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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00000007

第7章

同青风差不多,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都收到过茶贵(字保元)的教导,所以他们都是坚定的实际主义者。再说即便把万俟卓放在当今各国的统治者里,他也算最年幼的那个人,难免在一些地方上会意气用事。这也是万俟江留给万俟卓那么多导师的主要原因。

“太师。”

当万俟卓有问题想要找人询问时,他就已经站在了秦彰面前。

“我有问题想问您。”,万俟卓说,“您为什么找怀信要关于乌州的资料?”

根据他的这种“直抒胸臆”,后世断定:这可能也是他性格不讨喜的主要原因。

秦彰眯着眼睛:“那陛下以为如何?”既然万俟卓能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问这句话,秦彰猜测万俟卓可能已经对此有自己的判断。

“有人也在找它们。”,万俟卓走进了一步,“我想知道这人与秦太师可有关系。”

“陛下。”,秦彰说,“您不信我。”

万俟卓直盯着秦彰良久,突然笑了出来。

“先生误会了。”,万俟卓对他说,“我想先生一定知道什么,所以前来求问。”

秦彰摇了摇头。“你啊。”,他顿了半天,就对万俟卓说,“隔墙有耳,且先进来吧。”秦彰见万俟卓还愣在原地便向他招了招手,万俟卓这才随他进入秦府。

说来可能会出人意料。以前主要负责世子先生职务的人是秦彰。故而万俟卓见到秦彰还是有点心理阴影,会不自觉地把对方带入到严苛先生的角色以至于让自己不自知地在秦彰面前尽力表现出一种好学生的态度。秦彰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见证万俟卓登基的时候,他只是在万俟卓走出寝宫前多说了句注意体态,这句话导致万俟卓仪式过后仍然僵挺着脊梁入眠。秦彰是由尹修转述万俟卓的病情时随意提了句万俟卓自那晚上睡得太僵硬对关节不好才意识到这件事,直至亲眼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态度,这才真实地令秦彰在心里为这孩子叹了口气。

秦彰想: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秦府的书房经过万俟卓简单目测应要比尚书房小上一圈,书画却要多于尚书房的珍藏,想来是万俟江当时没有地方建沙盘房的原因把一些书画置于别处。秦彰管不了万俟卓,就任由万俟卓在书房满怀新奇地转悠。等万俟卓新鲜劲过去,秦彰才严肃地候万俟卓直接说清缘由。

“先生。”,万俟卓却不是先说的这个,“您觉得,我这次做对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秦彰的职业病也上来了。“你太鲁莽了。”,秦彰说,“你太打草惊蛇。你是在给他们准备的机会,你……”秦彰在说教以前习惯性地抬眼看万俟卓的听课状况,万俟卓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神情看起来委屈极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彰后知后觉得想起万俟卓是他的小陛下,便止住了话头,仅发出声不大不小的轻叹。

“夫子。可是。”,万俟卓委屈地说,“可是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即将做什么。”

于是秦彰刚压下来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还有理了。”,秦彰对他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你打算干什么。这样太冒险了,你是拿大齐的前途去下赌。”万俟卓的神情仍旧委委屈屈的,眼神却又坚定了不少。

万俟卓低声嘟囔:“我不会赌错的。”

“不是‘下赌’的问题。”,秦彰想了又想,“算了,我现在管不了你了。”

“夫子当然管得了。”,万俟卓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此时万俟卓的语气近乎恳求,秦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语义含糊地说:“你小子。唉,可惜你一直未曾看清啊。”万俟卓瞬时的茫然他自然看在眼里,却未多说,转而换了个话题。“你的打算我已干涉不了。”,秦彰说,“你过来的原因只是因为留家?”众所周知,留家在齐国氏族中相当于乌州在山瀚与鄢的边界,留家一旦要垮,齐国氏族的抉择将不好明说。

“留家的经济命脉是走黑钱。即便不是因为《子膳图》,他们也不能把自己从里面择干净。”,万俟卓说,“这网自几年前起就已撒下,如今也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黑钱’?”,秦彰不禁失笑,“是从周(刘治,字从周,大司农)告诉你的?”

