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凌觉得他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全身都是软绵绵的,四周都是暖洋洋的。他梦到下了第一场雪,外面很冷,而他不用练舞,不用学习,只需要偷偷躺在床上便能安稳无忧。这样的生活他期盼了很久,他该高兴,但总有些地方不对。
“小容,小容……”是谁?是谁在叫他?娘亲?不是他的娘亲从来不会那么亲切……还有谁,会用那么着急又温柔的语气叫他,而且还是那个称呼。
眼前迷雾散开,他看到一张嚣张的脸,倨傲地顶撞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毫无惧色。看着皇帝气得铁青的脸,他心中快意。然后,他用计娶了她。云天倾。脑中因为这个名字生生抽痛, 他娶了她,他要保护她,他还有责任,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不行,他要起来。
床上的容凌痛苦皱眉,云天倾大喜,握着他的手,“容凌,你醒醒。”那天在主屋书房急救后,她就把他移到了五柳居照顾他。本来以为毒解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晚上他烧的一塌糊涂,拉着她的手胡言乱语,后来烧退了,只是人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终于有清醒的迹象,她照顾病人的生涯就要结束。云天倾第一次知道,杀人只需要动动手,救人却要费这么多功夫。真的是杀人容易救人难。
容凌醒来,就见到守在床边的云天倾,动动嗓子,“你好……丑……”
云天倾本来很感动,听到后面脸完全黑了,“容凌,你找死。”
容凌低沉笑起来。苍白的脸染上笑意,像是素白的花瓣点上殷红, 云天倾伸出要挠他痒痒的手停在空中,回神时,悻悻然,“我去喝杯水。你别以为我是害羞,我可没害羞,真的,我……”
容凌又笑起来。
云天倾发现她和容凌相处,脑子就会当机,气恼下真的站起来,“不理你了。”
容凌心情很好,抓住她,云天倾回头,容凌看着自己的手,垂下眼睑,“给我也倒一杯。”
“嘎吱”一声,一个人影冲进来,容凌动嘴,无声说:“别告诉她我醒了。”
云天倾目瞪口呆中,万俟唯一跑到床榻边,看到熟睡的容凌,表情夸张,“他还没醒?”
云天倾眼前一黑,顿时知道容凌的意思,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走到隔壁的书房,万俟唯一跟在后面,拉着云天倾悄悄说:“云公子,若是容公子醒来,能不能先告诉我呀?”
云天倾站在书房,想着应付这小姐的对策,听到她的话,转身,好奇地笑,“我为什么告诉你?”
万俟唯一抿嘴,两只手背在身后,羞赧说道:“因为,我要嫁给他,照顾他本来就是该我做的。”
云天倾瞪大眼睛。现在的小姐都是这么奔放吗?当着她这个正牌王妃说要嫁给她夫君,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嗤笑,“万俟小姐,我家王爷是不会娶你的。”
万俟唯一似是料到云天倾会有这样的反应,整个人贴近她,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对她说:“我知道容公子身份高贵,所以才要云公子多说两句好话。”万俟唯一一直称呼容凌为“容公子”,而不是王爷,就是在一点一滴上减小和那人的差距。她这点小心思,云天倾何尝不明白。看了眼她塞到手里的金条,冷笑,“这么点就想换容凌妻子的身份,你也把他看得太低级了。”
啊?万俟唯一愣了,云公子嫌少。“只要我嫁给万俟家,我们就是一家人,容公子再也不用担心万俟家会不忠,而且,就凭万俟家在江湖的地位,容公子想要什么,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的身价,比表面上要多得多。”
云天倾脸色彻底冷下来。她很少生气,平时总是漫不经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此时看向万俟唯一的眼睛已然冰寒入骨。
万俟唯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镇定下心神,“云公子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云天倾草草拱拱手,“万俟小姐,王爷需要静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王爷要娶哪个人不是任何一个人说了算的,只有他认可的人,才能陪在他身边。”
万俟唯一眼睛一亮。云天倾说的很明白,要想嫁给容凌,就要入得了容凌的眼,这无疑是提点她以后努力的方向。其实,云天倾的本意是要自己女人有自知之明,容凌对她没兴趣,让她知难而退,哪知她竟然还向自己道谢,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万俟唯一喜滋滋走了。云天倾一头雾水又坐回床榻,看着容凌睡得安稳,想起以前权师鱼也是这样,张牙舞爪地宣誓她们对容凌的霸占。哼哼,这些女人,不教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时怒气没地方发泄,对着那张安静的睡颜恨恨说道:“真是个妖孽。”
容凌一直听着书房的动静,很好奇云天倾会怎么应对万俟唯一,听到她拒绝,他高兴,她让那个女人来纠缠自己,心中不爽,后来她回来,恶狠狠说“妖孽”,心里的喜悦再抑制不住,嘴角轻轻勾起。
“你还笑?”云天倾气得不轻,抓起他的手就又掐又啃。
容凌看着她咬住自己的手,用空出的手摸着她头发,像对待一只调皮的猫,云天倾在他宠溺的视线下,本想狠狠咬他,却鬼使神差咬不下去,甩下他的手,郁闷地坐在一边生闷气。
容凌淡粉色的唇翘起完美的弧度,“不会有别人。”
云天倾看着外面,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心情出奇地好,“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我一定不绕过。而且,记住,你是我的人,要是敢招三惹四,我也绕不了你。”云天倾不知不觉靠近容凌,指着他的鼻子宣誓主权。
容凌大笑,把她抱紧怀里,“好,如你所愿。”
皇宫。御书房。
权师师端着夜宵,笑着劝皇帝,“陛下,夜深了,也要注意休息。”
皇帝站起身,动动胳膊,“要是那个孩子能听话些,朕何至于这么为难。”
权师师走到他身后,“陛下只是累了,让臣替陛下揉揉额头吧。”
皇帝长叹,“你的手法很好。这宫中,也只有你能让朕安心些。”
“臣荣幸。”权师师抿嘴一笑,小手揉在皇帝的额头上,“陛下,这样舒服了些吗?”
