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冰成了让主任赵九章赞不绝口的急诊中心红人。她态度和蔼热情,技术也是一天一个台阶的进步,甚至病患紧张的时候,她被赵九章默许可以一个人挑大梁主持一台小型手术。
白若冰用自己的努力换得了同事和病友的交口称赞。她每天忙碌在急诊中心,没黑没白地工作着,牺牲了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甚至推掉了刘向晖一次又一次的约会。
面对刘向晖的失望,白若冰只有赔上笑脸,轻声解释原因,求得刘向晖的理解。
其实刘向晖完全理解白若冰在工作上的拼命三郎作风。他自己在工作中又何尝不是这样。虽然自己现在陷入了热恋之中,每天恨不得睁眼闭眼都看到白若冰,而一旦工作战斗起来,他也是奋不顾身的,个人小事就上不了台面了。所以对白若冰的愧疚,他除了无限留恋地摸摸对方的脸,握握她的手,心中就只剩下对她的高兴和祝福:这才是和自己有共同理想和追求的伴侣!和这样的女人一起生活,将来才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白若冰对刘向晖的理解和包容既感动,又珍惜。她甚至有时候有点庆幸:幸亏自己逃离了家庭和包办婚姻,不然,她又怎么会遇到这样既有人格魅力,又有崇高革命理想的意中人呢?
想当初,白若冰坚持读太湖女子医学专科学校的时候,父亲丁楣山还有些反对,觉得一个女孩子,多学些文学艺术类的东西就行了,可以提高气质和审美能力;而学医是动刀见血的事情,虽说是谋生的好手段,但女儿将来是要嫁到公家的。家境殷实的公家只需少奶奶持家教育孩子,是不可能让少奶奶抛头露面去医院工作谋生的。
但绕有心境的白若冰却坚持要读医专。说她有天然的医学慧根也罢,说她受她喜欢的鲁迅医学救国的思想影响也罢,反正她忤逆了一直尊重的父亲的建议,自作主张地报考了太湖医学专科学校,并选择了最具风险的临床医学专业,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外科大夫。
丁楣山知道女儿的小脾气,随他自己,凡是她认准的事,那就一定要去干的,哪怕头撞南墙,脖子也不带打弯的;除非她自己主动放弃,否则十头牛也难以拉回。
“医生就医生吧,反正将来她也不会真的从事这个职业;退一步讲,就是真到了要出去工作的那一天,医生也是个不错的职业。”丁楣山自我解嘲地安慰着自己,默许了女儿对未来职业的选择。
来到延安以后,白若冰更是庆幸自己选择专业的前瞻性:现在能让她献身报效祖国的,除了精湛的医学技术,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更恰当的职业。所以她如饥似渴地不断从课本上和医学前辈们那里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和技能,充实丰富自己,以便更好地救死扶伤,服务于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中国将士。
其实,以刘向晖和白若冰为代表的年轻人的心思,也是那个时代广大热血青年们的趋之若鹜的心之所向。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的滑过,紧张而又充实。
白若冰和刘向晖之间虽然互动不多,但两个人的感情却因为彼此的理解和牵挂而变得甜蜜而且浓烈起来。
……
人间故事,向来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和刘向晖白若冰的甜蜜相恋比较,是杜平川一日高于一日的颓废和章一含日渐黯淡下去的眼光和心情。他们成了各自身边让人唏嘘的异类。
杜平川成了刘向晖心中忐忑的挂念;而白若冰则成了章一含视线之外的存在。
时节已过春分,天气虽然还是料峭春寒,但延河的水已经解冻,岸边的黄土地上也开始萌芽出绿油油的草尖。大自然从冬季的一派枯寂中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山西的抗日战场战事频传。刘向晖所在的部队已经接到命令,不日就要开赴山西抗日前线。
战火无情,生死无常。刘向晖不知道这次战斗下来,自己会怎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心爱的姑娘!所以他想趁着队伍开拔前的短暂休整期,再最后去看望一次白若冰。不管将来如何,他都要把她的音容笑貌深深印进脑海里。
医院门口一派乱糟糟的景象:嘈嘈杂杂的人群在骚动着向医院里张望,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刘向晖疑惑地挤进人群,站在两个老乡装扮的路人身后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有两个负了枪伤的伤员刚刚送进医院急救室抢救了。
急救中心进进出出都是慌乱的医务人员。刘向晖猜不出受伤人员的原因:最近几天没听说哪里有战斗,病员是怎么受的枪伤呢?