“那又怎么了。”,万俟卓不服气地说,“他是大司农,这是职责所在。”

“不是,你误会了。他这个人特别抠,我没想到他能把这种抠门放在正事上。”,秦彰说,“你信他是对的。他不止能查到黑钱,也可以在你不知觉的时候劝你勿要花销超出每月的既定份额。”

“我已经领略到了。”,万俟卓说,“总之,我已经拿到了他们的把柄……”

“不够。”,秦彰摇头,“还不够。”

“还少了什么?”,万俟卓对他说,“我手上有《子膳图》,也有他们流通黑钱的证据。”

“你不应该把《子膳图》的下落透露给我。”,秦彰摇头,“你忘了。秦家虽然不是大族,却也是一个家族。”

“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万俟卓认真地说,“如果不能信你,我还能信谁?”

“你可以信的人有很多。”,秦彰说,“你真正信任的人不该这么少。”

“那都是我爸的。”,万俟卓不耐烦地说,“不是我的。”

秦彰朝他扬眉。

万俟卓及时止损:“好吧,我的错。”

“留家是那些氏族的屏障,这总没错。”,秦彰说,“可想让留家下马的又岂止是你一个。”

万俟卓对他说:“夫子要哪些又有何用?”

问题又绕回来了。

“吏部里留家的资料已经被人动过了。”,秦彰说,“陆东观那里的资料……东观和史官记完事后便会将东西送还吏部。”

万俟卓暗自思忖:“那依您的意思?”

“别告诉任何人《子膳图》真正的下落。”,秦彰说,“是不是有人去翻你的书房了?”

有风穿堂过,万俟卓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危险地眯起眼。“这是欲把我当枪使啊。”秦彰没有反驳这句话,他转而又说。

“肯定不是文家。”,秦彰摇了摇头,“文家现今坐镇的那小子不是个能耐得住的主,两三下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只能草率的寻求一个方向。”

“他们找我寻求庇佑,大方向是对的。”,万俟卓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但夫子不是要说这个?”

“我以为你要和我说太叔胤找到舒家的旁支这件事。”,秦彰疑问,“你不知道吗?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万俟卓再次眨了眨眼。

东盛没有受到当地贵族的约束是因为江浩的哥哥江琎年轻气盛,那时直接将不顺于他的家族全都给屠了。再后来江琎英年早逝,之前血洗的事情算不到江浩头上,外加当时江琎实在是雷厉风行,这才使东盛的家族没有兴出大风大浪。褚地没有家族危机的原因就让东盛和齐很眼红,后两位在整顿领地与安抚家族上下的功夫不分伯仲,而褚地就不一样。褚地一开始的领地差不多就是当地人拱手相让。赫连良从来都是以仁义行走于中原。这世间以仁义传扬名声的人不少,而赫连良是极少数从生到死一直坚持施行仁政的人。不管真假,即便他装仁义装到死,那假的也就成了真。故而褚地非但没有受到氏族之间的麻烦,反倒当地家族比赫连家还积极于扶住其治理国家。实在是:古往今来,一朵奇葩。

郦比较麻烦。

郦的领主是鄢川,鄢川这个人很复杂。对于郦,他大概算是位良君,但鄢川绝对不是个值得人信任的人。

鄢川处理氏族的手段太狠。他的发妻是当地最大家族的嫡女,在鄢川借用那个家族整顿其他大家氏族后,快十年的夫妻恩情抵不过榨不出的利益。留下两个孩子,那位夫人不过一年就客死他乡。对外说是病逝,其实像万俟卓这般负责一方领土的帝王来说隐瞒的情况到底是怎样,他们心里都门清。

这都是麻烦,而他留给我一堆麻烦就走了也真不够意思。万俟卓坐在马车里摸了摸下巴思忖着,恰好经过一阵喧嚷,他叫住车夫驻车于边后掀开窗帘。窗帘外正有外邦人表演杂耍,众人围绕成圆圈驻足在那,围在中间的那些拥有褐色皮肤的人摊开手,站在最外边的两个人张开口,两道火焰直冲冲地扑向中间的圆圈架。架在上面的铁圈立时着火燃起股股青烟,最后有一个姑娘驱着老虎跨过火圈,众人无不欢呼,万俟卓托腮看他们欢呼。继而那姑娘在人群中抬头,恰好看见坐在马车中的万俟卓。但也仅仅一瞬,他们手拉手在掌声与钱币落地声中鞠躬,万俟卓敲了敲马车壁,马车夫应声驱车前行。那个姑娘眼看着马车离开,直到她旁边的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才回过神,藏在袖里的剑刃抵住中指指腹。

