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的怎么样？”颜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问道，“听说这次夫子请来一个人和他共同主持经馆策论，能得到另一位的青睐，有希望被带到县里学习。”
“魏县也有儒家经馆？”张九龄好奇道，对于地理，他一向知之甚少，比不过四处征战，擒杀匪患的颜渊。
“你这叫什么话？”颜渊翻了个白眼，“虽说我没去过魏县，但是通过走南闯北的商旅，我还是知道一些关于魏县的情况的，魏县可不像我们陵水城这边单调，听说那边有好多学派，法家、黄老学派……十分热闹，如果说这里是一条小河，那么魏县就是很多河流汇聚在一起的大川，那边的文人比起我们陵水城活跃得多，有好多脍炙人口的故事在商旅见流传……对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别待会见到陌生的先生，忘了给我口授策论解读。”
“不会的。”张九龄摇摇头，自从昨天丹田纳入第一口气，他才逐渐明白一些道理，平日策论之时，哪里是自己因为紧张，而张口结舌，每每话到口边的妙语连珠最终却只能说个半截。分明是因为自己是儒生，而夫子是大儒，在他身上有淡淡的白色威压时刻在向四周扩散。
怪不得夫子老是说自己为人有些怪异，明明腹有锦绣山河，但到口却只能呈现半亩方塘。
“书呆子，待会帮帮我！”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颜渊脸色微红，看清来人，却又松了口气，道：“你不找你那些朋友去，找张九龄干什么？”
“他们的思想缺少一些灵性，纵观整个经馆，在思想上，造诣上，无人能出书呆子一二，但在这里。”董风来指了指自己的嘴道，“没人能比得过我。”
颜渊出奇地没有讥讽董风来，因为这是事实。
如果说张九龄的文章是妙笔生花，无人能比；那么董风来的嘴，就是舌绽莲花，妙语连连，本来平淡无奇的文章，到他嘴里润色一番，到夫子耳边，连连叫好。
“董兄过奖了，我如果说不出来，作出的文章总归有些不美，倒是我，十分羡慕董兄，所说出的话都是妙语，句句切中要害，段段不离根本。”张九龄插话道，“我感觉董兄在藏拙，要知道能说出来比写下来要难得多。”
“藏拙？”董风来眨眨眼，苦笑一声道：“这你倒是误会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夫子在说什么，每次我从朋友手里接过的可不是什么华丽的文章，而是关于此次策论，夫子所言的题眼。”
“你是根据题眼临时发挥的？”张九龄震惊道。
每次策论前，夫子会先讲一些故事，之后再讲一段或诗或书或礼上的东西，然后给大家一些思考的时间，等到午膳过后，按照夫子点名的顺序开始策论。
策论有三种形式，一是一问一答；二是儒生论策，夫子点睛；三是二者兼备。
董风来却说他是临场发挥，也就是说，他只是在点名到他的时候，才开始将题眼相关的东西，告诉夫子。
“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言语词藻丰富，但狗屁不通，我一直想不明白夫子为什么会让你过。”张九龄道，丝毫不客气地点评。
谁知，董风来不但没生气，反而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因此我才来求你呀！”
“你我素来不熟，这个忙我帮不了。”张九龄摇摇头，仅是帮助颜渊的忙，他就得思考良久，再加上董风来自己还要不要思考关于夫子所言，策论的题眼？
“我不像颜渊那样要所有的东西，我只要一个题眼。”董风来退而求其次道，“有偿。”
“好！”张九龄道，“真搞不懂你们明明志不在此，却偏又要赖在经馆是为了什么？”
“嘿嘿……”颜渊、董风来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大家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令大家奇怪的是，今天，夫子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比大家也就长两三岁的样子。
“今日策论之前，我先说几句话。”夫子见众人依礼而坐，很是满意，他点点头，随即看向自己身边的青年，手指着他，说：“这是占星，乃是剑儒一派的弟子，他这次来是为了向诸位请教问题的，同时他还要招收三名优秀儒生，去魏县交流学习，而今日的策论便相当于你们进入魏县的敲门砖。”
魏县！
大家脑海中回荡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魏县大家都并不陌生，但是却没有人去过。
