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若冰出去学习一别,刘向晖第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虽然战事频传,刘向晖每日的工作都在精神高度紧张和忙碌中度过,但稍有点分神的时间,他的脑子里就会出现白若冰的影子。白若冰的形象就像是一根钉子,牢牢嵌入了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刘向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情网,难以自拔。
本来,凭刘向晖的年龄和资历,向上级领导申请结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他考虑到身边比自己资历老年龄大的战友们还有很多,他们大多数人为了革命事业都还是单身一人。如果自己这么早匆忙结婚,无疑会在战友们中间引起轰动和议论;最重要的,眼前大敌当前,大战在即,好男儿志在保家卫国,没有稳定的国家环境,当然也谈不上小家的安逸。所以,如果现在贪慕儿女情长,未免显得他这个积极的革命者立场太不稳定了。所以爱情和婚姻还是给信仰和理想让步吧。
所以,刘向晖决定还是把对白若冰的爱埋在心里,等战争结束再向她倾诉衷肠。况且,白若冰也是那种欲为革命献终身的女中人杰,想必她也不会因为个人私情而放弃在如火如荼的炮火战斗中磨砺自己的机会。
所以刘向晖就用更加夜以继日的工作来排解想思的煎熬。
一天工作之余,刘向晖刚想忙里偷闲打一套健身拳来放松身心,忽然杜平川的小公务员马立鸣来了。
马立鸣向来机灵活泼,嘴甜面笑,刘向晖很喜欢。不过这次却出乎刘向晖的意料:马立鸣一反常态的一脸沮丧,见到刘向晖,立刻愁容满面地诉起苦来:“刘副主任,你有空去看看我家大哥吧,我现在都快被他给愁死了。自从前些日子他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是以前我们熟悉的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了,开始喝酒,发脾气,工作上也出现了失误,现在正被我们所长停职反省呢。就这,他也不改喝酒骂人的脾气,火气大着呢,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刘向晖很诧异:“你说的大哥是杜平川吗?他出问题了?!不可能吧?”
马立鸣叹口气,“不是他还是谁?我不就一个大哥吗?别的领导我可不敢乱称大哥。因为我大哥平时和你不错,所以我们所长才特地嘱咐我来找你,想让你抽空去开导开导我们大哥。”
刘向晖从马立鸣的表情里看出来事情的不寻常,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也认真起来。他仔细思忖了一下马立鸣的话,疑惑道:“你说杜平川变化是因为回老家以后造成的,那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刺激到他?”
马立鸣回答道:“我们问了,但杜大哥却咬口不说,谁也没办法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话。所以我们才想起来求你,看你能不能凭老朋友的面子,和我们大哥谈谈心,套出他的心里话,解开他心里的疙瘩。让他别那么难受,我们心里也好过点。”
刘向晖顿时觉得自己的作用大起来。他拍了拍马立鸣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努力试试。杜大哥一向开明,能让他烦心的事情,我也能猜个大概。所以,这事交给我吧,或许我还真能劝劝他。”
杜平川的憔悴程度远远超出了刘向晖的预想。
虽然刘向晖在见杜平川的时候想像了他受折磨的样子,但真见到杜平川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杜平川的身材已经瘦的脱了身形,面容也是憔悴不堪,头发长且乱,满脸胡子拉碴。相比于以前的精致严谨,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不修边幅,确切一点来说,用“邋遢”来形容也不过分。
“兄弟,你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刘向晖见杜平川异于平常的样子,很是吃了一惊。
杜平川瞥了一眼刘向晖,没吭声。
刘向晖看不懂杜平川的冷眼,继续追问到:“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咱们这帮兄弟共同为你解决!”
杜平川又瞥了刘向晖一眼,冷冷道:“兄弟们帮我?怎么帮?没人帮得了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刘向晖愣住了:这还是那个稳重睿智的老大哥吗?到底是什么事,竟让他改变到面目全非?失态到让人不敢相认?