在那瞬间,万俟卓踢开侧柜里的那把剑,他一把抽出剑击飞面前的三支暗器。紧随杀气而来的剑刃泛起银光,万俟卓立时拔剑抵上,同时余光从翻飞的窗帘下看到不远处夺马侧来的长戟。来者那个褐色皮肤的少年,万俟卓深呼吸,反手侧身借力从车壁换到车门,剑指那个少年的喉咙。车门直迎一阵厉风呼啸而来,万俟卓神色一凛,转手执剑横劈,两方剑气互怼气流横扫马车车壁,连续的噼里啪啦声中,马车从半中直接劈裂成四段。紧接着万俟卓反手执剑挡去少年突来的暗刺,同时拽起马车夫翻身登马,同时借由再一次两剑相抵剑气相撞砍断马车链,万俟卓拽起缰绳扛着马车夫一个滑步便绕开老虎猛扑钻入小巷。小巷上瓦砾轻响,万俟卓瞟眼房檐把马车夫扔在了他前面横架,同时他俯身,骏马倏然蹬开旁边的稻草堆与竹竿,稻草散在到处支着的竹竿上,馁虎只能在小巷外跳脚而暂时无法挤进。

“哑巴。”,万俟卓夹着马肚翻剑打偏箭矢,“安否?”

马车夫没有动静,万俟卓这才注意到他的车夫真的不能说话。此时他倒还有心思给自己找趣。万俟卓瞥见随着不断深入小巷屋檐逐渐变低,于是他选择铤而走险。弓箭手再次拉满弓蹲在房檐,他静等着万俟卓走入他的射程,不料从死角窜出来的竟单只是马匹。他想都不想就向身后松开手并即时听到格挡开的脆响,弓箭手翻下房檐,万俟卓立刻挥剑斩向他,后者翻手剑刃卡入弓渊。万俟卓侧身躲开暗器却向弓箭手嘴里扔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药效登时立现。弓箭手躲开不及将药丸吞入腹,他脚底打滑,万俟卓趁此机会捞住弓箭手的腰带以他来挡住对面的箭宇。对面的姑娘起身,万俟卓单手拖了弓箭手一路,那姑娘就用连弩不断抵住万俟卓抽不开的那只手上。最后万俟卓眼见马匹即将经过檐下,拽起弓箭手在后者反攻前换手执剑右手用弦勒住弓箭手的脖子脚踹上他的腰腹滑下房檐。随后万俟卓甩开弓箭手,转手持剑挡住半路杀出来的那个已经红了眼的姑娘,姑娘手持匕首直撞万俟卓的剑刃,手劲大到甚至要压着刀刃抵上万俟卓的喉咙。

她已经急到忘记一些基本的功法了,万俟卓心想,但是这丫头的手劲可大。

眼见着即将闯出小巷,一时间万俟卓也没有过多纠缠的心思。故万俟卓空手一掌击中那个姑娘的腰腹上,那个姑娘吃痛匕首见松,万俟卓挽剑在她胸口划了道口子再把她推出去。后来的一个青年堪堪接过那个姑娘,继而长戟破空直斩马首,万俟卓招架未能及时翻身扛着马车夫在地上滚了一圈快速俯身用剑削断手持长戟的那个人马匹的两条后腿,那个人翻身挥着长戟冲向万俟卓,万俟卓瞟见不远处甩来的链鞭与更远一点的老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剑在他手上绕出剑花,长戟直接探向他的剑柄欲挂开他的剑,万俟卓咬牙松手背着马车夫弯腰自腿边掏出匕首抵住要剁他的刀刃,即便如此他也被逼得连退数步背抵上墙。万俟卓偏头看向没几步就即将扑上来的馁虎,陡然生出一股劲,此劲竟逼得持有长戟的青年退了一大步。疾步赶来的女人大甩链鞭,万俟卓躬腰蹬墙翻身躲开,链鞭错开他的笔尖,震开的气流甚至险些伤了他的眼睛。

待站定,万俟卓不敢停留,与手持链鞭的女人纠缠片刻便急忙重出小巷。正当女人甩鞭,青年执长戟横砍时,万俟卓挽剑挑开链鞭尖欲对刀刃纵身崩剑。几声兵器相向的杂乱声响过后,卫煊同样持剑站在万俟卓旁边,他看起来可比万俟卓轻松多了。万俟卓见是他卸下大半警惕,把马车夫放在背后的墙角倚着便与卫煊并肩而战。

“别都杀了。留几个。”,万俟卓对他悄声说,“我要知道幕后是谁。”

“你拖这么久?”,卫煊转而又说,“你带着车夫干什么?”

