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一次加班的经验,桑一禾这次十分明智的选择把文件都拿回家里去做,反正周深信对程氏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怕泄露什么机密。
周深信晚上去和客户吃饭,回来的有点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看到桑一禾还没睡有点意外,平常这个点桑一禾就会在床上歇下了。
凑近一看,发现她在加班,周深信不免心疼,“好了,放着吧,去睡觉。”
工作得太入迷,以至于桑一禾都没发觉周深信回来了,闻到他身上熏天的酒味,桑一禾放下手头的工作,帮他把外套脱下来。
“不是说好不喝酒吗?我去给你熬粥。”
周深信挡在她面前不让她往外走,“今天的客户难缠,我喝了几杯,你那么累就不要给我熬粥了,我没事,你先睡觉,我去洗个澡。”
“那我去给你泡个茶,醒酒。”这回可由不得周深信拒绝了,桑一禾绕开他往客厅去。
周深信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桑一禾还在工作,桌上放了一杯飘着热气的茶。
“宝宝,该睡觉了。”他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吹吹,劝桑一禾去休息。
桑一禾看了看一旁还有小山堆似的文件,果断摇摇头,“我不要,我今晚把这些处理完,明天就请假陪你回家看爷爷。”
后天就是周深信生日了。
“一禾,这些不是你喜欢的,就别这么卖力了。”
桑一禾愣住,然后抬起头,“我没什么喜欢的,我只是觉得我能帮上清知。”
“真的不考虑做老本行?”
不知道是不是周深信看错了,他看见桑一禾的眼底有一抹苦涩,“哪这么容易啊。”
担心周深信继续这个问题,桑一禾盖上笔记本,“我们睡觉吧,好累。”
“好。”纵然有千万缕疑问萦绕在心头,周深信还是没有问出来。
桑一禾躺在床上假寐,打算等周深信睡着了再偷偷起来工作,可连天的加大工作剂量让桑一禾熬不住困意先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从眼缝中看见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开着一盏小灯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微弱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变得柔和,周深信在此刻显得很温柔,他嘴角微抿,似乎是遇到了难题,过了一会儿唇边扬起一个弧度,应该是找到了解决方法。
周深信在帮她处理没完成的工作。
桑一禾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大概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周深信把工作做到还剩一点时,抵不住头疼,回到床上睡觉。
桑一禾等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偷偷下床,继续工作。
前面周深信做了大半,剩下的桑一禾坐起来也很快,完成时天刚刚破晓。
她伸了个懒腰,看向熟睡的周深信,小声道:“谢谢。”
翌日桑一禾去请假,程清知二话不说就给她批准了。
“瞧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桑一禾笑笑,“你就别再念叨我了。”
周深信来短信说已经到楼下了,没有时间多聊,桑一禾便走了。
今天电梯出了故障,所有员工不得已走楼梯,程清知的办公室在16楼,桑一禾顿感头疼。
真是折磨人啊。
桑一禾下楼梯走得急,没注意被撒了一地的水渍,脚底一滑,整个人翻滚下楼梯,浑身上下都仿佛被车碾过了一般疼痛,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久?”周深信抬手拭去桑一禾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久我也会等你,不用这么着急,都出汗了。”
也许是刚才运动剧烈,桑一禾只觉一阵不适,她无力的笑笑,“舍不得让你等啊。”
桑一禾昨晚没睡好,上车便开始睡,到了周宅后周深信心疼也没舍得叫醒她,直接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出来迎接的管家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立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年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周深信抱着桑一禾进去,经过客厅时,周老爷子正在泡茶,看见自家孙子这样,下巴都要掉下来,“周……”
“嘘”周深信蹙眉,示意爷爷禁声,以免吵着桑一禾。
安置好桑一禾,周深信从房里出来,碰见老爷子环抱着双臂,一副质问的口吻:“你是不是对一禾做了什么?”
否则,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如此和睦的景象。
“怎么?现在好起来了,您不乐意啊?”周深信找借口插科打诨,他可不敢和周老爷子交代事情背后的真相。
周老爷子这下高兴了,他得意的看向周深信,“看吧,当初我说娶一禾是对的吧,臭小子,我看着你长大,我还能把不好的给你吗?”
见周深信不说话,周老爷子又说:“我也不说陆家那闺女如何,但是一禾是适合你的。”
“怎么说?”他倒是想知道为什么爷爷这么笃定桑一禾适合他。
周老爷子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敲了敲,周深信吃痛,“你就看现在你们的生活,再看看和陆晚秋相处不就知道了吗,还问问问。”
周深信捂着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他反应过来可能是桑一禾,立马推门进去,原本在床上的桑一禾此时倒在了地上。
他捞起桑一禾,神色慌张,“爷爷,我带她去医院。”
“快去。”
一路上周深信猛踩油门,心中似有千万蚂蚁撕咬,如果有人在的话,应该能注意到周深信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
桑一禾被推进了急诊室。
检查的过程很漫长,周深信只想千万别再有第二次了,这次过后无论如何每一年都要带着桑一禾做一次全身检查。
急诊室里走出来一位医生,周深信连忙上前,“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令夫人的晕倒和上一次的小产没恢复好有关,落下了病根。”
周深信缓了一会,终于从医生的话里找到了关键词,“等等,你的意思是,小产?”
医生扶了扶眼镜,看周深信并不知情,叮嘱几句“是的,毕竟孕育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希望先生可以对家庭多上心。”
小产的意思就是他们有过一个孩子但是没了,是这意思吧?