皇帝闭上眼,很享受,“不错。”
一会儿,权师师手上慢下来,轻声说“陛下,你舒服了些吗?”
“朕舒服了些。”皇帝喃喃着,跟着权师师说话。
“陛下,你想立储君了。”
“朕想立储君了。”
“陛下,你想立七皇子南风亦为储君了。”
“朕想立……”皇帝的话淹没在他沉重的鼻息中。
权师师皱眉。按照南风亦的说法,用了这么多药,应该已经能达到控制皇帝的目的。为何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会睡着?
门口进来一个人,站在九龙盘龙柱的阴影后,看到权师师停下动作,点起熏香。盖上香炉的盖子后,闲闲负手,看向权师师。权师师眼角一跳,看清他眼中的狠辣,手上的动作继续,“陛下,你想立七皇子南风亦当皇储。”权师师知道,七皇子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此时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是要吃了她吗?随即想起最近皇后党的官员有意帮助七皇子打压对手,暗自揣测,不知七皇子和皇后说了什么,就把皇后拉进自己的阵营。
闭目养神的皇帝身体一颤,姿势不变,声音充满迷茫,“朕要立七皇子南风亦当皇储。”
主子后的南风亦冷笑一声,暗自消失。
权师师收回手,走到书桌前,一身宫装衬得她在灯火下明艳动人。皇帝清醒,揉着额头说:“朕怎么睡着了?”随即又说:“书房里什么时候点上熏香了?”
权师师躬身回道,“臣见陛下睡着了,遂点起安神香,以助陛下的睡眠。请陛下治臣无礼之罪。”
皇帝累极,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算了。不早了。歇下吧。”
“是。”权师师起身扶着皇帝,像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七皇子来探望陛下,只是陛下已经熟睡,臣就让七皇子先回去了。”
皇帝身体微微一颤,“师师,伺候笔墨。”
夜深人静。权师师站在御书房旁边的暖房,心中一颗心砰砰直跳。她知道皇帝现在写遗照,她知道皇帝写遗照的时候谁也不能在身边,她知道他们的计划很完美不会有任何意外。但她就是很担心。也许,是这件事太重要了。
坤宁宫。皇后临窗而立,摸着手上的玉镯,眺望御书房的方向。宫中数十年风风雨雨,她见多了,早已为不会再流泪,没想到在这一刻还是泪如雨下。早在见他的第一面,她就那个文雅的男人痴迷,那时也是这样,每晚站在窗户边看向御书房的方向。一夜一夜,总是占到天明。但那个男人,心里从来没有她,若不是为了稳住她的娘家,恐怕她这后位早就不属于她。他对付不了那群人,就把手伸到她那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他告诉她,她的孩子早就死了。没想动只是被人换了。那个孩子正是七皇子南风亦。若是那天她没收到那个镯子,恐怕还是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那个不成气候的南风玄身上。好在,苍天有眼,她不用和南风亦都得你死我活只是为了成全容凌那个杂种的皇位。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娘娘,夜深了。”晚照胳膊挽了一件外套,走到她身后替她披上,“晚上寒气重,娘娘还要保重凤体,小太子还需要娘娘的辅佐。”
皇后微微一笑,“也是,本宫就算不替自己打算,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病倒!”
门帘掀起,红绳急忙忙进来,跪在皇后面前,“娘娘,七皇子在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