“哑巴好像认识他们,必须得留着。”,万俟卓说,“外邦人怎么进的城?”

“化装成这样……好吧,也挺明显的。”,卫煊提膝上截长戟并转身弓步反刺持有者,“这些事之后再说!”

“话说回来。”

站在不远处的女人振臂,链鞭行步反撩,顺势卷起地上的杂草作为暗刺用于干扰万俟卓预判。万俟卓按剑上挑,撤步反击,尽数将杂草打乱,抬眼对上只冲面门的链鞭即刻抬手抽剑挂开链鞭卷在剑刃。万俟卓手上使力,那个女人措手不及被扽到他面前与他不过毫厘。万俟卓对她笑了一下,女人晃神一刹那,就在刹那间她被万俟卓踹上腰腹,并直接被踹进不远处的墙里。

墙轰然一声塌了。

卫煊说:“那是我家!”

万俟卓说:“为何来迟!”

这句话不是对卫煊说的,卫煊抬头看都没看,随手向旁空气丢了一把匕首。那支匕首没有落到地面的机会。来者接过匕首,极似一道捉摸不定的黑影,黑影四窜,对面的外邦人抓不到他。不过眨眼间,由那把链鞭为链锁,他们尽数绑在一起被甩在地面,石板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重声响。那道黑影化成一个看起来好像比万俟卓大上两岁的小少年,小少年身着夜行衣单膝跪在万俟卓面前,双手摊开奉上那支匕首。

卫煊收剑入鞘,他扶起马车夫站在一旁默然不语。“我在问你话呢。”,万俟卓气愤地把剑插在地缝里说,“你为什么来迟?”少年没有应声,头低得更低了。

他还想说话,结果散开的头发随风糊了万俟卓一脸,张嘴就是一大口混合着风沙的头发。万俟卓抬手把头发随后掀到后面,用手指指着跪在面前的人说:“你会说话!你之前说过不会离我三步,现在我差点死在这里!”这话算言重了。万俟卓好歹是从小上战场的人,何况这还是在茂兴,打不过也会自己吊口气跑了。然而彼时万俟卓管不了那么多,他少有的感觉有种被欺骗的委屈。

而少年也委屈:“……被宗正叫走训话了。”

“他叫走你就听?”万俟卓口不择言地说。

“宗正是亲王。”,少年又对他说,“宗正问我陛下的下落。”

“而他问你就说?欧凡(字笃德),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闻言欧凡感觉自己更委屈了。

“我只说你去拜会先生。”,欧凡说,“而且你躲不过喝药。这又不能赖我。”

万俟卓还想说,然而再次被欧凡打断了。

“你不能让我帮你喝药。”,欧凡说,“宗正和尹神医都跟我说了,你必须要喝药。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卫煊在旁扛着马车夫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万俟卓又问:“欧勇呢?”

欧凡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哥在府内赋闲。”

“把这些人送你哥那里。告诉他不管用什么刑,把真话逼出来就可以收手。”,万俟卓说,“还有前面还有一个,估计快死了。你也把他带回去。此毒可延不可解,回去让尹修给他吊着口气,八日内死活不说直接断药。”

欧凡偏过头去看,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对,少了一个。”,他猛地起身挡在万俟卓身前,“还少了一个人!”卫煊顿时抽剑,万俟卓茫然一刹就拔剑站在欧凡背后。

“那个女孩。”

环刀旋着链鞭,女孩手持匕首自墙头俯冲,匕首撕裂空气发出哀鸣。万俟卓硬揽这一击,欧凡被他撞出去阻止环刀。卫煊扛着马车夫就过来了,他的剑速不减反增。三人围攻下,不过多时姑娘就范了。

万俟卓看着她,看了又看。

“杀了吧。”他说。

欧凡和卫煊诧异地看向他。

“不听话的杀了。”,万俟卓说,“告诉欧勇。他都知道。”

这回负责送万俟卓回宫的人是卫煊,卫煊驾马车,万俟卓抱着从原马车的暗槽里找到的复刻玉玺放进现马车的暗槽内。“你要赶尽杀绝。”,卫煊突然说,“决定下死手了?”万俟卓翻着秦彰送他的书籍,听到卫煊的问话后从鼻子里发出声不屑的闷哼。

“你想劝我?”万俟卓问。

“这是一个好机会。”卫煊也没解释,只是这么说。

“没错。”,万俟卓说,“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他到底想干什么?”

