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千代田区霞之关,警视厅本部大楼十七层,Pastel咖啡厅。
姬川玲子正在与年长的部下菊田和男喝咖啡。
“怎么了?主任,为什么叹气啊?”
“……啊,抱歉。”12月4日星期四,下午三点。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晴朗的原因,俯瞰皇宫周边的景色没有寒气袭人的感觉。
“是不是又梦到大塚了?”
抬眼一看,菊田正很少见地用手托着下巴凝视着玲子。
大塚的梦……
说中了。
曾经的手下,大塚真二在今年8月25日,在对一个事件进行追踪搜查时,被犯罪团伙中的一人枪击殉职。只有27岁,比玲子小两岁。
“是啊,特别是最近经常梦到。总是在池袋,最后一面的那个场景。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走出高峰期的车站……走进人群里。然后,明明现实中不是那样,但在梦中他……回头看我,向我挥手,傻傻地笑着……”
声音颤抖了。想要喝口水冷静下来,然而手却一直没有挪动。一直在不由自主地不停地说下去。
“我说不能走,不能走,可那孩子好像听不到……还是笑着走了。”
服务员走过来。玲子侧过脸,遮住了眼角。
“……我总觉得我的,我的感觉反正也是无凭无据的,要是,那时要是提醒他一下就好了,那时候,如果我提醒他,那孩子就不会死了。”
“主任……又说那种话。”
玲子摇头拒绝了递过来的手帕。在包中翻找自己的。但不知为何没有找到。也没有餐巾纸。又实在不想用桌子上的餐布擦。
“……对不起,还是借一下吧。”
菊田拿着正往回收的手帕,苦笑着又递了过去。乔治·华伦天奴的蓝色的手帕,是今年过生日的时候玲子送的三条中的其中之一。
“那种想法,真的不好。”
抓着杯子手柄的粗手指。有些褶皱的厚嘴唇。露着些许胡楂儿的面颊。玲子很直率地喜欢着这个男人的生命力。
“这种想法……”
“就是那个梦啊。就是因为主任觉得如果自己那个时候提醒他了,大塚就不会死,所以才会做那种梦的。”
“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没办法。”
菊田闭上眼睛,一副无奈的表情。
“那不是主任的责任。如果那么说的话,负责池袋的长官和负责人不是都有责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样的。主任,你不是经常自己说吗?错误,只让犯人自己承担就好。受害者家属和相关的人不可以谴责自己。说的不就是这回事吗?主任不可以谴责自己。大塚也一定不希望那样。那小子身为警官,已经做到了极致。生于办案,死于办案……不正是警察的本愿吗?所以才会对你笑的啊。在梦中,那小子不是对主任笑吗?是吧。”
“声音……有点大了啊。”
菊田“啊”了一声,用一双与大脸不相配的大大的黑眼球窥视着四周。
突然觉得很好笑,玲子用手帕捂住了嘴角。
“……菊田,你是相信那种事的人?”
“嗯?”菊田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那种事指的是什么?”
“就是在梦中笑是死去的大塚的意识之类的。一些所谓的灵性的事情。”
菊田苦笑了一下放下杯子。
“啊,现在不是很流行这个吗?”
“你信吗?灵啊,魂啊什么的。”
“还不到信的程度。……主任,你呢?一般来讲女生都比较喜欢这些事吧。”
有些被刺痛了。
“真不喜欢‘一般来讲’这种说法。”
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应该是信那种事的吧。
确实,有时会思念过去失去的重要的人们。想要他们的帮助时,也会想借助他们的力量。但是,就因此说相信灵啊魂的,感觉又不是。自己得到的结果,基本上都是因自己的行为而导致的。并没有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帮助过的感觉。当然,去扫墓时会感谢祖先,但还是认为自己的成就是属于自己的。会和上司下属去分享,想到神啊佛的,会觉得别扭。
更何况保护神之类的压根儿脑子里就不存在。假使有那回事,如果向他们讨教什么,某种意义上说,那不成了人生的作弊行为了吗?
“嗯,我应该是不信……吧?”
“啊,果然是吧。”
玲子有些微微发怒。
“什么啊?你是想说我不属于正常的女性吗?”
“不,不是那样的,不过……”
“不是那样,不过什么?”
“啊,就是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像主任,仅此而已。”
“比较像我指的是什么啊?”
菊田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真是穷追不舍啊……就是说不相信那些,掌握着自己的方向的这个样子更像姬川玲子你,只是这么想的而已。大塚的事也是一样,不要总是想着要是那样要是这样的,是犯人的错,只是这样……这才像主任的作风。”
嗯哼,鼻子里面好像堵了什么东西。
——菊田,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啊。
做事快刀斩乱麻。如果自己看起来像是那种女人,那么一定是因为自己向外展示的就是那样。如果不表现成那个样子,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是很难在这个象征警察最高机构的警视厅本部生存下去的。
玲子27岁时晋升为警部补[1],之后又被选上刑事警察的明星组——搜查一课杀人犯搜查第十系主任。这不是一个女人能够以其女性特质立足的岗位。如果不比男人还男人,女人是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但是——
玲子至少只在菊田这里是想展示自己女性的一面的。一方面她觉得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的,同时感觉菊田本身也不会排斥。只可惜——
——这个人完全不理解……
如果说是敏感还是迟钝的话,很显然是后者。虽然也没少因此而感到沮丧,但也认为是这个人的魅力所在,所以一直都是认可的。但是终归这是因为觉得他是理解自己的。其实也会有脆弱的一面,所以也会需要帮助。她始终坚信这些不用说他也会懂的。
——啊——啊。什么嘛……
但是,虽然那么说也是不能突然就转变态度跟这个人撒娇的。玲子现在背脊反而是挺直的。主任警部补这个头衔像一块钢板一样紧贴在她的背脊上。
”……差不多该走了。”
