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花本无心》陌陌的矫情文
黑暗,无边的黑暗。
死间匍匐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任黑暗撕扯他的身体。
生而为一颗弃子,只为完成任务。这样的命运,死间早已选择了顺从。
每次执行任务,都要用生命做赌注,只为了一个目的——完成任务。
长期地执行生死任务早已使死间的内心变得麻木,他只明白一点:他是为死而生。
死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而他现在的名号却在江湖中广为流传,并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着。
过去的一切,死间早已不记得,也不愿记得,生的美好早已被人葬送,只有杀戮,才能让死间得到短暂的欢愉。
嗜杀。
死间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死间已经不再记得有多少人死在自己的刃下,但他享受这种过程——魔头降世,对手惨死。
或许,只有血的鲜红才能唤醒他片刻的理智,只有血的腥味才能让他记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身为死间,本该如此。
秋雨拍打在死间的身上,微凉,却难以掩盖那一身孤独。死间抬起头,任雨水顺着脸庞流下,双目微张,低声沉吟着:
“弃子么?”
或许,没人能明白死间,但是,直到遇见了她,死间心中的某个角落开始动摇。
风在耳边咆哮着,树木也飞快闪过死间的身边,他那素未谋面的主人派他去刺杀一个男人。
空气中弥漫的瘴气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足以扼住行路人的咽喉,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阴森,足以令人后脊发凉,但死间早已习惯于在这样的环境中穿梭。死间一个人,习惯了。
每次奔波,死间都去得从容,死间并无留恋,也无需留恋,既然生得从容,那便死也从容。
死间觉得,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比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容易多了。或许是因为死间的心早已在童年就被人掏空了。
天色渐暗,死间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下并坐在了树旁准备在此处过夜。死间双臂环抱胸前坐在树下睡着,火堆在面前熊熊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声,火苗在黑暗中舞动着如同失落人间的精灵要靠自身的活跃驱散外界的孤独。
雪,下雪了
死间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这漫天的飞雪,白雪为世间披上了白色的素装。
身旁,马的鼻孔冒着热气并发出哼哼声,长睫毛已结了一层白霜。马儿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轻轻踩了踩马蹄并用鼻子蹭了蹭死间。
无话。
世间一瞬间如此静谧,死间也一瞬间忘记了世间。
“……”
不远处传来一阵呜咽的洞箫声,一名女子站在树枝上轻轻吹着。风轻轻拂过,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飞舞。
箫声、身影、飞雪与月色融为一体,死间隐约感到心中的某个角落动摇了……
“忘川行昶祭鬯,碧落处惹尘埃,软红酥遗世间……”
死间随着箫声唱着,那首歌,曾经在江湖中广为流传,因为,那是一首绝命词。
箫声停了,女子一跃轻轻落地,雪落在女子身上,身影绰约。突然,那女子回首看了一眼死间,就在这一刻,死间为那双灵动的眼眸所动,死间察觉出心中的异样,但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同唤醒了在心中沉睡已久的什么,可时间太久却早已忘记了。
起风了,风吹得女子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也吹走了死间的思绪。
良久,待死间回过神,女子早已走远,死间想追过去,微微张了张口却还是停住了。低下头,看到了那个铃铛:
“秦殇。”
天亮了,阳光照在死间的脸上却未能驱散死间心中的阴霾。多年来的奔波、过去惨不忍睹摸爬滚打的经历早已让死间变得麻木,死间起身,抖落了身上的积雪上路了。
死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倒计时,只因为这次的任务真的很凶险,凶险却只有他一人才能做到。