“呦,你们居然会说话。”

“他是想杀了我们吗?”

“怎么可能。”,欧凡拽着缰绳平淡地说,“他是想诛你族。”

坐在马车里头脑还清醒的人皆是一颤。

“陛下早就有下手的心思了,你们倒是平白送给他个机会。我不知道这算假傻还是真傻。”,欧凡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们都会死。再说了都看开点,人本来就会死。”

“他们刺杀人尽皆知。”,万俟卓说,“若我真的想针对谁:只要把这件事扣在他头上,我就能以名正言顺的理由下手。”

万俟卓幽叹:“我看他们的模样,此次祸端怕是因为当初为了攻城而使出‘屠一城,降十城’的计策让他们心怀怨怼。解决这些都是麻烦。”

而那些行刺的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他们的死活与证词在此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眼下重要的不是他们的理由,若是找到指使者算是顺带的好事,最重要的是他们“行刺”这个行动。这个行动能够影响很多。刺杀成功也就罢了,刺杀失败可就惨了,所以刺杀大多是难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没有把握就属于下下策。例如此次,如果万俟卓有心,他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不言而喻的道理就是一场战争的开始不止需要兵力与钱财,更有分量的是能够发动战争的理由。明着说自然更霸气,但“被害者”更能收服人心。之前连幼时君主间的恶作剧都能当成件大事嚷嚷,更别提行刺这种要命的理由。

这可是现成的好机会。

但乌州那边麻烦了。

安插在山瀚的密探被发现,暗柱下落不明,山瀚却并未表态。难保万俟卓这边刚举兵平复西南,山瀚就借其偷袭。攘外必先安内,齐国内部未平,难说和山瀚打起来时有几人跳反。更别提南边还在虎视眈眈,太叔胤特地前寻舒家后人目的不明,鄢川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万俟卓舒了口气。

“那么现在呢。”,另一把环刀无声无息地架在欧凡后颈,“你想现在就死了?”

欧凡只是愣了一瞬,摇头笑:

“真傻。”他说:“你怎么会认为你能打得过我?”

“那现在呢?”

链鞭如蛇在他旁边立起来,又像是蛇吐信子般朝他探头。马车内长戟擦过地面的嘈杂声,武器碰撞的噼啪声,以及老虎压低着音量的危险嘶吼。欧凡左眼抽搐了一下,却也只是松开了缰绳。

“你们可以试试。”

欧凡摊开手,嘲讽地笑了。

“但我觉得这事做不成。”,万俟卓掰手指念叨,“先不说周恒和王绍才他们。秦彰第一个站出来说不同意,其次是博松和陈智他们几个,接着就是吉昌他们……他们的理由都是一个:不能让我成为下一个‘暴君’,齐国需要仁君。”

“悄无声息杀死一个人与悄无声息杀死一群人没什么区别。”,万俟卓又说,“倒不如说杀人的方法很多,何须昭告天下?麻烦堆在一起就会变得简单了。”

然而万俟卓转念又想:我不想杀人了。杀人的办法千千万万也没多大意思,还要给自己平添不痛快。倒不如明褒实贬,明着阴人,让他们吃够亏也有苦不能言。“再者说了,这是给我一个机会。”,万俟卓摸着下巴说,“给我彻底收服西南边的机会。”他仍在想着,马车已经驶进王宫内。万俟卓让卫煊和他去尚书房,顺带把车马交给侍从带回马厩。

不过多时,守在尚书房门口的侍从向他禀报万俟卓早就念叨的那些人闻讯已经赶到会客厅候着,万俟卓只得又和卫煊兜转到会客厅。会客厅里的人全坐不踏实,接到了通报朝万俟卓行礼也都心不在焉。万俟卓自是知道他们心中的顾虑,无多话,叫他们落座便是坐到主位直接明说了。

