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起,竹影婆娑,空气中飘荡着一缕不好轻易捕捉的来自竹的清香。
乌金殿的庭院里小河蜿蜒,竹林葱翠,这殿中竹林大不同于凡世。每一棵竹子,若不是开着花,便就是结着竹米,不失竹本身高洁独立的志气,却也热热闹闹,未显得过分孤傲。
宝珠从第一次误闯进来起,就尤其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泉水叮咚像小姑娘欢快轻微的呢喃;喜欢这里小河的温度刚刚好,纵是脱了鞋袜双足拍浪,也不十分刺骨;喜欢这里竹叶悠然、竹花清香、竹米绰绰;也喜欢嘴里从来吐不出一句好实际上却对她很好的小仙侍芦羽、长空,甚至对那位她知之甚少的乌金殿前主人也莫名其妙心生好感。
宝珠看得出,天空战神夋羲虽已魂灭近两万年,可芦羽和长空对他的敬仰、忠诚却丝毫不改,天界众神私下里对这位战神的评价也不全是贬。她总觉得,虽然人常说因果报应,而战神结局恰恰又令人唏嘘……可是这偌大的天宫,芦羽、长空是她见过最干净磊落,最让她愿意亲近的神仙,他们无悔追随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最最重要的是,他好看!这一点令宝珠对他的好感度蹭蹭蹭上涨了好几丈。前天空战神的尊容她是目睹过的,芦羽房里案机上的案头缸里就插着战神的画像,那可是天宫里都少有的看起来爽利俊朗的男子,那长相很是对宝珠的胃口。虽然宝珠见的男子不多,可她对美男的标注自有一番评价:凌云哥哥那可是迷煞天宫一众仙娥,美得连女娃都自愧不如,天宫里想给他当皇妃、美妾甚至愿意没名没分跟着的都大有人在,可宝珠却觉得他阴柔之气稍重了些;仙侍长空吧,五官端正、长得人畜无害,但略显得呆板;芦羽是眉清目秀又很是机灵聪敏的样子,可无奈嘴唇太薄,看着刻薄;惊雷虽英气十足、阳刚威猛,又败在多了一份粗犷;唯有那夋羲君,仿若长空小仙侍昨日端给她的那樽害她今日都还念念不忘的桑落,甘冽得恰恰好,甘多了一分显甜腻,冽多一分就伤人。
虽则她是跟在凌云哥哥身旁长大的,在这天宫中,她的归属在玉树宫,可宝珠愣是更偏爱乌金殿,自几年前误打误撞结交了乌金殿里仅剩的这两名仙侍后,只要无事,她多半都混迹在此。也许,是这个没主的宫殿没规没矩,正合了她散漫的心性,又或许她真的就中意乌金殿的氛围和温度,再或许是另有什么冥冥中牵引着她的心绪、指引了她的脚步,最终,终是落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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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鸡,做甚呢?”宝珠悄无声息跳到芦羽背后,大声喊到,狠狠拍了下他肩膀。因为用力过猛,她自己也觉得吃痛,连忙收回手揉搓着,而芦羽一个踉跄,手中正收拾的画卷就掉落在地了。
宝珠正立芦羽身后,此时她且无需待他回头,便已知待芦羽反头对上自己之时必又是满脸嫌弃,没甚好脸色的。当初她丢下凌云哥哥布置的课业偷溜了出来玩耍无意与芦羽、长空相识之际,她怕偷溜的事情被凌云哥哥知晓了又有听不完的唠叨,只得瞎编乱造个身份以做掩饰。她仍记得,当时长久无甚人搭理过的芦羽和长空待她那是无上的热情,她日日上这乌金殿来,三人特别投契,总是闲聊玩耍得好不开怀,即便日日相见,每待告别之时,仍皆是意犹未尽、久久不舍。可自打她据实报过家门以后,待遇就千差万别了……
当时,长空仰天长叹一声,一口无奈、可惜的郁结之气半晌未曾抒怀;芦羽更是怒眼相对从此再没给过她笑脸。两人具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懊恼自己识人之时不知带眼。
宝珠依旧一如既往得空便朝乌金殿里来。初时,芦羽还轰她,如今赶她走的架势越来越不强硬,虽然还是没有好脸色,然基本算是默许她留在此间了;长空更是重新接纳了她,话自然没有从前那么多,可每次过来点心好酒都备了她那一份。宝珠明白他们心中的疙瘩是凌云哥哥和前天空战神那两尊大神之间的恩怨,但是从芦羽越来越敷衍了事般摆出的臭脸上,她知道,他俩其实都已接纳她了。
“你,你这烦人鬼你怎地又来了?莫不是玉树宫里终日无事可干,光养闲人饭桶哪?想不到天帝的院子里的人儿比我们还闲。哪儿凉快你哪儿待着,我这儿正忙着!”芦羽抱怨着急忙去捡地上画卷,眼尖的宝珠瞟见是幅美人图,又见他如此宝贝,想到了什么,飞快抢下画卷。
她玩味笑道:“嘻嘻,我倒要看看我家芦花小小鸡能看上的小母鸡长什么样子呀!”
完全展开画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冰霜美人。宝珠只看一眼,即便是在画上,也能深深感受到她眉目嘴角投射出的拒人千里的寒意,宝珠不自觉的就一阵激灵,无趣地把画塞回芦羽手中。画上美人的衣冠服饰和容貌气度自不是芦羽可以匹配的,说是与他家先主有关的人儿她还信,但应当不会是芦羽的意中人,这样美还这么冷的人儿不像是芦羽敢心生爱意的类型。
“莫要胡说,此乃留珠公主。”他急忙夺回画像,慌忙卷合上。说起这个人,芦羽表情复杂,脸上立时换过好几层颜色,他语罢便懊恼自己太不沉稳,多了嘴。眼前这个长得肤黄干瘪,仙界顶顶难得的丑女;画里那个,生得肤白貌美,惊艳了三界的第一美人……可无论美丑,偏偏、恰恰、刚刚是世间他最不想靠近的两个女子。对一个他希望自己能够专心讨厌的女人提起另外一个他希望自己可以专心仇恨的女人,真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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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她呀,传说中当年身世极尽卑贱低下的留珠公主。她一入天宫便引来天界两大翘楚太子殿下凌云和东君殿下夋羲的青睐,还招致天宫万年劫数,险些害整个天界立于三界中的万世权威几乎倾灭,那时显赫无极的东君殿下更是因她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看芦羽的表情和对画卷的小心,仿佛对这位公主也不尽然全都是恨,宝珠好奇作祟就脱口而出:“你不该是讨厌她,对着她的画像便恨不能在她脸上狠狠踩个大脚印吗?”
刚问出口,宝珠已悔了,此乃乌金殿家事,她那该死的好奇心怎生得这般重呢?如是问法,岂不是往芦羽伤口上撒盐么?
果然,芦羽并不想回答。他只没好气催促道:“你不是要吃长空做的东坡肘子?你且找他去,别来烦我!”
宝珠自觉又说了错话,戳了芦羽痛处,又不知如何回转,不敢如平日那样调侃刺激于他,只得讪讪笑着跑开:“你快些收拾了,来与我们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