玲子看了一眼伦琴表,菊田马上拿起小票站起身来。这种点位低的用心倒是很擅长啊,玲子叹了口气。
“这儿不用管了,你先走吧。”
先走不也是要回同一个大办公室吗。
“没事,不用了。”
“别管了,你先走吧。”
菊田那张大脸突然凑了过来。
“去补个妆吧。一看就知道哭过了。”
玲子有些慌乱,只感到眼睛有些发热。
对这种事的用心不知是点位低还是点位高。
不过被男士指使去补妆的自己,也真是……
回到六层的大办公室后,其他组员都已经回到座位了。
资格最老的石仓保警官依旧在看报纸。
没有了大塚,感觉位置稍稍往前提了一些的汤田康平警官睡眼惺忪地看着晋升考试的参考书。
另外作为大塚的后任新进来的叶山则之警官正在用心地读以前的搜查资料。
这个叶山虽说是高中毕业,但二十五岁就能进入搜查一课,首先是一个能委以重任的人。虽然身为长子又是一个美男但丝毫不浮躁,出现场时也是默默地完成交给的工作,可称为所谓“模范刑警”,这就是进组三个月后玲子对他的印象。
只是非要列举一些不足的话,这大概跟缺点差不多了,硬要说的话就是,脾气、性格有些阴暗。大家一起去喝酒,也基本上不说话,也不笑。哪怕喝醉的汤田用脸和头的所有部位夹住方便筷,摆出姿势说“猛鬼追魂(Hellaiser电影名)”,他也只是慢慢地点点头。即便是让场面很尴尬了也无所谓的样子。
另外,从平时的状态中还能看到一些像是顶撞玲子的行为。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知是否因为眼神比较冷,总是一副让人觉得不把女主人放在眼里的态度。问他的话就会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啊”。但再继续追问又显得有些孩子气。现在玲子也只能不去管了。耐心地等待,总有一天会自然地融入进来吧。于是决定对叶山采取静观对策。
以上三人加上菊田总共四个人是现在玲子的下属。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杀人犯搜查十系,姬川班。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日下班,那里也是聚集了很多不好对付的人——
“主任……”
把报纸移开的石仓斜视着玲子,还想要说什么秘密的事。玲子绕过桌子,来到石仓旁边,对面的菊田也悄悄地竖起耳朵。
“……什么事,大叔。”
年近五十的石仓身上经常散发出这种气息。但是绝不是让人讨厌的气息。而是最近总让人感觉到的一种大叔特有的值得信赖的感觉。
“远山在偷偷搞呢。带着日下主任刚刚出去。或许是今早的那个案子有情况了。”
远山是日下班的巡査部长。“今早的那个案子”说的是据说管理官桥爪警视一大清早从蒲田区的蒲田警察署带回一个什么东西。
“知道是什么了吗?那个东西。”
“没有,只是听说用一个小冷藏箱送到了科搜研(科学搜查研究所),厉声命令法医组长无论如何要赶快拿出结果。”
目前,在搜查一课的大办公室待命的只有杀人犯搜查十系。俗称“在岗”的待命状态本来分为A、B、C三个阶段。
从上到下依次为本部在岗待命、在家待命、自由待命。
自由待命基本上可以认为是休假,但由于这两天的厨房事件这是不可能了,这三天的配置变成了十系A级待命,三系B级待命,没有C级待命。
也就是说今天在东京的某个地方发生事件,成立搜查本部的话,无疑要和日下班一起行动了。日下班是姬川班的天敌。或者说,玲子讨厌日下。
原因有很多。从长相到声音到对搜查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喜欢不起来。这几个月很幸运地没在一起搜查,虽说同样的系却始终是割裂状态,只有这次好像行不通了。既然只能吴越同舟,也只好做足心理准备了。
“然后蒲田署那边怎么样了?”
“哎呀,那边是远山在搜查,应该是下了缄口令了吧。好像进展不顺利。”
搜查本部设置之前,警视厅本部的部署之间以及地方警署之间,媒体对外等的对策都是在水面下进行的。现在玲子他们得不到消息,有可能是这个案子很小没必要成立搜查组,但还是把它看作一个难办的大案子比较合理吧。而且这对于玲子来说也是难得的。
破三个小案子不如攻下一个大案子更能得到社会的好评。而这个社会的好评一定会影响到组织内部。最让人高兴的就是凭一己之力拿下像今年夏天的“水元公园可疑死尸遗弃案”这种大案子。
——但是,案子被别人抢走,不太好吧……
再一次环视了一百几十张桌子摆得像河流一样的宽广的搜查一课的大办公室。在对面的入口处附近,在咖啡厂家的附近站着的是日下班的沟口老大,新庄警官和系井警官吧。
“……突然想起来系长去哪了?”
杀人犯搜查十系系长,金泉春男警部。
“十分钟之前出去了。”
“被谁叫走了吗?”
“不是,好像没有。”
正说着,日下和远山回到了大办公室。沟口他们正在小声汇报着什么。他们自己藏着消息,是打算一成立搜查本部就抢先行动吗?
——这些家伙。想法真是恶劣。
玲子故意大踏步地向他们走过去。菊田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黑目的小小的像虫子一样的眼睛看到了玲子。薄薄的嘴唇依旧抿成一字。
“线索?怎么回事?”
声音低沉,且阴暗。
“是在收集消息吧?辛苦了。”
“误会了吧。我们只是去了趟厕所。”
“和部下关系好到一起去小便?”
“姬川。说那么低俗的话,只能让婚期离你越来越远。”
一脸坏笑,都是惯用的演技。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但是在工作场所,不太适合谈这个话题。”
“对不住。不小心说漏了嘴。”
眼前的系井偷偷往这边看,但玲子装作没看见。
“然后,怎么样了?科学搜查那边?”
“什么怎么样,不是说只是去厕所了吗?”
“但是日下主任即使是上厕所也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吧。”
表情僵住,却还在用鼻子发笑的日下。玲子虽然讨厌至极却一直盯着那个表情看。
“姬川,那么喜欢消息消息的,你也自己去跑跑怎么样。在风景好的地方和下属用谈恋爱的心情在岗,这怎么行呢。”
畜生。忍无可忍了。
“果然不是去厕所了。”
“我不记得我见过,这种无聊的争论,停止吧。”
日下拍了拍远山的肩膀,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
“等一下,是想逃跑吗?”
转过头的日下,用非常阴险的目光盯着玲子。
“姬川。你不适合模仿钢铁。想光凭嘴就从我这套走什么,你还太嫩了。”
班员们跟在他后面走远了。
——我模仿钢铁?