从小被人抛弃只因命格的缺陷,至于父母是谁,死间从不曾知晓。只是,收留他并训练他的神秘主人或许比死间自己还了解他的身世。死间会从主人那学到一些秘术,一些外界闻所未闻的秘术,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邪术、禁术。
昔有血衣侯。血祭问孤天,血洗彼岸花,生死两不见。
孤天星,死间的命星,指尖的纹路便证明了这一切。
神坛前,青石高筑,其间隐约透着一丝纹路。只有死间明白,那是纶符,以血祭符,请神兵,待十日后血洗荨城。
死间的主人告诉他,这时他最后的任务,任务完成后,若他能活着回来,便还他自由。可死间却不明白。除了执行任务,除了杀人,自己还能做什么?没有情感,没有希望,如同玩偶被主人摆弄,失去了自己的思想。空虚,是死间最怕的,却也是死间最需要的,只有内心空虚,才会短暂地忘记心中的那些煎熬。
死间曾想过,若是在彼岸花海中永久地睡去,不问世事,就一直这样安静地睡去,该多好。
死间深深迷恋着彼岸花,那血红的花,分外妖艳,哪怕花开叶败,花败叶开,在永无止境的分离与轮回中煎熬着,死间也爱,爱着那份执着,也爱着那份凄美。死间觉得,彼岸花恰恰如同一类人,将自己伪装得妖娆只为掩盖内心的孤独与苦楚,同样的可怜而可笑。那彼岸花,明知生生世世永无结果却依然坚守着,哪怕日夜相思,只要心意相通,执念便永不相断。或许,死间爱着的,恰恰是那份孤独,为爱而孤独。因此,死间想将自己变得清心寡欲,甚至乎是冷血,因为死间明白,深深地明白:多情总比无情伤。
死间害怕受伤,死间隐约了解到一旦爱上变会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死间不对任何人抱有感情,爱情,友情,通通不能要,即便再渴望,也要果断忘却。
此时的荨城,电闪雷鸣,蝙蝠飞过,窸窣作响,这样的氛围确实有些瘆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这里充斥着欲望、骄奢,不时会传来女人娇嗔的笑声。这里的一切都会让人迷失自我,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这里曾经是一片乐土,人们纯朴善良而勤劳,可自从城主迷恋上妖术便使这片乐土变得肮脏不堪,城主日渐暴戾气,也害死了他的挚爱。
黑暗中,一身白斗篷的女子嘴角微扬轻声笑道:
“一切就快结束了呢。”
阴风吹乱了那散落的头发,依然那样雪白,那样凄美,只是,面具下的脸却未曾知晓。
“哇,哇……”一只乌鸦从天上飞过落在了一棵树上,它的身后是血红色的天,压抑着人情感的深红伴随着的是兵甲的撞击声。而死间的终极任务,便是杀了那个男人,毁了那座城,其余的生死由命。
四季交替,大自然总会安抚那些受伤的心,总有一处景色,会让人们流连,总有一份情,让人们无法释怀。
死间的手中依然紧握着那串铃铛,但死间茫然了,还有机会相见吗?是否该在心中点燃生的火焰?
可是,毫无胜算。
如同为难着死间,主人派死间孑然一身杀人毁城,城中是千人魔军和一个嗜血魔头。死间唯一能做的就是请兵,请天兵。
十天,还有十天,十天之后的荨城将不复存在,十天之后的死间也将彻底解放。
可是十天,十天还能做什么呢?死间想找铃铛的主人,可是天下之大,如何寻找。或许,终归是要遗憾了吧。
风吹拂着樱花树,将花瓣送入湖水中。湖中,七零八落的瓣瓣樱花随波逐流,如同死间的人生一般,不知所踪。
死间盯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茫然,或许是空虚吧。
人生如何不飘零,死间长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阳光透过樱花的花隙照在死间的脸上,分外温暖。
天空,依然那般蓝,蓝得毫无杂质,蓝得异常出尘,这样的天空比荨城的天空让人感觉舒服多了,可这一切的美好却不属于死间。
死间,如同从地狱探出头的恶魔,仅仅为彼岸花的妖艳所动,身边包裹着的永远是压抑与黑暗,死间想拥抱阳光,但阳光的温暖会将死间“灼伤”,死间害怕当自己不再冷漠了就会受伤。
又是同样的箫声,死间瞳孔微缩。
是她。
死间明显感觉到心中的悸动,这悸动来得突然,来得迅猛,如同冰山一角轰然倒塌,让死间措不及防。
死间承认,承认自己沦陷了。
对,找她,找到她。
死间紧握铃铛,心中有着几分微妙。
只因那回眸的一瞥,死间终于沦陷了。
心中的忐忑让死间感到难受,死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中仿佛有一根绷紧的绳子,随着心跳不时收缩得更紧,将死间的胸口拉得生疼,这使死间不由得喘起来。
抬头,望向那棵樱花树,在光影之下,是那道熟悉的背影,那抹白,白得单薄,白得脆弱。
秦殇。
对视良久,死间缓缓展开手掌,手心里的铃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那光却丝毫不觉得刺眼,只是发出柔和的光,很柔,很软。
“又见面了,秦殇,是这样称呼吧?”
