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溪镇在静云山脚下,宋叶挑了小路走,路程短些,再加上宋叶脚程比较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下了山。
静云山下立着一块八尺来高的石碑,宋叶每每下山总要盯着瞧起眼,总觉着这石碑有灵。今日宋叶朝着石碑拜了拜,道:“我要去京城了。”
石碑自是没有回答宋叶,宋叶从包袱拿出烙饼就这山泉水吃了起来。
静云山下的凉亭里。宋叶在路边扯了几把草扑在石凳子上,吃着烙饼等着老友。
老友是株桃树,变成人形的时间比她早,早就在人世间混出了模样。
宋叶在凉亭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远远地见着一辆马车行驶过来,驾着马车的就是她的老友——桃参。
桃参从马车上跳下来,赔礼道歉:“阿叶,对不住了,今儿个出了点意外,来迟了。”
桃参看着宋叶的脸,蹙着眉头道:“你这是想着雁临的脸变的?”
宋叶摸了摸脸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说:“叶景说变成男人出门方便些。”
桃参咬着牙,盯着宋叶道:“世上的男人多的是,怎的变成他的模样。”
“因为我见他最多了,变化的时候就想起了雁兄的脸。”宋叶说的直白,她是因为见得多了,变化的时候就顺手为之了。
桃参看着一脸真诚的宋叶,道:“师太说的对,这世上男人行走方便些,但……雁临这副样貌,怕是不会给你带来方便。”
雁临生的高大,带着点胡人的样貌,面容英俊,当是收小娘子们的喜爱,往日里在京城雁临也靠着这副面孔胡天胡地过,得罪的小娘子也多,若是叫宋叶遇到了,怕是少不了背着负心汉的名。
桃参叹了一口道:“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待会儿去我府上,我弄幅画,你就照着我的画里人变吧。”
宋叶点点头,她变成雁兄的样貌着实是顺手而为的,现在既然桃参说有麻烦,她自然也得改变。
桃参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泛着柔色,点点头,道:“上车吧。”
上了马车宋叶将包袱放下,马车到镇上还得需半个时辰,宋叶递了块烙饼给桃参,道:“吃点吧。”
桃参接过烙饼大口的吃着,今日出了点意外,又因着赶时间接她,他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这烙饼垫垫肚子,待会儿我给你整一桌好菜。”
宋叶“嗯”了声,又掀开帘子问道:“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桃参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前几日,有株桃树成精了,我本想着关照关照他,没想到他却惹了大事……”
桃参是这双溪镇有名的桃农,种着几百亩的桃树,一个月前桃参刚去桃林查看,回来时经过一户农家,发现农家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有些不对劲,想来是要化形了,桃参见其与他是同类,不免伸手帮助一二,就留了下来替他护法。
那株桃树化形也算顺利,幻化成了一名年轻的男子,男子向桃参道了谢,禀明了姓名,叫做穆怀。
之后桃参倒是邀请穆怀去府上小坐,穆怀推辞不受,之后便离开了。
那之后,再看到穆怀便是他抱着一名昏迷的女子求他收留几日,桃参刚把人安排好就听得府里有人来报,郑家大房的儿子死了,说是那儿媳与奸夫私奔被大儿子发现了,那奸夫便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人给杀了。桃参原没想到那女子就是郑家大郎的妻子,倒是穆怀过来向他告罪,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之后他便离开前去寻找凶手了。
宋叶听了就想起叶景写的话本子,这一出倒是与话本子里的一些情节相似,便道:“那穆公子倒是真心。”
桃参笑了笑,不予作答。
桃府里,桃参命人弄了一桌子斋菜来接待宋叶,还没吃上两口,就有小厮来报,那妇人哭着要寻死,他们拦了许久,现在正在房里哭着呢。
桃参一听就蹙起了眉头,放下筷子,道:“这事儿我还是先去看看。”
宋叶也停下了筷子,“我与你一同去。”
冬娘正靠在床头抹着泪,见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位公子,悲戚道:“公子何苦救我?”
冬娘今日至陌生的床榻上醒来,惶然了许久,便见从外屋进来一位小丫鬟。红袖见冬娘醒了过来,便道:“夫人,您醒了。”
“这儿是哪儿?”
红袖想着桃参的吩咐,只道:“我家老爷是穆公子的朋友,夫人这几日就安心待着此处,外面的事儿自有穆公子去办。”
冬娘这才回想起来,昨晚屋子里进来的歹人,她抓住红袖的手,急急地问道:“穆公子去了何处?现在郑家如何了?”