杀人犯搜查五系主任,胜俣健作警部补。通称“钢铁”。原公安的老手,擅长以恶毒语言和行贿为武器的情报战,就是画上画的无德警察。
——我才不要和他一样……
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管理官桥爪和今泉系长出现在了门口。
“喂,蒲田杀人案要成立搜查本部啦。马上出来。”
今泉说话时一脸严肃,而相比之下桥爪不知为何却满脸得意。看起来很像是要和玲子说什么。
“怎么了?……管理官。”
喀喀,果然又是用那戏剧般的咳嗽来回答。
“我用鞭子赶着让他们快点。开始说要九个小时,后来说快点做七个小时就能完。”
“什么事啊?”
“DNA鉴定啊。”
“啊!”
“血迹和手腕。和我判断的一样,DNA类型一致。”
原来如此,带进来的东西原来是手腕啊。确实是有可能用冷藏箱装的东西。
“具体的让那边解释吧。先快点去一趟。天黑了就又浪费一天。”
在今泉的催促下,玲子和菊田回到座位。
下午三点二十分。时间上来说不能打车。蒲田站的话,还是从樱田门站到有乐町站,从有乐町站换乘京滨东北线。
1
警视厅蒲田警察署位于沿环形八号线从JR蒲田站步行五分钟左右的地方。
玲子他们从六层的电梯下来,进入了食堂前面的礼堂。脱下大衣,环视了四周。
——整备还算充分。
桌子已经摆成开会的样子,有二十几位该署刑事课以及邻近警署会集而来的搜查员正在待命。
在这中间……
——不会吧……
为什么。
“啊,玲子主——任。”
那个井冈博满怎么会在这?
“啊……是你啊!”
玲子制止了想要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的菊田,站在两个人的中间。
“哎,菊田……啊,井冈君,你怎么会在这呢,前不久不是还在龟有那吗?”
井冈露出大龅牙,耳朵通红,圆瞪着感觉快要掉出来的眼睛盯着玲子看。
“啊,又调动了,从十月份开始到这边来了。”
“乱讲。那太奇怪了。你一年当中三次都调动到我去的地方。通常情况是不可能的吧。”
那双手揉搓的样子和那弓着的腰,一如既往地让人感觉浑身发冷。
“那是因为……玲子主任和我的小指头上连着红毛线啊,这还用说啊。”
“真是讨厌,每次都来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名字吗?”
“又来了,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哟。”
“哪有害羞。一点儿都没有害羞。”
“……井冈!”
菊田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站到两个人中间。
“你这家伙,只要一有案子就会跳出来,太不符合常理了。不会是你为了见到主任,自己弄出来的案件吧!”
玲子觉得这话说得也有些过分了,但这个井冈竟然无动于衷。
“哟嗬,你不就是那个……菊田君吗?”
菊田、君。
“你这家伙,干吗这种口气?”
亏你还是警察,菊田还要继续说下去,井冈亮出手掌示意他不要再说。他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警察日志,一脸自以为是地打开来说。
“我,这次有幸晋升为巡查部长了。也就是说和菊田君平起平坐啦。”
什么——
菊田皱着眉,气得喉咙作响,却说不出话。
确实,如果通过了升职考试,就会有调动,这是警察的规则。不过难道就正好赶上发生了案件,还正好赶上姬川班出现场吗?
“……就算,就算像你说的,你这家伙也比我晚两年。”
话音未落,就被今泉系长的喊声覆盖了。
“你们哪,太烦了!”
菊田、井冈以及在附近的汤田、石仓都吓得缩回肩膀。
玲子下意识地低下头。
在还不知道大致情况的现阶段,玲子已经有种很强的预感,这个案件不会解决得太顺利。
不一会儿本部的车来了,电话、传真打印机、无线机、办公用品等设备物料被陆续搬进来。
搜查一课杀人犯搜查十系、机动搜查队、蒲田署及邻近警署总共四十三名刑警组成的搜查阵队,他们集中坐在讲堂里,马上开始听案件的概要说明。
“啊,我是搜查一课的管理官,桥爪。你现在就开始对案件进行简要说明,大家听一下。好,今泉系长。”
“好。嗯,今早在大田区西六乡二丁目三十四附近,多摩川大堤的道路上,在一辆被遗弃的面包车,斯巴鲁Sambar,汽车牌号品川480·ひ29·6△的后货厢里发现一样东西,被鉴定为成年男子的左手。”
为什么只有左手?还是先记笔记接着听下文吧。
根据发现者证词和那个左手的指纹,经判定此左手主人为在该署管区内仲六乡二丁目×番望庄公寓居住的TAKAOKAKENICHI,43岁。字是高大的高,大冈越前的冈,贤明的贤,数字一的一,高冈贤一。此人单身独自生活。左手被装在便利店的塑料袋中,扎口绑得很紧。另外后货厢的地面上有大量血液,据推测流血量已达到致人死亡的程度。车辆现在在本署地下停车场保管。大家各自找时间去查验作为参考。下面说明立案的经过。”
今泉将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页。
“今早6点多,本署杂色派出所岩田俊光警官接到口头报警,该区仲六乡二丁目×番的活动租赁车库里发现了大量血迹。报警人是MISHIMAKOUSUKE,20岁。字是,三加上常用的那个岛,耕种的耕,介绍的介,三岛耕介。车库的租借人是高冈贤一。高冈不是公司组织,是一家叫作‘高冈建筑’的承接木工工程的店。三岛耕介是这家店的店员。
“三岛今早去上班,打开车库的拉门后,发现平时工作用的汽车不见了,水泥地板上满都是血。那时感觉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但没以为是血,三岛走进现场。他意识到地上是血后就马上用手机联系高冈但没打通,去他的公寓也不在家。就直接去了杂色派出所,说明了情况。接待他的岩田俊光警官向本署报告了此事。同时也确认了丢失车辆的牌号。”
完了。高冈的公寓地址没记下来。先偷窥一下旁边井冈的笔记填上再说。
“另一方面,在车辆发现现场附近的西六乡派出所确认到该车辆凌晨两点左右就已经在多摩川大堤了。由于没有接到影响交通的报警,直到早上5点才进行处罚。之后用粉笔做了标记。收听到6点17分的中心广播的该派出所警部补田中英雄向本署报告了发现该车辆一事。6点52分该警部补和拿着备用钥匙的三岛耕介一起检查车辆时,从货厢里面发现了被装入塑料袋的高冈贤一的左手。而且切断左手所使用的电锯已经在车库发现。”
重新看一遍笔记,在脑子里整理一遍案件到发现时为止的来龙去脉。
主要就是,三岛耕介这个20岁的年轻人早上发现工作用的面包车不在车库,并向派出所报警说车库里全都是血。而该车辆至少在夜里两点开始就被放在了多摩川大堤,早上打开车时,从里面发现了放着高冈贤一左手的塑料袋。
“车库、车里的血迹,还有左手。采集到的三种血液都是A型,DNA也一致。因为判断出血量已超过致死量,所以高冈贤一已经死亡,本案件可以认定为死亡遗弃案,我们决定列入他杀范围进行搜查。”
也就是说,这是无尸杀人案件。从过去的案例来看,这是比较难举证的案子。
“接下来,说明初步搜查方案。”
这里换成桥爪管理员进行说明。
“嗯——今天全体分成两组进行走访搜查,包括发现车辆的多摩川河岸附近和被害者住所的车库周边。搜查一课姬川警部补负责河岸,搜查一课日下警部补负责车库,两个人分别任两个组的组长。现在宣布地区分配。”
这种本部搜查,一般都是本部搜查员搭配一名地方警署的警员。
“先是河岸组。一区,搜查一课姬川警部补,蒲田署井冈巡查部长。车辆发现现场。”
“啊?”
