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只剩他们二人时,容凌从云天倾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对他们太严厉了?”
云天倾一时受不了这样的耳厮鬓磨,挣扎一下要推开他,他却又说:“你这是要欲擒故纵?”引得她一阵阵翻白眼。
见她羞得快要恼了,容凌放开云天倾,“经此一战,世上再无人敢小看云天倾,世间再无人不知四大鬼刹,三十六骑。”
云天倾转身,狠狠瞪他,“你笑什么?”
容凌低头,温柔看着她,“原来,无论是四大鬼刹,还是三十六骑,都是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都是我的人。”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手下,他现在看见好想收回去,门都没有。
容凌安抚炸毛的小猫,“好好,你的人。”先前他以为她身边跟着的是官苍梧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从自己的影卫中挑选出来的,他心情好了很多,比打胜这场仗还要开心。
云天倾还是不放心,“那三十六人,是白氏四人自己挑选的说是以前跟着她们的,你既然把四人给了我,跟着他们的人也应该一起给了我。不能要回去。”
“好。”
“你保证?”
“嗯。”
度江口一战,容凌大获全胜,幕无烟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主将仓皇逃窜,京都震惊,又派五万精兵增援幕无烟。
容凌水陆夹击,主干部队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北上,直达河套地区。下了船,走过一个山坳,眼前是一马平川的陆地,地上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因为地势低,给人一种视线开阔的舒服感觉。士兵们多日乘船,看到陆地都兴奋地手舞足蹈。王家子弟扬起马鞭,带领队伍向前冲。
云天倾坐在马上,和容凌并肩站在山坳处,看着冲出去的人影,眯起眼睛回忆地图上河套地区的情况,发现这个河套地区和中国的黄河很像,因为流经黄土高原,携带大量泥沙,曾经多次加固堤坝,甚至有些地区不得已改道,可以说,黄河真是演绎了沧海桑田。而黄河和这条河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名字不一样,这条河叫做净河,其余的完全相同。
不好!
“快回来。,王老将军。”云天倾大吼,但为时已晚。
上一秒一望千里的沃野瞬间被奔流而下的黄色河水淹没,冲到前面的将士瞬间变成一个黑点,毫无意外消失不见。连一丝呼号都来不及发出,甚至很多人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
人命如儿戏。这就是战场。
身下的坐骑感到地面嗡嗡的震动,不安分地来回踱步,容凌拉着云天倾,“我们先撤退。”
云天倾眼中闪着泪花。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那个老头朝自己拔剑,一脸神气的样子,说自己是个小贼,然后几人在金陵马场纵马驰骋。其实,那老头对自己还是很好的。怎么会就那么没了?
“我们先回去。”容凌见云天倾死死看着前方,害怕她失去理智冲出去,直接打晕了她。
云天倾再醒来时,见到了王胜。此时的王胜再也不复当初意气风华的样子,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也是,原本王胜就六十多岁了,但平日里总是精神健硕,让人忘了他的真实年龄。而现在,云天倾真真切切感到这个人是真的老了,但她却宁愿,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
王胜说:“听王爷说,你很担心老头子我呢,其实,老头子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生死早就不在乎了。只是孩子们都还小呀。那时见他们兴冲冲跑出去,我就知道不妙。带兵打仗,哪能儿戏。本想把那几个兔崽子拽回来好好教训一顿,没想到一个都没回来。大水冲下来的时候,我站在一块儿的大石头上,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在水里打一个飘儿,就没了。你说,他们的家人,要是知道他们就这么死了,该有多伤心。”
王胜一直说着,一直说。眼睛发红,没到云天倾以为他要哭的时候,他都苦笑着摇头, 从始至终,一直没落泪。
云天倾不是个感性的人,但也被他说的心里难受,想安慰他,但不知怎么说,只能抿嘴一直听着。说了不知多久,苏樱拿着白衣服和白簪花出现,云天倾才发现她在一个山洞里。
河套地区,是净河从高山向平原流淌形成的冲击扇面,因为净河在此处曲折多变,因此河套地区的地形也是复杂多样。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平野的上流。
王胜先行出去,苏樱帮着云天倾换上白衣,戴上白色簪花,做女子装扮。二人走到外面。
借着晨光,云天倾看清山洞外,是一棵十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槐树。槐树的树阴下,插着密密麻麻的宝剑,宝剑上,系着白色的布条。山风吹过,布条一起往平野飘荡,好像召唤的手臂。
容凌站在剑冢前,双手端着头盔,倾斜,里面的液体一滴滴洒在地上。他身后的所有士兵哗的跪倒在地。容凌一扔头盔,“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低沉的声音跟随,喑哑,哄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云天倾自认她视人命如草芥,但也遵循天道,从不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没想到幕无烟这次为了打胜仗,竟然毁了万顷良田。这种疯狂的行径,估计是南风亦那人渣的阴招。为了战胜容凌,无所不用其极。实在可恶。为人君者,当守护天下苍生,既然他的国家他不要,她就代表天下消灭他。
云天倾回到山洞,让苏樱找来官苍梧。官苍梧进来,神形憔悴。云天倾好奇,:“苍梧,你最近和人打架了?”
