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书双一路绑了犯事的婆子送到上房，将云澜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凌田氏。凌田氏自然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先是应付了书双，在她面前将犯事婆子狠训了一顿，更是当下便让她卷铺盖走人了。
自从云澜被圣上钦点为孝嫡女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人关注，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没多时，她给长房送了一个‘下马威’的消息，就传遍了凌府。
就算是远在佛堂，偏安一隅的陈姨娘也收到了消息。
“姨奶奶，您就这么看着五姑娘她……。”
陈姨娘的陪嫁丫鬟裴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对只顾着敲着木鱼念经的陈姨娘唠叨。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裴妈妈的唠叨和陈姨娘手中的木槌都戛然而止。
房间里蓦然陷入了寂静，就连佛像前的烟火都像是凝固了一般，整个房间里充斥中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让站在门外的凌芸甚至都不敢踏进门来。
陈姨娘放下了木槌，双手合十，朝着观音娘娘行了三个大礼，这才从蒲垫上站起身来。裴妈妈躬身就要去扶她，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裴妈妈，你先出去吧，我和五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陈姨娘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不是很重，但是听在人心里就像是压下了千钧大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凌芸自知闯了祸，向裴姨娘投去求救的目光，裴姨娘却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回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顾不上凌芸眼神中的苦苦哀求，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离开的时候还不忘为母子俩合上房门。
砰地一声，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陈姨娘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晦暗难明了。
“娘。”
凌芸怯怯地开口，却被陈姨娘狠狠地堵了回去。
“你是小姐，我是你爹的妾氏，叫我姨娘！”
凌芸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默默地又叫了一声姨娘。
陈姨娘合上眼，这些年吃斋念佛早已练得一身藏心事的好本领，不管心中如何波涛汹涌，面上永远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
但就是这种看不透的时候才最恐怖，凌芸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就发火动手打自己。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陈姨娘双手环胸，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和清淡得令人胆战心惊的语气。
“我……我不该在没有调查陈婆子背景的情况下就贸然派她出去行动，更不应该不知会母亲就擅自做决定。”
陈姨娘看着她那副怯怯的模样，叹了口气。凌芸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又怎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害怕自己。
她对凌芸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凌芸摇着头连着退了几步，最后没了办法才乖乖上前去，闭上眼准备体罚上身之时，得到的却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正抚摸着她的秀发。
“傻孩子，你是为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有什么心思，我又怎会不知。”
陈姨娘的声音和表情都变得很温柔，完全就是一个温柔慈善的母亲。
凌芸被这样的情况吓蒙了头，瞪着眼望着陈姨娘，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喜欢慕容二少爷，为娘猜得可对？”
陈姨娘一语戳破了凌芸的心思，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凌芸露出了小女儿的姿态，脸上飞起了红晕，不过一想到云澜，她的脸色便又黯淡了下去。
“可是如今不管是老太君还是二爷，中意的都是凌卿。凌卿现在是圣上钦点的孝嫡女，又得老太君喜欢，我又怎能比得过她。”