不留神说了出来,好不容易把“不会吧”这句话吞了下去。
——为什么,又是,还是井冈………
桥爪在前面咳嗽了一声。
“……姬川。你不要先回答一下吗?回答。”
“啊,是……抱歉。”
“井冈博满,知道了。是。”
一看,井冈在腰的附近做起了小小的胜利的姿势。
“啊哈哈……这是爱啊,爱。”
“闭嘴!”
抑制住想揍他的心情,继续往下听。
“二区,搜查一课巡查部长菊田,蒲田署巡查部长阿藤。二丁目三十区到三十三区。”
“……是。”“是。”
不好了。菊田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声音像流浪狗的哼哼声。
但是,桥爪不会注意那种细节。继续往下念。
“三区,同样搜查一石仓巡查部长,蒲田署吉野巡查部长。二丁目三十四区到三十七区。”
“是。”“是。”
玲子等河岸组的分区结束,离开了搜查员围成的圆圈。找到正在主席台整理资料的今泉。
“……系长。”
应声转过头来的今泉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事。有什么意见吗?”
玲子装作帮忙整理资料站在今泉旁边。
“……意见很大。不是吗。为什么我又要和那个井冈一组。”
果然。今泉觉得好笑得不行,笑得肩膀直颤。
“没办法的啊。因为是桥爪决定的。”
“是怎么搞的。这么分有什么打算。”
“本部组和蒲田组。分别按照职位高低排列,又重新整理组合了一下,好像有一些微调。其他的分管组和机动搜查组据说是按五十音图排的。”
真是的。一直觉得管理官不靠谱,没想到竟然到这程度——
“嗯……好了。今天的走访搜查就算临时的我也不换了,明天请给我换一个稍微强一点儿的。”
“嗯?强一点儿的是什么意思。井冈据说也是非常努力地办了很多小案子的。至少在这个蒲田还算是优秀的警察啊……好像。听刑事课长说的。”
如果那就算优秀,那这个刑事课的实力也可想而知了。
“好了不说了。资料给我看一下。”
在礼堂的一角,蒲田署警务课的几名职员正在快速地将搜查员要用的资料进行复印和分堆。但是没时间等他们弄完了。玲子先翻看起从今泉那拿到的资料。
发现现场搜查书。从现场的草图上看,丢弃车辆所在的多摩川大堤很像是可以通行一般车辆的普通道路。从那里下来沿河岸前进两三米,马上就能走到多摩川的河边。
“系长。从这个车上只发现了左手,而那对面就是河,这样说的话按理说其余的部位应该是被扔到水里了。”
“嗯,或许是吧。先是把取证范围定在遗弃车辆的周边五十米,到河边的草丛附近。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本部的班子也到了吧。大体上是要留意鞋印以及搬运遗体时可能留下的血迹。不管怎么说车里面就是这个样子了。”
今泉翻看资料的其他页。左手的发现地点也就是那辆车被从不同角度拍了照。
轻型面包车。座椅只有驾驶席和副驾。后面全是货厢,用一个架子分为上下两层好像是要分开货物。架子看起来材质像是胶合板的,大概是高冈或是别人手工做的。上面一层放着束成一团的电线,工具箱,不知里面放着什么的结实的小纸箱,上面放着用金属罩罩住灯泡的临时灯。
根据搜查报告,左手被放在了货厢下部的最里面。即使从照片上看,架子上层搁板像盖子一样盖住的下层很黑,特别是里面根本看不清。如果是在夜晚的多摩川大堤上的话,情况大体能摸清楚了。
“嫌犯是不是忘了把左手丢弃了。”
今泉自己念叨。
“或者是被路过的人说了什么,中途丢下逃跑了。这样想的话,丢下车逃跑也有些说不通……”
突然感觉有人过来,玲子回头看了一眼礼堂。以为是井冈结果不是。是日下走了过来。
“……系长。现阶段做那样的预判会造成对后面搜查的妨碍。”
今泉开玩笑地耸耸肩。
“不要那么严肃。只是一个参考意见。”
“如果按照那样做出指示,会让搜查迷失方向。”
“你指的是什么?”
日下的目光中带着近乎怒目而视的严肃。
“……对机动取证的指示。鞋印和血迹。如果做这样的限定,会让现场的人给眼睛戴上有色眼镜。”
来了。日下理论的根基。一切预判都是搜查的妨碍。只相信看到的发现的和听到的,去除先入为主原理主义。
——记不清是从哪听来的了。
今泉一脸苦笑地挠着头。
“……是啊,锁定对象还为时尚早。现场再给一次指示,让大家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搜查。”
“那就拜托了。告辞。”
向后转,带着负责车库的搜查员们走出了礼堂。河岸组也有半数人已经离开了。
玲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是讨厌难办,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动用直觉,警察还能工作吗?如果光凭理论就能抓到犯人,从搜查专科讲习毕业的新人也能独当一面了。”
今泉还是在那点头微笑。
“啊,是这样的。有像你这样的人,也有像日下这样的人,然后才能取得平衡,在一个机构里。如果都是像你我这样的人,那也不好办,就变成大家一起猜犯人的押宝游戏了。”
是的。当年出现场时的今泉相对来说更像现在的玲子,是依赖直觉的刑警。
这样说的话,玲子也只能笑了。
“那样说……有些过分了吧?”