“我被行刺了,看刺客的长相与身手应该是西南边的人。”,万俟卓说,“剩下的具体情况要等刑部问出话再说。”

坐下的人全忧心忡忡地看向万俟卓。彼刻万俟卓的形象不算特别狼狈,但仍旧看得出来匆乱。万俟卓在万俟初的注视下接过侍从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再用锦布擦了擦嘴继续说。

“暂且不论此在邦域之中,社稷之臣不应伐。”,万俟卓直接地说,“此事情况特殊,忌讳谋动干戈于邦内,不能伐。”

本来就是因为当初屠城才行刺万俟卓。若要真大动干戈,难保西南边不会再以此做周章。道义礼法全让他们占了,对于齐国来说实在得不偿失。

可若真不算计什么,万俟卓自认没那么大度。

因故他问王绍才:“此次行刺知道的人多吗?”

“行刺在市集。”,王绍才对万俟卓说,“但是知道的情况人并不多。”

万俟卓看向宁茗。

宁茗心领神会地说:“我去解决。”

“好。交给你们了。”,万俟卓说,“好好敲他们一笔。”万俟卓起身揉了揉肩膀:“就说我受惊八日不能上朝,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散会没多久,万俟梓欣就跑到万俟卓面前言辞错乱地问这问那,万俟卓见到她都快急哭了不好说什么便揉了揉万俟梓欣的头。“我没事。”,万俟卓说,“真没事,你可别哭啊。呼吸,呼吸。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哈。”万俟梓欣深呼吸一口气,她在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后毫不留情地拍开万俟卓的手。

“再呼噜就秃了。”,万俟梓欣气呼呼地说,“秃了就变得不好看了。”

“胡说。”,万俟卓骄傲地对万俟梓欣说,“公主为我朝门面,岂有不好看的时候?”

万俟梓欣说:“你诓我。”

“胡说。”,万俟卓瞪着眼睛说,“寡人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寡人所言都是落地有声的真话。”

无人回应,万俟卓也不在乎,他走到书案旁,椅子在地面拉出一串噪音。万俟卓抬头,万俟梓欣皱着眉坐在他对面。“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万俟梓欣坚持,万俟卓就随她,继而埋首案牍批奏折。

批奏折委实无聊,万俟梓欣熬不住瞌睡,枕着胳膊就睡下了。万俟卓好不容易批完最后一份,一抬头就见着万俟梓欣趴在桌旁熟睡,他轻声挪动圈椅把外衣披在万俟梓欣肩上。窗帘无风自动,万俟卓比了比噤声的手势,跪在一旁的死士奉上手里的竹简。万俟卓绕了书桌一圈才回到座位,他接过竹简卷开放在架上,一目十行地潦草略过。

上面无非不是写着:

“见字如晤。

君想多了。

我已自立为王。

闻君称帝,贺礼已送。再闻君病,又送了些东西,不用谢。

江浩。”

写的是大白话,实在没有深研的价值。万俟卓捏着眉心摆手,死士随即退于阴影。万俟卓一偏头,万俟梓欣正托腮看着他。

“吵到你了?”他问。

“送什么了?”万俟梓欣问。

“东西应该到刘治那里了,明天就知道。”,万俟卓说,“上次他自称东盛的橘子比齐甜,我看是未必。”

万俟梓欣说:“听说他自立为王了。”

万俟卓没反驳。

在万俟堃的部队距离盛德还有两座城时,万俟卓的诏书被信使快马加鞭入蕲州。诏书切峻,留思接到诏书没有和留蒙再多商讨直接领兵复命,留蒙拦不住。留思提兵赴命的那天,万俟堃和聂森在盛德交接兵符。万俟堃的部队在盛德待了十日,转西北赶马上蕲州。留思走得半水路半大道,抄道近乎直线,并未碰上万俟堃。万俟堃穿过宣州直走九崖,没能在顺州过多停留,所以他与留思正好相错。九崖和曲峰空出防卫只有小半个月,山瀚疑他就不敢轻举妄动,等到留思与万俟堃各执其政,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明月西照,万俟堃刚入蕲州遣人与九崖州牧打招呼,他们就在不远处驻扎营地。“此去九崖,不止为留家。”,万俟堃说,“怕也是为了郦和山瀚。”他喝了一大口栗面粥,季全端着碗看行军图点头。

“郦王不是个省油灯。”,季全说,“山瀚的态度不好摸。”

万俟堃看了眼天:“蕲州天气倒是挺好。”

季全嗯了一声,没答应。

“乌州的位置不好。”,万俟堃又说,“离山瀚和郦太近。”

“乌州不会跳反。”,季全否定了他的言外之意,“留思将军在曲峰,留家基业在九崖。再说当初打浦鸸时留家快搭进去半个家族,他们没那么傻。”

“所以你是在说我哥傻?”