“嗯,你呢?”秦殇只是淡然一笑。
“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名死间而已。”
“你貌似很喜欢花呢。”
“并不算喜欢,只是总盯着出神,只有每次看到这些事物才会使我的内心平静下来。”
“那介不介意我给你起个名字呢?”
“……”
“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不如叫'花无'吧!”
“花无……,嗯,好。”
“你既然是死间,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荨城吧,也是来杀那城主的?”
“也?是啊。”死间轻笑了一声。
“那我们还会再见的,后会有期。”说罢,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死间再睁开眼时,剩下的只有一缕清风和这安静的世间。
还是那同样的孤独,可却有了另一种情愫夹杂其中,白衣女子如同死间黑暗世界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但却足够温暖。千丝万缕的萦牵终于还是撼动了死间心中的冰川。
死间就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还会再见的……只是……
三日后,荨城终于有了动静,死间在黑暗的角落中观察着一切,死间眉头紧锁,双手紧握,甚至可以感受到手心的微汗,额角紧密的汗珠足矣证明荨城兵力的强大。死间微抿双唇陷入沉思。
一声响箭划破天际并在空中炸裂,烟火的绚烂却在荨城火红的天空中显得异常诡异,甚至是,恐怖……
“有刺客!”一个士兵大声喊叫,随即一大波士兵都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死间双手环胸,嘴角微扬冷哼一声。
“又一个不要命的。”说罢却也还是跟着士兵朝他们聚集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抹白,白得惊心动魄,死间一改之前的平静之态,变得坐立难安,死间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死间忘了自己是怎么冲进去又是怎么冲出来的了,死间唯一能记住的只有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内心的悸动以及一直萦绕在耳畔的那句:
“若我们都能活下去,一起游历山水可好,一生难得知己,终于可以不再孤单一人,孑然而立,相伴相守,如何?”
死间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好。”
只是拼命地跑,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跑,不知不觉跑到了那棵樱花树下,那个她为他赐名的地方。
花无,他的名字,他要努力活下去,活着完成任务,然后以花无的身份游历山川。
终于甩开了追兵,但二人依然沉默却还是保持着双手紧握。
许久,死间才发觉有些不妥而略微尴尬地迟疑地松开了手。
沉默……
只剩下风吹拂樱花枝条发出的沙沙的响声,片片樱花随风打着转婉转落地,只剩下宁静。
可这宁静的背后却是不安,那不安来自于怀中的那具黑面具。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当不再为命运所累,不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放纵地活下去,游历山水,拥抱世间,活在阳光下。”
“但愿吧,当作约定吧,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们便一起畅游世间。”
“嗯。”
可仅仅是一声“嗯”,却包含了太多无奈,这无奈死间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此刻秦殇的心中只是一声苦笑,心中不免一问:
“你到时候也会这样想吗?”