“好了,快去吧,同伴等着你呢。”
站在出入口边上的井冈,不停地搓着手。
“好吧……先要拜托你明天换搭档啊。”
“啊,我考虑考虑。”
玲子把包从一只手换到另外一只手,穿上了外套。
但是,这个季节的多摩川河岸啊——
不知道犯人在那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2
玲子从大堤上眺望在眼前画了个弧形后向左边六区的多摩川的水面。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遗弃车辆的发现现场的普通道路。
被枯草覆盖的河岸现在以这里为中心,周围宽50米,到河边为止的长30米的范围内禁止进入。当然刑警也不例外。现在本部的取证课警员以及管辖此地的取证课警员共20人左右正在用放大镜和手电筒进行取证作业。而周围已经差不多暗下来了。今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不过,真冷啊。
真的很冷。
在本部大楼时还是晴天,到蒲田署时云的走向就开始不对头了。所以还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不过也没想到这么冷。
——明天开始下身要穿厚一些了。
想着明年就三十了,今年是最后一个二十几岁了,买了巴宝莉蓝标风衣。接近茶色的米色是最喜欢的颜色,款式也没得说,不过这个长度还是抵御不了这种寒冷的。从臀部向下都冷得不行。
“主任,腿在发抖啊。我来给你暖暖吧。”
“啊——,讨厌,闭上嘴。”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天气比较温暖的。
现在抱怨这个也没用了。本来已经快5点了,现在往后不可能变暖和了,只能多动动腿了。
这时,玲子的手机响了。小屏幕上显示“东京都法医代表”,也就是国奥。玲子法医学知识的来源,快退休的法医,一直把玲子当成他的恋人,酒友国奥定之助。
“喂——”
“喂,小姬。现在没有案子吧。今天晚上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我定了上野小姬喜欢的那家土瓶蒸的店……”
“啊,我在办案,暂时没空。”
挂断电话,合上手机。
“什么事主任?”
“没事。”
回过神来,先是取证。初步搜查,根本中的根本。把现场周围划分为几大块,从边边角角开始挨家询问。
发现遗弃车辆的河岸附近交给十组的20名搜查员。包括菊田组、石仓组在内的十四人负责大堤对面的住宅区。玲子、汤田、叶山的组负责对从河对岸来的行人进行直接问话。
“小则,你们去问那些孩子们。”
大概是附近高中的社团活动吧。左边两百米左右处的跑道上,从刚才就有一群人在跑。
“是。”
叶山带着搭档蒲田署的巡查部长,向那边走了过去。
“广平去问从那边过来遛狗的、跑步的、走路的人,问在这附近是否见到了可疑人员,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平常的事。只要能想到的就问问……”
“我明白了。”
汤田有些困惑地紧锁眉头,还是和蒲田署的巡查部长朝右手边走去。
“那我们就是这附近啦。”
井冈指着警戒线左侧一带。的确有到那附近去又折返回来的人,或是沿黄色带子上到大堤上来的人。但是玲子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先去那边吧。”
河岸边上唯一的一个用白色床单做的帐篷。看那样子也只能推断是流浪者的住所。
“……哎,为什么那个,只有一个?”
井冈“啊——”了一声,指向对面。
“再往前面一些有自行车道、棒球场什么的,有厕所和水设施比较齐全,一般都会住在那边。大多集中在那边啊,蓝色帐篷。”
“是啊。那就更应该问问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里了。”
“哎呀,我觉得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吧。”
一步步登上大堤的道路,绕过警戒区走过来一位70多岁的男性,虽然身材矮小,但步伐十分矫健。
“那个,不好意思。”
“……啊。”
帽子戴得很低的他,伸长了腰抬起头看着玲子。玲子身高一百七十厘米,也稍微弯着腰,将视线迎了上去。
“什么事?”
混浊且发白的眼球被满是皱纹的眼睑遮住了一半。
“向您询问点事,您经常在这附近散步吗?”
玲子声音很高、很大,同时又让自己保持着稳重。这个年龄的男性,用女儿的感觉去应对应该正合适。
——孙女……的话有些太厚脸皮了。
果然他展开笑容,慢慢点了点头。效果还算不错。
“是啊,每天,都散步。”
“基本上都是这个时间吗?”
“不,平时还要比今天早一些。都是趁着天不黑回家。”
“那您夜里会来这吗?”
“夜里不来。很危险不是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玲子摇头说,她稍微弯下膝盖,为了让他看清楚动作很大地指向那边。
“那边不是有个帐篷小屋吗?”
“啊?……啊,是,有。”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嗯,他稍微点点头。
“很早以前就有了。一两年了吧……夏天还有人在那悠闲地钓鱼呢。”
对突然变化的语气,玲子一边觉得好笑,一边点着头说:“嗯,这样啊。”
“您看到过住在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嗯……见没见过呢。什么样的……”
“您没印象了?”
“是啊。应该是不怎么样的。夏天不经意从旁边路过,臭气熏天的。真是服了。”
好像对夏天的印象比较深刻。不管怎么说,能够确认昨天晚上那个时间帐篷已经在那里了就足够了。
“是吗……那您在这附近散步时感觉还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可疑人员啊,什么的。”
他摇摇头好像也没想到什么。大概是站久了有些冷,戴着黑色棉布手套的两只手不停握住又松开。
……是啊,真是冷啊……
玲子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打开了证件。
“我是警视厅的,其实今天这里发生了刑事案件。所以向附近的人询问一下这里平时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和住址吗?或许还有需要向您请教的问题。”
可以啊,他爽快地答应了,田山晋介,西六乡一丁目三十八△,然后又告知了电话号码。
玲子等井冈写完后伸出手。
“……嗯?做什么?”
“给我一张名片。”
“啊,这样啊。”
并不是吝惜自己的名片。因为玲子的名片没有蒲田署的号码,给了也没什么意义。
“那田山先生如果您再想起什么,请您给这个号码打电话。24小时随时都可以。”
“啊,好……感谢。”
玲子他们也恭敬地行了礼,目送他走了一会儿后也离开了。
站在旁边的井冈伸长脖子看向那边。
“……主任。那个小屋,要过去吗?”
