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同托盘上的青菜一般，所有人的脸都是绿的。
大家交头接耳，啧有烦言。
“往年端午大宴，可不曾这样寒酸过，本还指望来这里长长见识。”
“今日咱们也算是真长了见识，就算是普通农户家，招待客人时，有几个会这样简陋？”
“王爷如今这是怎么了，性情大变。难不成是在跟咱们开玩笑？”
说话的都是商贾，躲在后面嘀嘀咕咕。管茂跟苏彦等人坐在前面，不好开口，脸色却十分难看，明显遭遇慢待，满心欢喜都化作一腔怨怼。
苏彦更是后悔，多带的食盒反添负担。赴宴的时候精心藏于身上，步幅都不敢迈大，费尽心思。结果，就只得来几盒青菜？
斜倚上座的风宇含笑看向众人，“大家是不是很吃惊，不敢相信？”
“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听风宇的语气，好像有交代，或者是……反转？苏彦内心重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在众人瞩目之下，风宇起身，阔摆大衫拖于地面，通身庄重沉稳的玄黑之色，将他托衬的极为高大。
无形之中，生出几分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本王现在就来说说，为什么会用区区青菜来招待大家吧。”
“王爷请说。”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商贾，名唐默。过去，原身没少跟他打交道。
“原因很简单，自然是因为王府没钱了。”
没钱？
管茂第一个愤愤然——小王爷开得风林斋，每日迎来送往，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人，一个月才出一件值钱的古董，却引得百姓趋之若鹜，恨不得将风林斋的门槛踏破。
如今倒好，小王爷又来哭穷？
想起自己所出的买铺钱，就算不是个重财之人，管茂都不由得大感肉痛：几个月都需省吃俭用，眼前的烫青菜，对他无异是种明晃晃的嘲讽。
回过味儿来，有人哄笑。
“戟王府上百年积累，才到王爷这代，就没钱了？”唐默第一个出声嘲弄，丝毫不看过去同小王爷往来甚密的交情。
对于这种惯会落井下石，又长得跟猪头似的小人，风宇很是瞧不上。
缓缓地，他走到唐默面前，居高临下地将他望着。
“王、王爷，小人是不是说错话了？”觉察到气氛有异，唐默这才知道怕。
说也奇怪，风宇明明是一副笑模样。半眯的眼睛，却好似深冬，冰面寸寸凝结，视线过处，皆是寒气袭人。
“将账本给本王拿来。”
风宇伸手，吴述早有准备，立即将账本儿奉上。
翻开，风宇看看内容，又抬头看看眼前的唐默。对方显然有些熬不住的趋势，一张大脸面积可观，落下的油汗砸在桌面都能听响儿。
“十月初九，建造王府风林苑，从府库拨银五万九千贯，用于采买木材。十月初十，府库出银一千八百六十二贯，自上京购买牡丹名品魏紫、姚黄。十月十二……”
每读一条，风宇就换个人面前站。
建造风林苑所用的木材，正是经过唐默之手。至于名花异草，则是另一位商贾，就坐在唐默身边。
“……十一月一。府库出银三千九百九十贯，采买青砖、板瓦、石灰、朱砂、藤黄、青黛、紫檀、绿华、细墨等。”
读到这里，保州府官员之中，终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再寻常不过的建材，竟然要花近四千贯之多。
坑人啊。
风宇今日请他们吃烫青菜的行径，终于得到大家理解。坐在前排的管茂等人，不禁转头怒瞪，双眼紧盯唐默，简直都要喷出火来。
“奸商！”想起不堪往事，苏彦低叱一句。
昔日建苏府，即便再精打细算，仔细比价，仍是被他们联和哄抬价格，导致建府远远超出预算，害他病了大半月，做梦都是被这**商坑害。虽然自己贵为保州府尹，却不敢奈何他们。
这些个商贾，擅长抱团儿不说，人人都有背景。据传言，他们背后势力乃是如今的长公主司峭桔。
一一将账本上的主要内容读完，合上那一下，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儿，闷闷的响声回荡在落霞阁内，更是衬得这里静无声息。
死猪头唐默更是惊得眨巴了一下肿眼泡儿。
风宇面向众人，语气森冷：“就算我不明白，在座各位应该都明白。就因为建造风林苑，导致王府出现亏空，至于罪魁祸首，大家说是谁呢？”
“贵为大岳的王爷，地位高高在上，气量怎么这么小？”唐默声音尖锐，显然是急了。
有人做出头鸟儿，很快就形成群鸟出林的场面。
“是这个理儿。总骂我们是奸商，我们做生意，难道不是为了赚钱，还能白忙活一场？”
理直气壮，一丝反悔的意思都没有——风宇自己都开始相信，这群人确实有背景。至于是不是长公主司峭桔，还要等日后揭开真相。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来个狠的了。
“上次本王造访都厢公事所，无意看到修复穿马街跟古月巷的文书。”
众人纷纷看向管茂，神色狐疑。
管茂十分尴尬，赶紧解释：“无意，王爷是无意间看到的。”
风宇倒没给他难堪，紧接着补充，“对，是无意间看到。此次上京拨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至于谁来承办修复，本王记得不错的话，正是在座各位豪商。”
不过是个小小的修饰词，自认担得起“豪”这个字，唐默立刻露出倨傲神色，“在保州府，也只有我们几家，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至于预算，本王也草草看了眼。”
管茂紧张起来，他为官多年，论起官*场之事，能够做到如数家珍，其他方面，却是一知半解了，甚至是全然不懂。
风宇继续说：“又是无意，本王看到了你们呈上来的预算价格。黑啊，是真黑啊。”
啧啧摇头，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管茂。
管茂很是无辜，急得满面通红，“王爷，下官这几日一直忙于工事图的修改，尚未来得及去看预算。”
苏彦也急忙点头表示管茂没有撒谎，现如今的两人，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信两位大人。”
以生活中所见，但凡是身材丰满一些的，都会给人憨厚老实的印象。唐默却不同，尤其是撇嘴时的神态，尽显小人嘴脸。
“那又如何，在保州府除了我们，又有谁能承担起如此浩大的工程，历时一年，所需耗费财力物力无数，管大人知道哪里去采木材？”
管茂虽然心底不痛快，仍是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哪里的木材好。
“苏大人又是否知道该去哪里买青砖一类？”
苏彦忙不迭摇头。
目的达到，唐默冷哼，洋洋得意地看着风宇，眼神极为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