十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终于如约而至。
“无论如何,我都要先行一步了,欠你的,终归是要还的,血衣侯,终归是换不成的。”秦殇抬头望了望还没亮的天空,叹了口气。
依然是那道白色的身影,于夜色中匍匐前行,和着漫天的星辰,这宁静属于世人。
神坛前,彼岸花开得还是那么妖艳,在青石间隐约交错着,如同一双双来自地狱的恶魔之手将人们拉入无尽的深渊,连死都要如此凄美。
视死如归吧,该来的该还的总是要如期而至的。
那句话依然萦绕在心间,久久不能忘却:
昔有血衣侯,血祭问孤天,血洗彼岸花,生死两不见。
生死如何两界,不过如过往云烟,亦聚亦散,飘渺无常。可总是有太多人追逐于生死之界从而陷入了两难之境。
那就让这彼岸花作为终结吧。
血溅冥花,以身殉道。
秦殇双手一挥便轻盈地飞到了神坛之上,微风吹过,衣袂飞舞,在彼岸花海间,一袭白衣,足矣迷乱世人心智。
“叮铃……”
那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图奏起了离别之歌。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利剑深深刺透秦殇的胸膛,而刺向她的人竟是她自己,秦殇咬牙将剑拔出又迅速划破自己的手腕与脚踝,每一道伤都是那么深,伤口血肉模糊。
“嘀嗒……嘀嗒……”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衣流在了神坛上,那青石上已经足够可以看出彼岸花的形状。
此刻,白衣被鲜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了秦殇的身上,白衣早已被染得鲜红,也使得秦殇的身形如数尽现。
突然单膝跪倒,用一把剑支撑自己。
许久,抬起头,眼眸中露出一丝执着与坚韧,但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无限落寞与无奈,但同为孤独之人,秦殇心甘这般如此。
白衣,被鲜血染得鲜红,红得那么妖艳,那么魅惑……
原来,死亡,也可如此凄凉却绚烂。
血……
一地的鲜血汩汩流淌,顺着石阶一层层流下,直至与彼岸花融合在一起。
那么鲜红,那么迷离……
突然,秦殇的头顶风云变幻,随着云层产生漩涡冲出了一条黑色的巨龙,接着是一道白光,黑压压的天兵纷至沓来。
血衣侯,请天兵。
这本就是有违天理的邪术,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但是,
江山倥偬几曾称人意,生于乱世,逆了这天又如何。
秦殇借着天兵的力量站了起来,而此时,荨城的人马已朝神坛黑压压的赶来。
双眸睁开的那一瞬,眼神中的肃杀,如数尽现。
让他活下去,这一切本该由她来完成,欠下的,终要还……
然而,当死间赶到这里时,满目狼藉。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无一完尸,无人生还,眼前的一幕只能说:罗刹炼狱。
跑向神坛。
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代替了他,完成了拯救苍生的任务。
血液,不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干涸的暗红,红得发黑,黑得让他头晕目眩。
此刻,她正单膝跪在神坛之巅,用那把刻着龙纹的剑支撑着身体,呼吸逐渐微弱,连睁眼都有些吃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代替我?说好的一起活下去呢?”
“欠你的……够多了……”
“什么?”
“二十年,囚禁了你二十年,你本不该承受这些的,都是夜阁欠你的。”
说罢,便从怀着取出了那具黑色面具。
“不,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是……少主……”
死间当然记得那面具,是夜阁让他在死亡的刀刃上舞蹈了二十年啊,那是彻彻底底的死亡之舞啊。
“对不起,叔父在你刚入阁时便选中你与我换命,只是因为孤天命与天煞命的手相与命理极其相似,然而,我又怎会是真的天煞,你又怎会是真的孤天,不过是自欺欺人,害人害己罢了,醉生梦死,过往烟云,不如认清现实,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使命,我不想再逃避了,也不想再让你替我挡箭了。对不起,你……自由了……”
说罢,面具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铛”,与此同时,秦殇也缓慢地合上了双眼,就这样永远睡去。
“不!!!”死间抬起头,对着苍天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原来,一早便是骗局。
原来,一切早已被设计。
那么,这么久以来,是怎样活着的呢?意义又是什么呢!一直在做个傀儡啊!
执念如何?
此刻,自己怀着的这个女人安静地睡去,而这个让自己内心动摇的女人竟是一手塑造了自己无情人生的主人。
世界,真荒唐。
到底谁,才值得相信。
他起身,抱着这个红衣蹁跹的女人从神坛上走下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他抱着她走向那不远处的彼岸花海,让她躺在花海中,眼前,只剩下无边的红。
他并没有将她埋葬,而是让她就在那一直睡下去。
他起身离开了……
他终于游历山川,成为游侠。
只有他知道,这世上再无花无,有的只是花无心。
而世人,也只是知道有个游侠叫花无心,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