通过警戒区,路过还残留有很多枯草的斜坡。
“去啊,还用说。或许正好撞见遗体在水里呢。”
“哈……但是,很臭的,那个老爷子说过的。”
“没事的。天这么冷。不会臭的。”
话音未落。
“啊!”
鞋底刺溜滑了一下。
“……危险!”
夹住左胳膊,几乎同时又抱住了腰。井冈线条纤细,绝不是大块头,但却感觉到了两臂结实有力。
“啊……不好意思,谢谢。”
“不不,小事一桩。”
井冈想要就此抓着玲子的手下坡。
“哎,把手放开!”
“别这样啊。玲子主任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是啊……即便是杀了你,看样子也死不了。”
但是,井冈直到走到坡下面也没有松开手。
“……我说了可以了!”
“又来了,害羞起来真可爱。”
“我说过了没有害羞。”
玲子使劲甩了两次,终于把手甩开了。
“真过分,想什么呢。”
“那当然是……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玲子主任啊。”
“你可以打住了。能不能开始想想案件的事了。”
“不行啊……那个……”
玲子不管不顾地加快了步伐。这几分钟的工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必须要快一些了。
而且糟糕的是,从大堤上看得很清楚的白色帐篷靠近一看也隐藏在河边长得又高又茂密的杂草丛中,很难一眼分辨出来所在的位置。
“井冈君,手电筒。”
“好好。这就拿给你。”
说着从肩跨的公务包中掏出一个大得有点惊人的手电。
“不错嘛。带着这么个好东西。”
“是吧。”
“快点打开。”
“好好。这就打开。”
周围啪地一下亮了起来。但是黑暗看起来黑色却更加深了。
放眼一看,右手边有杂草的分界线。玲子走向那边,光亮是能够跟上,但总是照不好脚下的路。
“把手电筒给我。”
“啊——真过分!”
从分界线照向前方,就在前面三米左右看到了黑色的水面。白色帐篷就搭在左手边,比这里高一截的地面上。这样一来即使河水有些上涨也不会浸水。挪开手电的光,知道帐篷里没有一丝光亮。里面没人啊。
“过去看看。”
“啊?这要去吗?”
再次照向帐篷,小心翼翼地前进。形状上大致算是正方形。
往里张望,面向河流的一面打开一个黑色的口子。正对面吊着三双像是洗过的黑黑的鞋子。
“主任,还是很臭啊。”
“嘘。”
确实周围充满了垃圾的恶臭味。
如果左手之外的所有部位都被丢弃在这里的话……
玲子有所期待地向里面张望。还是太黑了看不清。
“有人吗?”
由于捏着鼻子发音有些奇怪,但有人的话应该会应答一声吧。但是,没有。
“有人在吗?”
仍然没有回应,玲子把手电照向里面。于是,看到大致正方形的内部,意外地被收拾得很整齐,是一个很不错的居住空间。
地面是土地,但右手里面放着便携式燃气灶和摆着调味料的四方形桌子,那前面放着显像管电视机。另外还有没有发动的汽油发电机,以及收纳着杂志的书架,竟然还有整理房间的掸子。
但是,床铺——
正想着,前方最里面的小山丘动了一下。
“嗯……谁啊……”
与声音同时出现的是带着针织帽的脑袋,因为用纸箱盖着,没想到是床铺。好像下面裹着棉被或是毯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床没有整理,他几乎是睡在和地面差不多的地方。看上去不像是抱着尸体的样子。
“啊,对不起,因为没有回答所以……”
“是政府的吗?……怎么回事……这个时间来?”
特别嘶哑的声音。
“不,不是政府的,是警察。”
然后终于看到了脸。但那是一张看不出原形的扭曲的脸。再加上脸上可能太脏,皮肤是一片漆黑。
“饶了我吧……开玩笑吧?”
“不是,真的。”
“这大晚上的,突然到访……要处罚我吗?这么冷的天,从这出去,让我去哪啊……”
“啊,不是那样的。”
感觉已经没问题了,悄悄松开了鼻子,不想还是不行。这要是在夏天走近的话确实能把鼻子熏歪了。
“那个……我们不是因为您住在这来的,今天早上就在这附近来了很多警察,您知道吗?”
男的咳嗽着闭上眼睛。
“我说……能不能把那东西关上。太亮了……”
“啊,对不起。”
因为没有直接照着他所以认为没问题的,但对于一直卧床的眼睛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太亮了。
玲子关上了电源。瞬间,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如果是一个人应该会很害怕,因为旁边有井冈在就不怕了。
“您,知道吗?”
“……什么啊?”
“就是警察在那边草丛里搜查的事。”
只听到窸窣的声音。但不像是要起身的样子。大概是回到最初的姿势了吧。
“……不知道啊。正赶上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睡了……一整天。”
“一整天吗?”
“啊……不,起来小便了,就在你站的地方。”
真想跳出去,但总觉得那样做的话就输了所以忍住了。
“是吗……那么,从昨天晚上到今早那边大堤的道路上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关于这事呢?”
“……大堤上,什么东西?”
“从昨晚到今早,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您知道吗?”
然后男的突然开始咳嗽。而且是非常奇怪的咳嗽。玲子想着要是肺结核就糟了,但没办法只能等他镇定下来。
“……不知道。晚上和早上只起来小便了。所以没有看大堤。”
确实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大堤那边。要绕过杂草的墙根或是走到河边才能看到。
“那您听到这附近有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时候?”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
嗯——男的嘟囔着,沉默了一会儿。
“声音……什么声音?”
“什么都算。折树枝的声音,脚步声,急刹车的声音都可以。”
本来想加上有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但又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啊。声音的话,太多啦……狗也会经过。小鸟……也会来。乌鸦在那边的垃圾里找吃的……各种声音都有。”
眼睛适应了环境,可以些许看到内部的样子了。男的并没有完全回到原来的姿势,只有头抬起来,脸朝向这边。
“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说着,男的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个……您没事吧?”