一来去魏县的路途遥远，不能轻易到达；二来从陵水城到魏县，可是有匪患的，陵水城年年在除匪，可是山林地形复杂，匪患虽然一直在除，但是却总有新的势力崛起。
“好了，关于这件事，我们就点到为止，现在开始今日的讲学。”
“古之临川，有一人名曰重灾，重灾为农夫，家有良田，勤于耕作，不殆四时，然秋收之时，却收受甚少。”
“古之临川，有一人曰当耳，当耳为商贾，家亦有良田，然其不勤于耕作，四时游于远方，忙于货殖，然秋收之时，收受甚多。”
“人问重灾，地薄而粮少，何不弃农从商？重灾道，心思不敏，商旅不行，从农尚且不明白，何况从商？”
“人问当耳，何故不勤于田地却致以丰收？当耳道，夫知我远游从商，却不知我庙算颇久，早有安排。”
“人问重灾，地薄而粮少，一年白忙，可否怨憎，可否不满？重灾道，虽地薄而粮少，然天地慷慨，虽未富余，然过冬不难，心满意足，敢有怨言？”
“人问当耳，货殖大赚，良田生玉，可否满意，可否欣而忘我？当耳道，虽赚钱，然不过预期，虽地厚粮多，然天地不仁，未达预期，粮不足预期，与他人失信，敢有欣喜？”
“人告重灾，当耳之事，重灾闻言默也。”
“人告当耳，重灾之事，当耳闻言默也。”
“人问重灾，何以勤耕而地薄，久劳而粮少，其可怪也欤，可曾查其根本，探明究竟？重灾道，所行有殆，天地视之，故勤耕地薄，久劳粮少。”
“人问当耳，何以不耕而地厚，不劳而粮多，其可怪也欤，可明其中谜辛，探明究竟？当耳言，夫庙算胜，天难剥地之根本，灾难减人之勤勉。”
…………
“告问篇！”张九龄道，这分明是上一次策论夫子讲的故事，怎么拿到这次来了？
有些心思灵敏的人，都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夫子。
夫子却是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地继续讲着告问篇。
“怎么又讲告问篇？”
“谁知道呢，上次策论不是这个故事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些东西，上次策论结束，夫子脸色铁青，是不是对上一次的结果不甚满意呢？”
“没准就是，看来上次所犯的错误，这次坚决不能犯了。”
“人问……”
“人告……”
当夫子讲完之后，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告问篇相比夫子今日所讲，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原本大家因为夫子讲告问篇，便有些松懈，不曾想，回过神来，夫子已经讲到另一段去了。
“今日我便只讲这么一则故事，大家现在好好思考一番。”夫子道，“希望这次你们中能出现令我满意，令占星满意的论策。”
“啊？”
完全不同的新模式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不过经历了稍许的骚乱之后，大家又骤然安静下来，众学子也是各有态度，有的人积极思考，有的人打算用蛮力冲破枷锁。
“告问篇竟然如此长，怪不得大家上次没有过。”张九龄道，原本看似支离破碎的故事，在暗流汹涌下，张九龄又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夫子便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大家一些什么。
原本的告问篇只是解决邻里纠纷的问题，现在夫子将它单独提出来，还把所有的小故事都讲给大家听，还要思考发言，这的确是骇人听闻的
几人还正在思考，突然夫子不见，而取而代之，占星坐在主位，从一个个脸庞掠过，嘴中念念有词。
“诸位，我也有个故事，大家要不要听？”占星笑道。
没有一个人回应占星，大家仍旧自顾自地思考着。
“和寻找告问篇的题眼有关系哦！”占星继续道。
这时候，还在下边思考的文人如同鲨鱼闻到血一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主位的占星，大家的确想要有关夫子所讲。
“从前有个剑客，叫端木泽，他杀人无数，浑身戾气极重……”占星还想继续往下说，突然一道威胁的声音传来，“敢讲我的故事，找死吗你？”
占星从中心站起，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侍立在两旁。
“重灾？”
“当耳？”
“人……”
所有的一切与之吻合，却又带着瑕疵，张九龄第一次遇到如此怪异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