红袖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但是又见冬娘现在已是憔悴万分的样子,心下不忍便道:“郑家进了歹人,穆公子现下去抓那歹人了,夫人这几日就安心的待在府里等着穆公子的消息吧。”说完又派人去厨房里端了几碟子小菜并一碗红豆粥。
“夫人先吃些东西吧。”
冬娘呆愣愣的由着红袖把红豆粥送到她的嘴里。
吃了三勺,泪珠便滚滚而落,道:“姑娘别骗我了,穆怀是不是被官府给抓了!郑大郎死了,我记得……我记得……死了。”冬娘掩面而泣。
红袖放下手里的碗,心下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穆公子好好的,夫人别伤神了……”
冬娘哭了不大一会儿,倒像是被红袖给劝服了,便道:“姑娘先出去吧,我……如今这副模样……”
红袖端着碗碟出了屋子,又叫了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外,叮嘱她们好好服侍冬娘。
待红袖出了门,冬娘安静了许久,静静地听着屋外细细的风声……拔了头上的木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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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娘又接着道:“我不能连累穆公子,您就让我离开吧。”
冬娘刚准备自我了断,却被屋外的丫鬟发现了,一把夺下了簪子。现在想来,冬娘也有些后怕,若她血溅穆公子友人的家中,倒是害了穆公子。
桃参有些烦躁,他是最不耐烦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口气便有些硬,道:“穆怀求我保住你的性命,你只管在这儿待着。”
宋叶倒是见冬娘凄苦的样貌,心下微动,问道:“娘子如此悲伤,可是与穆怀有关?”
冬娘双目通红,“我本就是苦命人,生来怕就是尝苦味儿的,何必劳烦穆公子,他是个好人,不该为我断送了性命。”原来,这冬娘以为穆怀把她送到桃参这里,是准备担了所有罪责,她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冬娘语气坚定地说:“公子就放我离去吧,郑家的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穆公子无关。”
冬娘打定了主意要去衙门里澄清事实,她不能让穆公子白白的受此大难。
宋叶趁着冬娘出神之际走上前,拍了一掌,冬娘晕了过去。
桃参看明白宋叶的动作,眯着眼睛道:“甚好,甚好,这样她就不会寻死觅活了。”
随后又叫那两个丫鬟好好看着冬娘,没药让她寻死觅活的。
宋叶就把桃参拉了出去,站在回廊下小声问道:“这郑家大郎不是穆怀所杀吧?”
桃参点点头,道:“不是他,那郑家大郎是被人用枕头捂死的,当时穆怀准备夜会香闺,不想倒发生了此事,便于那凶手交了几回手,那凶手狡猾的很,趁机把晕了过去的冬娘扔了出去,穆怀只好去接冬娘,而那凶手便逃之夭夭了,那之后郑家大房的人便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瞧见了穆怀抱着冬娘。”
宋叶点点头,问道:“如今,穆怀是去追凶手了么?”
桃参点头,“对,县衙里给冬娘子定了罪,穆怀自是不乐意心上人被污蔑。”
“那是谁要杀了郑家大郎呢?”
“郑家一大推糊涂事儿,官府也不愿意参合,早早就结了案,定了冬娘子的罪,我只知道郑家两房人为着郑员外的财产争的不可开交。”
宋叶平日里下山,倒也是会听的集市里的小贩谈论着郑家的事儿。
郑家大老爷原是兼祧两房,因此大房的少爷和二房的少爷都是郑员外的儿子。原来郑家大房倒是有些银钱,但因着不乐意让二房的人打秋风,大房当年生了儿子就与二房分了家产。后来郑员外发了狠的赚银子,眼瞅着二房倒是富裕起来了,这大房却日渐衰落,每个能理事的人,财产很快就给败光了。那之后大房便死皮赖脸的贴着郑员外,因着大郎也是他儿子,这些年大房、二房官司不断。
“郑员外呢?”
桃参嗤笑道:“呵……大房的人就如同吸血的水蛭,扒着他不放,他哪里会管郑家大郎的死活。”
桃参与郑员外都是双溪镇有名的富户,自然少不了打交道,桃参并不喜欢郑员外的做法,一面不乐意给大房的人钱财,一面又在人前扮着慈父孝子,倒教他说,不喜欢便不干就是了,世俗里的条条框框,真不是他们妖精喜欢的。
因着冬娘的事儿耽误了暮食,饭菜也已经凉了,桃参又叫人重新做了一桌子菜。
桌上桃参问道:“你真要去京“
宋叶咽下嘴里的菜,道:“是啊,听雁兄说京城里特别繁华,我想去看看。”
桃参沉吟了半晌道:“要不,你与我同去,正好我有批货要运到京城去卖。”
“不,不,不……”宋叶摇头,“你走的是水路,我可不想几个月都坐在船上。”
桃参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你自己行路时小心些,别被人给骗了。”
宋叶笑道:“桃参,我是妖。”
“怎得?你以为妖就不会被骗么?你不知这世上有人专门挖妖丹么?”
宋叶瞪大了眼睛,“真的?”
桃参不免扶额,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妖,他可真不放心她一只妖去京城。
“我如何会骗你,路上遇到些道士就远远地离开,千万别与他们打交道!”桃参强调道,“以往,我也吃过他们的亏。”
宋叶紧张万分,一面想着不如就与桃参一同前去;一面又不愿坐船。不过最后到底是小命重要点,宋叶答应与桃参一同去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