没有回答。只听到止不住的咳嗽声,以及报纸和纸箱咔嚓咔嚓摩擦的声音。
一般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
也不是没想过作为人也好作为公务员也好,应该走过去为他拍拍背,询问一下情况,可以的话带他去趟医院之类。
但是确切地说那不是刑警的工作,而且个人也不喜欢不干净的人,还是不想那样去做。老实说,玲子感觉比起活着的不干净的人,腐烂的尸体更容易接受些。尸体腐臭是自然的,而且也不需要对其本人做什么了。所以不管是腐烂了也好,爬出蛆来也好,只要想着这是工作即便闻着腐臭味也不觉得辛苦。但是对于活人却做不来,或者说对于自暴自弃有些看法。
身体坏了确实是很可怜。但是也想说过着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健康呢。另外,还有种说法叫破窗效应。也就是说一般认为荒废的环境是道德缺失的,招致犯罪的可能性就会提高。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但从短时间内接连发生的流浪者被害事件来看,能够认为这种心理多多少少会起些作用。
确实其中也有拼命地努力之后结果没有办法沦落到这种地方的人。但是如果说因为一点儿懒惰或绝望而待在这里的话,还是应该早点醒悟努力让自己走出去。无论是对于健康还是对于治安来说,首先这样的生活肯定都是危险的。
男的终于停止了咳嗽。
“嗯……已经行了吧。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啊……快走吧……”
听起来很费劲的一段话。但是在那当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占据了耳朵。
不清楚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是声音,是那之前的气息,还是他的话语本身。
——此人措辞竟然有些做作……
玲子做好失败的准备问了句有没有手机。自然回答是没有。问了姓名,说叫IIDUKATAKESHI,又加上一句TAKESHI是武士。最后请他如果想起来什么可以打110,联系蒲田警察署。
对此,男人没有回应。
只听到像是鼾声一样的粗粗的喘气声。
3
玲子他们回到蒲田署的搜查本部时,已经超过七点半了。入口处贴着“多摩川可疑弃尸案特别搜查本部”。
“姬川。过来一下。”
刚走进礼堂,就看到今泉系长在主席台上向她招手。玲子走到中间,把包和大衣放到最前面的椅子上然后走过去。
“……是,什么事?”
“谁留在现场了。”
河岸附近的搜查取证最重视的,主要是附近居民目击者和夜里到现场的人。傍晚时进行问询,以及在夜里停车的时间进行问询信息的质量是不一样的,所以有几个人要作为搜查要员留在现场。
“小则那组,和这里的强行犯组的筱田警长组留下了。大堤的旁边有一个寺庙,我拜托那里借了能够看到现场附近的三层会客室。我告诉他们以那里为据点,轮班去巡逻。会议结束后就安排换班。”
“是吗。辛苦了。可以回去了。”
“告辞了。”
回到座位后,井冈就送上了裹着海苔的饭团。玲子在回来时路过的便利店买的梅干饭团。
“好了,不要这样。说过了自己来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是对你的爱啊,爱!”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真是会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消耗神经。
“不用了。我自己来。”
“啊啊,我的工作就是……”
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硬邦邦的声音,井冈“啊”了一声抱住头。好像是坐在后面的菊田突然给了他一拳。
“你干什么啊菊田!”
“对不起,手不小心打到你了。”
“怎么可能,你看。”
“干吗,想打架吗龅牙,到外面去!”
“好了,别闹了!”
往后一瞧,菊田正转过身努着嘴。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在这期间,好像大部分搜查员都聚齐了。日下班的所有人也都回来了,在玲子他们左边排成了一列。
不一会儿,今泉系长拿起麦克风。玲子慌忙把剩下的饭团塞到嘴里。
“好,现在开始搜查会议……起立……敬礼!”
加上取证课的人,参加会议的有50多人。坐在上面的有蒲田署署长中村警视正,搜查一课理事官宫川警视,管理官桥爪警视,蒲田署刑事课长川田警部,还有十系的今泉警部。形式上,特别搜查本部部长就是刑事部部长,刑事部部长一般不会亲自到现场。就连管理官桥爪也不一定每次都在。实际上,特别搜查本部的头儿就是今泉。
“……嗯,先从我这边汇报一下发现的左手的情况。部位是手关节的大约四厘米以下,认为是从手掌侧用电锯将桡骨和尺骨同时切断。”
从拿到的资料中找到手的照片。玲子硬着头皮拿出一张发现时拍的没有清洗过的照片。
那只手沾满了自己的血,颜色特别不像人的皮肤。怎么说呢,好像是生姜的颜色。
“查验了留在车库里的电锯,将骨头的截面和刀的形状进行了对比,结果断定这就是切断左手所用的电锯。从主体上部的把手以及开关部分,检测出类似工作手套的握痕。没有指纹。”
翻了几页,这回又拿出一张电锯的照片。电锯看上去很旧,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电源线中间有一个修复断线的接缝,用绿色胶带缠绕着。
“……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
侧目瞟了一眼日下,他正戴着银绿色的眼镜,头也不抬地记着笔记。
“那下面。由总部取证课说一下车库的情况。”
“好。”
刑事部取证课石津警部补走到前面,站在白板旁边。白板上提前画好了车库的平面图。
“我来报告一下车库内部以及周围外部的取证结果。……车库内部是门口宽度3.7米,进深6.2米的长方形。是三个并排的同样大小的出租车库的最左边的,距离门前道路1.6米,呈向内凹的形状。从这边的路看,左边有窗户,室内三面墙都有架子,所以窗子是被东西塞住的。从窗户能看出来里面是否亮灯,但看不到内部的样子。
墙上的架子上放着或者立着工作用的工具、钉子及金属配件等材料、木材、建材、木板等残余物料。具体情况这里不细说了,肉片、血迹飞散到各个方向,并且水泥地板充满了大量血液,由此推断遗体已经被分尸,且至少被分成了6个或7个部分。”
石津歇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指纹,除被害者高冈贤一,员工三岛耕介以外,还取到了6种指纹。均与有犯罪史的人员进行了比对,未发现存在一致。这其中的两样东西是从架子上放材料的纸箱中找到的,有可能是从现场以外的地方拿到现场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用于关闭卷帘门的勾杆。”
说着他向大家展示了装在塑料袋里的实物。
“这上面发现了左边和右边的一组指纹,既不是被害人高冈的,也不是三岛的。我认为可以考虑是罪犯关闭卷帘门时,一时疏忽直接用手去关留下的指纹。”
日下立即举手。
“石津主任。请您尽量不要做那样的主观推断。”
没有勇气向后看,不知道石津作何反应。但应该是轻轻点了点头吧。停了一小会儿。
“……好,继续。下面是鞋印。由于地面基本上都被血覆盖了,采集到的有三种。有三岛的运动鞋和另外一个运动鞋,还有一个皮鞋。根据三岛的证词,高冈平时一直穿运动鞋,所以这个皮鞋……”
大概本来想说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的,但石津犹豫了一下。
“……嗯,应该是其他的什么人的吧。另外,在犯罪现场前面与道路相隔的混凝土部分也采集到了相同的鞋印。并且,出车库方向的鞋印中附着有血液。可以认为是在现场踩了血,然后直接出去了。这个鞋印与从丢弃车辆的离合器上采集到的也是一致的。”
今泉询问到此为止是否有问题。
基本没有。
“另外,车库内还有一条塑料布,大概是用于施工作业的防尘罩,或是用于包裹防污材料的。”
“长度多少?”
