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一些宾客用过饭之后,开始陆续告辞,上官清扬和易华梦走后,宋宝珠又送走了几个小姐,想着今日这热闹日子,母亲却因病卧榻,肯定倍感凄苦冷清,于是趁着人渐稀少,又偷偷溜到母亲房内,还未走进内室,便听见母亲的咳嗽声阵阵,她忙推了门进去,却见屋内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慌乱的倒了一杯水端到阿娘面前。
沈婉柔接过水一饮而下,‘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女眷们都走了?’
宋宝珠嗯了一声,‘都走差不多了!’又抬起头问道,‘娇杏呢?绿萍呢?怎么一个丫鬟也没有?沈妈怎么也不在?’
沈婉柔摆摆手,‘让你二娘指使去了,说今天宾客多,丫头不够使!沈妈给我去厨房端饭去了。’
这时候绿萍进来道,‘什么丫头不够使,夫人这才病下了就开始想着上位,什么德行,也不看自己也配!夫人您不与她计较,她倒好,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说着就要流下泪来,绿萍虽说牙尖嘴利,但也都用在护着自己的主子上,平日里沈婉柔待下人宽和,对自己的贴身丫鬟自是不用说,如今这光景,绿萍既是心疼又是气不过,但无可奈何自己生来便是奴才,看着夫人受欺侮却连句话也说不上。
沈婉柔摆摆手,‘罢了,不过让她出些风头!你不要哭了,难道还让我再宽慰你不成!下去吧,我和小姐还有话要说!’
绿萍道声是,‘夫人,绿萍就在外厅候着,您有事叫我。’说完便下去了。
待绿萍下去后,宋宝珠问母亲道,‘阿娘,绿萍说的可当真,二娘她变着法的欺负您。’
沈婉柔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打紧。阿娘知道!’
‘那您为什么要任着她欺负你呢。’
‘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她正得势,且让她风光两天去,我这病来的急又猛,府中上下事物也得需要有个人打点,我如今还未去她便如此作态,便由她猖狂两日,万一我去了,盼她念着你年幼且我素日对她不薄的这份情对你好些,你也好过一些,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待你平平安安长大等到出嫁那日就好了。’
‘阿娘,您是当家主母,我是嫡女,难道我们还要怕她不成。’
‘君子易交,小人难防,阿娘不是怕了她,你还小,不知道侯门深宅内背后有太多的不上台面的卑鄙手段。’
‘阿娘,那你要快些好起来!不要再让她欺负你了。’
‘好!’
直到在母亲房里用过了晚饭,宋宝珠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她今日颇高兴,母亲晚饭用了不少,想必是快好了,宋宝珠早早的便睡下了,这一觉睡的香甜,半夜模糊中听见有云板的响声,她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看到外面灯火通明,一个激灵坐起来,便听到丫鬟翠娥叩门,来到床前哽咽着声音道,‘小姐,夫人去了!’
‘去哪了?’宋宝珠心里发慌,‘阿娘去哪了?’
那边翠娥早就泣不成声。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出殡,一眼望不到头的素白仪仗逶迤如一条白色的巨龙,匍匐在地上蜿蜒移动,中间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宋宝珠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天色不好,浓云厚重,母亲说过,人死后,会飞到天上去,在上面看着自己的亲人,不知道此刻母亲在哪一朵云头后面看着她。随着礼炮声响,队伍中人们的哭声又加重起来,如轰轰雷声滚滚而来,她此刻却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望了望这些悲痛欲绝的表情,揣度他们的心是否也真如脸上的眼泪一般真实而又滚烫,宋宝珠茫然的夹在队伍里面,往祖茔行去。
一阵风掠过,似把老天爷的盐袋子吹开了口,天空忽然落下雪来,一朵朵一片片,来势凶猛,洋洋洒洒的欲要铺天盖地。
‘下雪了!主子!回吧,小心着凉!’五谷给洪烨披上紫貂大氅,劝着自家主子道。今个相国诰命出殡,主子吊唁过也就罢了,偏回的时候半路停了轿子又折回来挤在人头里头。
五谷顺着主子的目光向素白的仪仗队里看去,走在最前头的应是宋夫人的几个孩子了,那个个头最小的想必就是宋相最小的女儿,年纪虽幼却是有名的京城明珠,不过可是奇了,无论男女老少,皆是闷声痛哭,就她一人默默的在队伍中间一声不吭,他不觉喃喃了一句,‘宋小姐不知是人小不知事呢还是本就是个心冷的人儿。’
洪烨淡淡叹息了一声,‘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