这个疑问在周深信心里慢慢放大,询问无数遍,答案都是:孩子没了。
他突然想把桑一禾晃醒质问她,可是手伸出去到一半他又忍住了。
“妈妈。”一道响亮的童声在桑一禾的身后响起。
桑一禾回头,看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孩童在地上坐着,嘴边还流着口水,朝她伸出手,咿咿呀呀说着“抱抱……抱抱……”
她内心最不愿意去面对的记忆被一触即发,桑一禾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因为意外没了。
“妈妈在。”桑一禾哽咽,她抬起沉重的步伐要去抱那孩子。
桑一禾的手还没触碰到,眼前的孩子就变成了泡影消失了。
桑一禾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睛,看见白花花的房间,还有手上插着的针头,以及黑着脸的周深信。
“孩子怎么没的?”周深信的眼神如利刃刺向桑一禾,连带着语气也阴鸷。
“你怎么……”
周深信不耐烦的打断,“别管我怎么知道,你说,孩子是不是你打掉的?”
听到周深信的质问,桑一禾忽然想笑,她重复着周深信的话,“是不是我打掉的……周深信,你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哪有一个女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周深信闭上眼睛深呼吸,“桑一禾,为什么怀孕也不告诉我?”
桑一禾沉默,她想过要说的,可是当时的周深信并不爱她,她害怕周深信不要那个孩子。
“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纠结有意义吗?孩子就会回来吗?”
桑一禾想让周深信闭嘴,不要再往下说了,她怕自己绷不住,那些如猛兽一样的回忆又要朝她扑来了。
“我不会原谅你。”
周深信的语气太过淡薄激怒了桑一禾,“那你当时又在干嘛呢?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呢?你能做一个好爸爸吗?这个孩子能感受到家里的幸福吗?”
“所以。”周深信唇角泛出一抹嘲讽,“真的是你故意拿掉的。”语气是陈述。
桑一禾刚刚醒过来,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他争辩,“随你怎么想。”
如果周深信能留意一下桑一禾,一定能看到她因用尽全力紧紧抓着被子一角而泛白的指节,可是没有,周深信转身离开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涌现,包围着桑一禾,哭不出来也无处安放,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寻找仅存的安全感。
“一禾!”程清知接到了桑一禾的电话匆匆赶来。
桑一禾恍惚了一下,随即把手上的针头拔下来,“今天他生日了,我还要布置一下。”
程清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桑一禾住院了周深信却不在,明明她是和周深信一起回家吃饭的,她抓住桑一禾的手腕不让桑一禾动。
“发生什么了?”
“周深信知道了,他知道那个孩子没了。”桑一禾喃喃道,双眸失神。
程清知抱住桑一禾,发现她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心里更是难受,“没事的,一禾,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他怪我了。”
程清知登时怒火中烧,“我去找他,王八蛋。”
“清知,过了十二点了,今天是他生日了,我还要给他过生日的。”
是了,桑一禾想了很多关于给他过生日的计划,她都还没做。
看到桑一禾这副魔怔的样子,程清知忽然想到当时桑一禾没了孩子也是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她不敢去想当时桑一禾是怎么熬过来的。
程清知艰涩的开口,“怎么不告诉他?”
桑一禾扯了扯嘴角想笑,发现连扬起嘴角都变得吃力,她能说什么呢?告诉周深信孩子没了不是桑一禾的错,都是周深信的错吗?
“你怎么突然把我们约出来?”戚星瑶揉了揉眼睛,穿的十分随意,脚上还踩着拖鞋,很明显是刚从家里出来。
唐沭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戚星瑶坐过来,别靠近周深信。
戚星瑶没看懂,不怕死的凑上前,“朋友,你该不会在生日这天发现老婆出轨了吧?”
“滚。”话音落,周深信手里的玻璃杯也碎了,脸色如刚从修罗场走出来一般阴鸷。
戚星瑶怕了,连滚带爬的去到唐沭身边,“怎么了这是?这么恐怖,嫂子不是还要给他过生日吗?”
唐沭摇摇头,让他别问,“今天是深信生日,我们陪着他就好了。”
周深信闷了一杯酒,重重的把酒杯放在桌上,“我要和桑一禾离婚。”
“啊?不是吧,真发现出轨了?”
“她把孩子打了。”周深信咬着牙,仿佛还能听见牙齿咯咯作响。
戚星瑶和唐沭相视,都充满了不可置信,戚星瑶眨眨眼询问唐沭,唐沭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可是桑一禾喜欢周深信,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唐沭道:“会不会有误会?这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周深信冷笑,他也想觉得这是个误会,“她承认了。”
“可是嫂子她……”
“别提她。”
戚星瑶摸摸鼻子,他本来想替桑一禾说几句话,可周深信的反应太过激烈,唐沭自觉往前坐一点挡着戚星瑶,怕周深信把酒杯砸过来。
戚星瑶的手机作响,是微信有消息,他打开看,是程清知发来的,问他在哪,桑一禾坚持要给周深信布置生日礼物。
作为兄弟,戚星瑶看到周深信这样,对桑一禾也喜欢不起来了,索性没回。
沉默中,唐沭忽然开口,“如果她当时把孩子生下来,你会和陆晚秋断了联系吗?”
周深信倒酒的动作顿住,他看向唐沭,眼神如刃,“可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不负责。”
“深信,你想让那孩子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呢?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他不是妈妈和爸爸相爱的结晶。”
一向温煦的唐沭在此刻变得很冷漠,他说出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唐家,唐沭和唐枫,不就是这样的吗?
周深信不语,他确实没想过,如果桑一禾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那陆晚秋该处于何地?
一只手搭上唐沭肩膀,他回头,戚星瑶对他笑了笑,身上的冷气迅速散开,唐沭摇摇头,“我没事。”
“而且,你想想她没了孩子,她不难受吗?”
这一问,周深信就想到了,他质问桑一禾时,桑一禾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也是难受的。
手机的铃声将周深信的神召回,是程清知,思前想后,周深信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