季全难得分神看了眼万俟堃,万俟堃看起来很认真,于是他罕见地对万俟堃解释起来。

“这可是疑君之罪,我可不敢犯。”,季全说,“留家作为齐国家族的屏障,他们应该很早就有被针对的自知之明。”

“必定有后手。”万俟堃接上他的话。

“是。但这后手不能和山瀚与郦挂钩。”,季全说,“一旦要挂钩,叛国就坐实了。到时候就算能保下来家族血脉,活着也难。”

“那倒是。”,万俟堃偏身看向行军图,“你在改地图?”

“我觉得这张地图的作者可能对蕲州有什么误解。”,季全挥毫泼墨,“前些天我们并没有爬山,可地图上这座山就横在城外。这不现实。”

“这是我们带来的。”,万俟堃突然想起就说,“你说会不会留思带走的那张地图画上的曲峰也不太对?”

“有可能。”,季全说,“但与我无关。”

万俟堃啧了一声。

万俟堃派去的人入城后送话,钱礼接到消息就找上留府。留蒙正与孟斐下棋,得到小厮通报匆促赶去偏厅。钱礼一五一十的把话撂给他,留蒙眯眼,笑得像只狐狸。

留蒙说:“姐夫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钱礼说:“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姐夫不清楚?”,留蒙说,“姐夫难道不清楚乌州能支撑这么久的原因?”

钱礼说:“那是因为圣上!”

“哦,圣上呀。”,留蒙掀起茶盖,“州牧大可以休了我姐姐,写封诀别书,与留家一刀两断。诀别书在府里?怪不得。”

“你休要胡言乱语。”,钱礼语重心长地说,“留蒙,念你是个好孩子,你本可以在正当地方发挥自己的才能……”

“哦,‘正当地方’啊。”,留蒙端起茶盏,“州牧这是知道了风声劝我走上‘正道’啊。”

钱礼敛声。留蒙吹开茶沫,隔着雾气盯钱礼。他抿了口茶,放下茶盏。

“州牧可是贪心。想得到留家的资产,却不肯脏自己的手。”,留蒙说,“想必州牧府上也留下了留家的检举信吧?哦,错了。不是检举信,是自荐书。自荐抄了留家已证清白。”

“休要胡言。”,钱礼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我是好心劝你入正途,你岂能如此误会我。”

“得。州牧的这份好意蒙难消受。”,留蒙轻飘飘地说,“只不过想换个方式利用留家而已,不用再扮好人。”

“‘利用留家’?呵。”,钱礼怒极反笑,“我倒要问问你。这九崖到底我是主还是你是主,这乌州到底你是主还是我是主!”

留蒙说:“州牧自清。”

“好一个州牧自清。”,钱礼说,“如今陛下疑上你,你活罪可免死罪难逃!我倒看看你那时哪来的‘州牧自清’。”

“州牧的定力终究太差。”,留蒙说,“州牧大人啊。先前就有同僚劝过你,不要把目光局限于一处,要放远视野,把握机会。只怕您现在仍旧未懂这番话。”

钱礼说:“你什么意思。”

“看看周围吧,州牧。”,留蒙说,“您真以为单是区区留家就值得陛下调兵遣将?”

忽然钱礼起身,连抱歉都没说一句就走出偏厅。留蒙也不恼,静坐在位置上饮茶,旁边从小跟着他的仆从停下侍茶的手,斟酌良久才问他家公子。

“那依您的意思。”,仆从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实际是怀疑钱州牧?”

“你问我这个问题?”,留蒙无奈地说,“你的智力和钱礼没什么区别了。”

“根据我们走的路线,这才是蕲州的真貌。”,季全收笔,“那这么说,乌州或许也不对。”

万俟堃拿出另一份行军图,对比季全画好的地图。“这是把两座山挖了?”他哭笑不得地感慨。

“或许吧。”,季全意味不明地说,“这份地图也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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