官苍梧叹气,一言难尽的样子,“我最近总是见到女鬼,真是上辈子桃花债惹多了。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天倾抿抿嘴,“最近的事情你听说了……我,想报仇。需要你的帮忙。”
皇宫中,幕无烟大胜消息让南风亦大喜,下令举办宴会以示庆祝。宴会定在后花园。席间,南风亦多喝了两杯,拉着此时已是太后的宫女晚照的手不松开,在群臣面前说:“是不是那老婆娘不放人?朕告诉你,普天下,没有朕做不到的事,没有朕得不到的人。你给朕记住了。”
晚宴散后,太后站在慈宁宫的窗前,晚照红着一双眼跪在太后身后,“娘娘多保重,奴婢,这就去了。”
太后叹息,“曾经,我站在坤宁宫的窗前,现在站在慈宁宫的窗前,好像没有什么得到,也没什么损失,你说,我这辛苦一番是为了什么?只是一个虚位,还是一个能安度的晚年。罢了, 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在宫里,能活着就不错了。你走吧。”
晚照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娘娘,奴婢这就走了。”
太后只是轻轻叹气,“岁月不饶人,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人跳湖了。快救人。”
慈宁宫挨着御花园的水榭最近,外面的叫嚷声一下子惊都太后,太后慌张叫喊,“晚照,晚照,快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以往总是第一时间出现的晚照始终没有出现,而是一群陌生的宫人和侍卫。见到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的太后,都有些诧异。没想到偌大的慈宁宫,竟然连个管事的姑姑都没了,竟然堂堂太后一人站在院中。想归想,还是恭敬行礼,说“刚才有位宫女跳湖自尽了。从宫装上看,好像是慈宁宫的人,不知太后派那位姑姑前去认领?”
太后额头突突挑着疼,又想叫晚照,发现晚照从刚才就一直不在,挥挥手,“罢了,本宫和你们一起去。”
侍卫在前开路,太后走在中间,太监和宫女都不敢随意搭话,刚才的景象都看见了。太后一人站在庭院中草丛里发呆,他们肯定打扰到了太后,想想她以前的手段,一瞬间汗毛都要立起来。
来到湖边,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下渗出水,染湿周围的草地,白布下是一片紫色的衣角,在晚上一场明亮。看了一眼,太后眼睛一跳,突然想起晚宴时晚照就穿着这衣服和南风亦拉拉扯扯,然后回到宫中,她说:“你去吧。”然后晚照不停地说:“娘娘保重。”投湖自尽的人,竟是晚照。怎么会这样?脑子一疼,太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太后想明白前因后果。晚宴上南风亦借醉和晚照拉拉扯扯,强调了一番,其实不止是说给晚照听,更是说给她听。南风亦的意思明显,即便她是太后,即便她是他的生母,但她奈何不了他,她周围的一切,他都能拿走,只看他是否愿意……太后垂床。她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不由得,想起那个被她转移出去的太子。那孩子虽然顽劣,但总是很省心呀。更不会威胁他的母后。儿子大了。会咬人了。
太后在伤心中沉睡,在睡梦中留下清泪。
天亮前的一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就是这时,欢庆胜利的天辰士兵遭到攻击。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到半空炸开,溅起的石头打在人身上, 能穿透一个血窟窿。还好提前做好被偷袭的准备。慌乱只是瞬间,很快,整队围住偷袭的小股人马。
领头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见到天辰士兵,像是不要命地砍杀,眼见周围的护卫越来越少,却一点都没有惧怕,反而杀的更带劲儿。
很快,只剩下他一人单枪匹马对抗围住他的天辰士兵。老头横刀立马,四肢大开,做从容赴死的姿态。就在这时,从侧后方又杀出一路人马,劈开血路,救走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