“就唤我李妈妈吧,这日后,就是我亲自跟着你去京城,千万别给大人出什么岔子!”
“是”
“林妈妈、胡妈妈,且去帮这个小姐从新梳妆打扮一番”
李妈妈一发声,另俩位老妪都汗毛一立,连忙领路,花晚也只好默默跟了上去。
澡盆里浮着许多不知名的花瓣以及几粒已经晒干的茉莉花,花晚就浸在里面,任由老仆们擦着香油之类的东西。使劲揉搓了她好一会,老仆们才告辞,退了下去,总算为花晚留出了喘息的空间。在门关住后,花晚总算卸下了全身的戒备,脸上的表情一下就耷拉下来了,呆呆地盯着澡盆里升起的湿漉漉的空气,嗅着混杂的芳香,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团大团地落了下来。
一炷香燃到了最后,香灰掉进了香炉。老仆们又进来了,将已经泡软的花晚拉了起来,为她套上一件薄纱,再搭上一件披风,最后就是将花晚领回房间。花晚埋着头走在石板上。阵阵轻轻的荷花香扑鼻而来,这才引得花晚抬起头,细细端详起来。原来,晚上的园林与白日的园林是不同的。晚上的园林到处都点上了灯,多了几分诱惑与深邃,尤其是配上这哗哗的流水声。
花晚就这样一路被引进了房间,躺到了床上。然后嬷嬷为她拉上了帘子,花晚微微侧头,看着嬷嬷点起了香薰,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离开。所幸,嬷嬷为她留了一盏灯。灯火摇曳,花晚偷偷起了身,拉开帘子,坐着,望着香薰里上升的烟。花晚突然忆起爹爹早些时候教她的一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贪玩,从不肯好好学?要是自己当时好好珍惜和爹爹在一起的时光就好了。爹爹、娘亲,我想你们了····
“怎么哭了?”
花晚惊得抬起头,见是一直在梦里的神仙,破涕为笑,抓住羽楚的衣袖道:“大神仙,你是不是被我爹爹和娘亲拜托来带我离开的?”
因为害怕阻碍花晚的渡劫,伤其仙元,羽楚一直都是在梦里营造一个个环境陪花晚玩或者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即使花晚有时候跌倒哭了抑或偷吃中毒,也只能是心里一疼,默默陪着,而不能插手。待到晚上,就营造她最喜欢的星光梦境,陪着她胡吃海喝。这次现身是因为母神的逼迫实在太紧,果真直接就请了几位上神前来,自己只好去蓬莱十三境里避一避。
羽楚蹲下来,握住花晚的手,道:“花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陪着你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化作一缕烟,不见踪影。花晚,我已经为你下了一道避身符。在遇到袭击的时候,我会赶来陪你的。
花晚向前一抓,一个不稳直接跌在地上,怕惊动他人,只好蜷缩起来,涕泗横流。你们,都是骗子,都说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可没有你们,我到底该如何好好生活?你们回答,回答我呀!
第二日,皇家派来的不苟言笑的教习嬷嬷终于到了。花晚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被识破。皇家礼仪的学习原本就已经压得花晚喘不过气,而李妈妈又一直用她的鹰眼在旁边盯着。还好,礼仪教习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很快就结束了。
终于到了送亲的日子,整个苏州都沸腾起来,万人空巷,皆挤到刺史府想见一见这皇家阵仗,不少人甚至爬到房梁上远远地望着。等了着许久,苏刺史总算牵着一身作红袍的姑娘从苏府里出来了,身后跟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仆人。
苏刺史一直牵着穿着红色喜袍的花晚到了马车旁,才交给了喜娘。喜娘又牵着花晚的手进了车。车子慢慢启动,后头跟着长长的车队,奏乐声不断。路人啧啧声一片,苏刺史这可是下了血本,这么多嫁妆,怕是用几生几世都花不完吧。而苏刺史一直在后头凝望,心事重重,直到有仆人前来通报,已到了吉时,酒席要开宴了,才收回目光,进了府。
花晚在红盖头下一直在回想着苏刺史昨天跟自己说的话。
姑娘,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有些话,还是告诉你为好,毕竟到了京城,你必须处处小心,才能活下去。你要嫁的是当朝的皇长子。因为一些事情,他的双腿永远都不能行走了,而且又不受皇上重视。你也知道我家中只有这一个孩子,夫人又重病在身,实在不愿意将着唯一的姑娘送入虎口,一入侯门深似海。所以才出此下策。如今,你身上担的不止是你一人的性命,而是我苏家全族的性命。还望谅解我之前的所作所为。
然后,苏刺史竟然跪了下来,向花晚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花晚眼含热泪,回答道:“苏刺史,我不会原谅你。因为我的父亲将你当作他的好友,甚至为你的夫人丢了性命,而你竟然逼迫他的夫人自缢,这实在可笑之至。但是,我会好好维护这个秘密的。反正,我现在孑然一人,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挂念,这虎口,我就替贵千金走一遭。告辞”
马车飞奔着向前,掀起灰尘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