“没走到最后，谁都无法下输赢。”陈姨娘听完，对凌芸这样自我否定的态度很是忧心。“慕容家家境殷实，慕容二少爷人人中龙凤，你会对他动心也无可厚非，但是你若是照这样下去，只会打草惊蛇不说，还会离慕容二少爷越来越远。”
凌芸对陈姨娘向来言听计从，将她的话更是奉为圭臬。如今陈姨娘这一说，她就慌了起来，忙问道。
“对不起娘，是女儿鲁莽，但是女儿是真的喜欢慕容二爷。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凌芸眼巴巴地望着陈姨娘，在她眼中，娘亲就是救世主，求她绝对比求观世音菩萨还要管用。
“这桩亲事要成，关键还在两个人身上。”陈姨娘来回踱着小步分析道。“这第一个就是凌卿，她现在的身份以及慕容毓对她的态度，的确是你最大的对手。这第二个人，就是你的姑母，慕容毓的亲生母亲慕容凌氏！”
“姑母？”要论姑母，还真只有慕容凌氏这一位。这位姑母氏老太爷的第一任亡妻所生，自从老太君进门之后，与凌府的关系就一直不好。后来老太爷做主把她嫁给慕容家的二老爷慕容飞翔，这位姑母就再未回来过了。若不是娘亲今天提起她，凌芸都快要忘记还有这号人了。
“可是，传言中不是说这位姑母向来不喜欢凌府的人吗？她会接受我吗？”一想起府中流传的关于这位生冷不近人情的姑母，凌芸心里的寒意就开始蹭蹭地往上冒。
“不能接受你也得想办法让她接受，你可别忘了，她是慕容二爷的母亲，没她的允许，你想踏进慕容家的门，简直是痴人说梦！”陈姨娘提高了音量，她不喜欢凌芸动不动就冒出想退缩的念头。“你的那套小动作哄哄凌婉还行，在凌卿面前你就别使了，免得惹得她不高兴了给你使绊子，到时候你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眼下，你就哄着她，让她多往外跑，必要的时候还要帮她瞒瞒消息，伸手帮她一把。”
“为何？”
其实凌芸早就想问了，自从她发现云澜偷跑，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之后，母亲让她暗地里帮云澜瞒住消息开始，她就满肚子疑惑。虽说云澜现在是孝嫡女，出府也曾得到过老太君的默许，但一个大家闺秀，三天两头往外，说出去名声都不好听。
不是只有打垮了云澜她才有机会吗？怎么听娘亲的意思是还要帮她！
陈姨娘又怎会不知自己凌芸的心思，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芸儿，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敌人，更不会有永远的盟友。我们要做的，就是选择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路。”
凌芸听完，更不乐意了。“帮凌卿怎么还成对我们有利了，她混得越好，老太君和二爷越喜欢她，那她嫁给慕容二爷不是迟早的事。”
“傻丫头，你说以你四姐的脾气，她若是不喜欢慕容毓，就算老太君逼她嫁她会嫁吗？”陈姨娘耐着性子解释。
“娘您的意思是……？”
“你以为凌卿三天两头往外跑真的是为了调查你二伯的死因？我们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她和如意坊的容老板走得很近了，就在昨天晚上都还约在福满楼喝酒。”姜还是老的辣，凌芸跟在云澜身后调查了大半个月毫无头绪的事，陈姨娘花了不到几天的功夫就全部知道了。
“娘，您的意思是说，凌卿在外面有人了？”凌芸总算开了窍，明白了陈姨娘的意思。
“他容宸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个末流商人，再加上有安亲王坐阵，他的钱庄碍着了安亲王的财路，还能在锦官开几年？凌卿自己要舍璞玉取糟粕，那我们自然要帮她一把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她打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劝她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成了。”
陈姨娘的一席话令凌芸茅塞顿开，陈姨娘之前说的那些话她也都能想明白了。
“娘亲放心，女儿明白了，女儿这就去把所有的人都撤回来。”
凌芸说着，就要退下去部署，陈姨娘却在此时抬了抬手，示意她稍等一会。
“撤人的事都不用急，你暂时先去打扮一下，换身素净一点的衣裙，记住，千万别穿金戴银，涂脂抹粉。”
陈姨娘的交代让凌芸又犯糊涂了。
“娘你这是要让我陪您去参加法会吗？”
每次只有在这种时候，陈姨娘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让她哪有心情去参加法会！
“是的，天福寺净缘大师的法会，你准备准备，陪为娘一起去听。”
“娘！现在女儿哪里还有心思听这劳什子法会！”
凌芸一听就急了，一想到慕容毓就要娶凌卿过门，她就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现在要她静下心来听人讲佛法，比杀了她都难受。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姑母也会去参加法会，而且还是净缘大师的关门贵客，你去还是不去呢……。”
陈姨娘总能用一句话就抓住事情的本质，此语一出果见凌芸双眼放光，忙将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得，生怕自己点头点得慢了，就不能去法会了。
陈姨娘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凌芸到底年轻，心机还是太浅！只是这凌卿是怎么回事，脱胎换骨跟变了个人似的，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