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使者拔下肩头的剑,认真的看着吕青,仿佛这个年轻人引起了他极大兴趣。吕青一出招,他心中便已有数,本欲以刀架在他脖子上令他认输,却原来还是低估了灵蛇剑法的威力,眼见剑尖将及心脏,急忙回救却已然晚矣。
他忍不住赞道:“吕大侠,好强大的剑招。”
吕青呆滞不言,仿佛刚被雷击过,这样的刀法比响雷更震撼。地狱里牛头马面的索魂钩方才从自己脖子边划过,他感觉自己已然是一个死人。
“吕青……”萧芸见他木然,以为他受内伤,叫道。
被雷击蒙的吕青闻此言仿佛又被黑夜里的一道闪电从梦中惊醒。此刻即便灵蛇剑还在手,或许也拿捏不住了。比生死之战更震撼人心的事很多,此时此刻这个声音就有这样的魔力。这是他多么熟悉的一个声音,熟悉得他不敢相信这声音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见他没反应,萧芸询问的看向杜岳,叫了声:“岳弟?”
杜岳眼见他们交手,知吕青并未受伤,给了她一个令她安心的眼神。
吕青却依然呆滞,或者说更加呆滞。
曾多少次娓娓细语,曾多少次梦里呼唤的是这个声音。
许多年前,重伤昏迷,高烧不退,魂魄游至阴曹地府,时不时在耳边叨扰,将自己从鬼门关唤回来的就是这个声音。
那个让他决定用生命去守护,将他漂泊的心系在宁静港湾的还是这个声音!
当年晦涧崖边骂自己蠢猪,让自己每次想起都会撕心裂肺的依旧是这个声音。
他以为这辈子都在不可能有如此好听的声音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在这生死之境,是这个声音又再次叫唤了自己。
吕青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更相信自己是否已魂游太虚。
弃命一剑的勇气也不足以让他去敢于扭头去看这声音的主人。
“吕青,你没事吧!”萧芸问道。
终于吕青以极大的决心缓缓转过头,头每转过一分,眼睛都要半晌才敢看过来。
火把下,倩影模糊。夜风中,裙发相舞。心灵深处,回忆绵绵。
心心念念难忘的人;自己最歉疚,曾发誓要用来世千百次轮回来做弥补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若非吕青数次经历过大场面,内心足够强大,这两次霹雳般的震撼已爆裂了他的心脏。
“萧芸……”他声音有些颤抖。
“你没受伤吧。”萧芸关切道。
吕青慢慢走了过去,喉头抖动,好容易发出声音道:“萧芸——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似乎已语无伦次
杜岳心有不岔,忍不住想要开口,却强忍住,且看萧芸怎么说吧。心中却道:“她去了哪儿?她不是被你杀了吗,只是命大没死而已。”
萧芸道:“我三年来一直在崖下养伤,是岳弟救了我。”说着指向杜岳。
“杜岳?魔教三公子!”吕青将目光转过来。
“正是。”杜岳没多说一个字。
吕青回过头去,望着萧芸道:“原来,原来你和魔教勾——你和魔教确实是有来往的。”
“没有!”萧芸急忙道,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被误解追杀的那三个昼夜。曾被陷害勾结魔教,可她在落下晦涧崖之前和魔教中人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吕青竟然如此说,她心却渐渐涌上一股凉意。
三年前的冤屈江湖上所有人都已经清楚真相,吕青不会不知道?
“萧芸,跟我走。”吕青一手拉了巧姐,另一只手来拉萧芸。
萧芸后退一步,能走去哪里?眼睛一红道:“我和魔教中人勾结啊,去祸害武林吗?”
“你还不愿意走了吗?”吕青愠道。
萧芸心中恼怒,用力眨巴眼睛克制住情绪,幸好在火把的红光下不那么容易看出来。
“你要怎么走?能杀出去?”萧芸反问道。是杜岳及时出手吕青才幸免于难。萧芸更知道,若是杜岳不再出手吕青便走不了。她同时也要提醒吕青看清当下形势。
“走得了便走,走不了便死在此处也绝不向魔教中人屈服。”吕青昂然道。
“你……”萧芸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即和魔教中人在一起,我的死活又与你何干!”吕青怒道。
“你……好,我便是魔教中人,你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中。”萧芸说完,视线模糊,有些晕厥。
自己与岳弟是十万火急赶来相救吕青的,而他一开口就又咬定自己勾结魔教中人。前一次是受奸人陷害,可这一次呢?她要告诉吕青自己与杜岳并无瓜葛吗?杜岳不顾自身安危相救,现下让自己与救命恩人撇清关系?那还是人吗!
她虽知吕青娶了霍丹,却不曾想他与自己一见面便是如此态度。转过头去,澄澈的眼眸渐渐湿润,于是仰起头,转过身,背对吕青不想让他看见,却更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了杜岳。眼中露珠挂上睫毛,火花闪耀出点点火红。终于胸中一梗,于是急忙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跑了开去。杜岳随即追出。
“萧芸,你去哪儿?”吕青喊道,他跨出一步欲追,但转念这是魔教地盘,自己已然败给地狱使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追去又如何。
他拉着巧姐的手背被巧姐另一只手握上,使得他心神稍定,瞪向地狱使者。
“怎么,还比不比?”地狱使者道。
“为江湖正道,即便力战而死,便也是死得其所,出招吧。”吕青道。
“好一个江湖正道,如果江湖正道让我不得不对心爱之人挥剑,我可做不到。吕大侠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地狱使者不屑道。
“归根究源还不是因为你们魔教在天都山的杀戮。”吕青愤怒了,吼道。
地狱使者哈哈大笑,道:“怪我们魔教?当初陷害你心爱之人的可是你后来的妻子,也是峨眉前任掌门,吕大侠怎的也是非不分。”
吕青哪里还有心情与他扯那些纠结的往事,不耐烦怒道:“阁下若要动手放马过来便是,何必扯这些无关之事。”
“好,果然豪气。”说着将灵蛇剑扔了过去,右手太极弯刀摆好了阵势。
吕青接过剑,巧姐慢慢的退后几步。心中关切,目光半寸不离吕青。
往常只要灵蛇剑在手,吕青便不惧天地,可今日这剑还能给他依靠吗?显然不能!
即便是拥有令整个江湖羡慕的绝世剑法,可这剑法的压轴一招已经被破,眼前这强敌竞能随时在他脖子上架刀,这剑与废铁何异!这剑法又与花拳绣腿何异!自己还能凭什么一战。
手中的剑保持着程式般的姿势,眼睛时刻不离刀势的起落。
一盏茶时间,一炷香时间,一顿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