“听说是两个殉情的年轻人,男的用枪射杀了女的,然后又自杀了!”
人群中有人小声和别人解释。
“听说他们还是恋人呢!”又有人回应道。
“既是恋人,又为何殉情?现在是新社会,提倡婚姻自主,不会有人强迫他们分开吧?”旁听的有人边听边问。
“不是别人强迫他们分开,是女方不同意,男方逼婚不成才下了黑手,打了女的一枪,自己又自杀了!听说男的一来就不行了,女的正在抢救!唉,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也能送命,可惜了父母生养!”
刘向晖听得心里一震:为了爱情杀人,这在他可是闻所未闻的新闻。只是不知道当事者是何等人,在这如火如荼的革命大时代里,既然还有人如此痴迷专注于个人的私人感情,以一己生死赌个人恩怨,何苦呢?既然想死,不如死个轰轰烈烈,到战场上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不比殉情有意义?再说了,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互相成全,而不是两败俱伤!
不过,自己不置身其中,不了解详情,所以也不便妄自评说,唯有祝福伤者无虞吧。
刘向晖望着乱哄哄的急救中心,心里悻悻地想:“如此急诊,断然少不了白若冰忙活,看来今天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约会又泡汤了。”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白若冰可能身处的急救室,有些悻悻地准备离开。
猛然间有人拍了一下刘向晖的肩膀,惊得一激灵的他连忙转身去看,原来是杜平川的小跟班公务员马立鸣站在身后。
刘向晖一楞:好长时间没见过马立鸣了,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了。他来医院干什么?不会是看热闹的吧?
刘向晖正疑惑间,马立鸣却一脸严肃,瞪着充血的眼睛,逼视着刘向晖,哑声道:“刘大主任,你怎么也大驾光临了?来看热闹还是笑话?亏你还是我们杜大哥的朋友!这下好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都是因你而起!你现在站在这儿,不觉得心痛吗?”
刘向晖被马立鸣一番数落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马,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听不懂?什么两条人命?和我什么关系?你说明白点好不好!”
“怎么,你不会不知道正在急救的两个人是谁吧?”马立鸣以为刘向晖装傻,讥讽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是谁通知你来看热闹的?别告诉我你是碰巧遇上的。你大概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吧?”
“谁呀?谁?这两个人是谁?你最好说出来,不然我还真就不知道是谁!”刘向晖也生气了:这个小马,向来对自己客客气气,今天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地数落了自己一通,自己却一头雾水。
“正在抢救的这两个人是杜大哥和章姑娘,两个人都是重伤。你现在听说了,心里很得意吧?杜大哥喜欢章姑娘,可章姑娘的胃口却被你吊着;你既然占着白姑娘,就不该再招惹章姑娘。这下好了,就因为你的乱情和不负责任,搭进了两条人命!你多伟大!多无私呀!他们俩一个是你的好哥们,一个是你的救命恩人。拜你所赐,现在双双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刘向晖这下不是大吃了一惊,而是吃了一个天大的惊:“你说什么什么,里面被抢救的人是杜平川和章一含?你没弄错吧?没说胡话吧?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俩又没疯!”
“再说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也和我没关系呀!什么叫我害了他们呀!天地良心啊!”
马立鸣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杜大哥就是疯了,被你们和章一含逼疯的!所以他才不想活了!临死还背了个杀人的罪名!不过我知道,他是冤枉的,章姑娘不是他杀的,章姑娘是自杀,这一点刚才保卫处的同志们已经勘察过了,也写了勘察报告。凡是说杜大哥杀人的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在误传。”
刘向晖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他顾不得再听马立鸣说什么,扳开拥挤的群众,飞快地向急救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