“平川,咱们既是同窗好友,又是生死兄弟,咱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芥蒂的,你有什么难处,给别人不说,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在你心里,难道我不再是你的兄弟?”刘向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打开杜平川的心结。面对一幅拒人于千里模样的杜平川,刘向晖几乎用祈求的语气,意图说服杜平川。
杜平川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刘向晖有些手足无措了。
“平川,你比我大两岁,我平时尊称你一声大哥。在我眼里,你足智多谋,坚韧顽强,严格自律,是兄弟心中的一面旗帜。当初上学的时候,我就时刻以你为榜样来要求自己。现在你在我心里依然是标杆,是方向,是战无不胜的勇士,是不屈不挠的斗士。没有什么困难能击垮你!可是今天,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好兄弟?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你难道连说出它的勇气也没有吗?你的坚强在哪里?勇气在哪里?”
刘向晖一连串的诘问让杜平川终于红了眼圈。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杜平川有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向谁诉,刘向晖软糯而又有温度的劝说,让杜平川心里的纠结和难过如泄洪的闸门大开,他真想伏在兄弟的肩头大哭几声。可自己的家事太复杂难堪,他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前些日子他为了探清章一含和父亲的事情,专门回了一趟老家。当他吞吞吐吐地拐了十八个弯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从侧面向父亲打听他和章一含的关系时,父亲竟一口承认了,还说他确实相中了章家的这个丫头,一定要协助章家找到她,并娶她为续弦妻子。
“可是现在我看上她了!”杜平川气急败坏地警告父亲杜仲年,“请你解除和她的婚约,我要娶她当老婆!”
杜仲年也气炸天了:“什么,你竟敢要娶你的小娘?和你老子争女人?天下没有女人了吗,值得咱们爷俩争一个?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想要娶她!”杜平川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本来他追求章一含就那么辛苦,如今再加上父亲这一脚,他觉得自己和章一含之间的距离更远了,远到让他都有点绝望了。
“这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就算我和章家解除了婚约,你也不能娶这个姑娘。我们杜家丢不起这人!”杜仲年也咬紧牙关不松口。
“我不管,我这辈子还就她不娶了!你如果嫌丢人,我就永远不回来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杜平川甩给父亲一个背影,当天就离开了家门。
“逆子!”杜仲年气的暴跳如雷,却也不知道如何挽救儿子。他其实很爱儿子,对儿子的要求有求必应。可是如今却是父子俩分享一个女人,这种出格的丑事对他而言非但大逆不道,而且是拿不上桌面的事情,一旦这事传扬出去,甭说是他杜仲年的脸面,就连老杜家祖宗八代的声誉也丢到爪哇国去了。
杜平川虽说给父亲撂下了狠话,可是面对章一含的无动于衷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他看上章一含,除了她性格上的鬼马机灵,和自己沉闷的性格互补,当然还因为:章一含让他突然有了当哥哥的感觉,她仿佛是妹妹的再生附身,让他二十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对妹妹的愧疚突然之间觉得有了偿还的可能性。他想和她一起生活,既把她当妻子,也把她当妹妹。他会一辈子疼她,爱她,以弥补一直以来压抑在自己心头的对妹妹和妈妈的愧疚和思念。
可是,章一含的冷脸和拒绝却凉透了杜平川的心。特别是想起和父亲口角时说过的狠话,杜平川更是无地自容。如果自己能够和章一含彼此相爱,自己还能有和父亲抗争一番的理由;可如今父亲那里撕破了脸,夸下了海口,到头来却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单相思闹剧!
杜平川突然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厌弃感。冥冥之中,他突然觉得是那么地思念妈妈和妹妹。她们怎么样了呢——在天堂还是地狱?他突然想要和她们到一起去,保护她们,守着她们,和她们一起重回童年时的快乐时光!
刘向晖对杜平川的思想斗争一无所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哪里想到杜平川平静的外表下,肚子里却上演着翻江倒海的剧情。
后来,心里不安的刘向晖又约了邱云峰一起前来安抚慰问杜平川,谁想到杜平川却避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