日下的声音从讲堂后方传来,连手都没举。
猛然回头一看,石津正紧锁眉头,咬着嘴唇。
“……刚好2米。那上面也有工作手套的痕迹。我认为被割掉的部位有可能就是用这个塑料布包裹起来运走的。”
石津的语调显得有些绝望,但这次日下并没有反驳。
接下来还有一些更加详细的报告,但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了。
“如果没有问题……接下来是车辆的搜查结果。”
“好的。”
还是本部取证课,峰尾巡查部长起立。但是关于车辆并没有比现有情报更有用的内容。
从驾驶席采集到的指纹并没有可以认为是被害者指纹的证据。有的只是吸满了血的工作手套的痕迹。而且也是非常模糊的。据说连从车库取出的电锯上都没有采集到一个完整的指纹。另外,在驾驶席一侧的门上,左侧的推拉门上,以及后备厢的开关上也采集到了同样的工作手套的痕迹,但这最多只能算作确认受害人行动的一个物证。要说有用的话要等到抓到罪犯之后了。还有发现时所有车门都是锁着的,钥匙也不在车内。
也就是说,在车库将高冈的遗体肢解的人,用塑料布将各个部位包好,或是放在塑料袋里,然后装上车,自己开车运到了多摩川大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锁上的,然后大概因为某种原因扔下车离开了现场。再然后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虽说不是日下,但以现有情况作出再多的推断的话就危险了。
“那接下来。河床的搜查结果。”
同属本部取证课的森井巡查部长站起来。报告的主要内容大体是关于采集到的血迹的情况。
由于犯罪当晚小雨一直下到半夜,所以推断大部分血迹都被冲走了,好不容易才从遗弃车辆正对着河岸的直线上发现了几处血迹。
其分布在宽度4米左右的范围内,推测是杀人犯在车辆和河边径直往返数次来丢弃尸体。只是鞋底附着的血迹好像被雨水冲走了,不能确定丢弃后朝哪个方向走了。
可以认为是遗留物品中有一个小的白色纽扣,几种尼龙纤维片,不知何物的红色塑料片,一些鸡蛋皮,一根插烤香肠之类的粗竹签,一个狗项圈,一部坏掉的手机,一枚十元硬币,两枚一元硬币。
“……每样东西上都没有附着上指纹。以上就是河床的取证结果。”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举手。
“那么接下来,车库周边的实地取证,一区。”
“是。”
日下站起来。旁边坐着的是蒲田署的叫什么里村的巡查部长。
“一区对仲六乡二丁目一番地到五番地区进行了走访。首先是向高冈出租车库的田中英之,32岁,邮政局员工,先从这个人开始汇报,住址是仲六乡二丁目三,是独门独院,与父母同住。去拜访时父母也在家。田中昌幸,68岁,没有工作。妻子静子,71岁,主妇。英之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惠4年前嫁人,由于丈夫工作调动现居住在爱知县。英之的自家用汽车是马自达[2],颜色是水母蓝,稍微带些紫色的浅蓝色……”
是的。日下的实地走访报告,总是要把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全部逐一摆出来汇报。
请不要汇报那些多余的事,只说跟搜查有关的点。当然是玲子抱怨了好几次。但是日下完全听不进去。他的主张是:现阶段什么是多余的谁都无法判断。就拿今天来说,如果不知道旁边租借人的姐姐4年前出嫁,现在在爱知县,那么就不知道是否要将其纳入搜查对象。
有时候玲子被逼急了,会说些极端的话。
——那么根据时间和场合是不是还要考虑有没有陨石坠落的可能性。
日下便会这样反击。
——我在搜查之前,一定要先弄清现场周边每个小时的气象数据之后再去。现场是否有陨石坠落傻瓜一看也知道,不过谨慎起见我先说一下,本次现场附近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那样的怪现象的记录,已确认没有雷电和龙卷风。
崩溃了。不要说心里,从脚掌到头顶,有种瞬间沸腾气化掉了的崩溃感。
——真的是既听不懂讽刺也听不懂玩笑。
只要是自己触手可及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首先各个角落都要过一遍筛,然后捡起最后剩下的那一颗。这就是玲子印象中的日下的杀人案搜查。无论如何也不会像玲子一样,在筛子里用手指拨弄,然后捏起那个引人注目的。
更加让人崩溃的是,虽然如此全方位地进行搜查,但绝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度这一点。可以说准确而快速。这时警察及检察机关的人对日下的评价,赐给他的外号叫作“有罪判决制造机器”。说来奇怪,日下如此被大家信赖,很遗憾这件事连玲子也不得不承认。
——当然,讨厌他还有其他的理由。
日下还在继续汇报。到此为止如果让玲子来总结就是这样的。
概括邻近居民的证词,听到车库里男子的怒喝声是在夜里9点半左右。对面人家的高考复习生听到电锯的声音觉得吵看钟表时是10点40分。这时候路过现场门前的居民看到一辆轻型面包车停在外面道路上。
——就这么点事,究竟要说多少分钟啊。
走访搜查的人家如果有条狗,连狗的种类和颜色都要汇报。如果家里有病人,连看病的医院名称、地址都要汇报。
——即便这样罗列,也没人会记录。
看一眼旁边,井冈竟然把日下的汇报画到漫画里。画得还挺不错。
——像这种完全像开玩笑一样活着的类型,似乎也不错……
日下的汇报终于结束了。当然,谁都不会插话也没有问题。
“那么下面,二区。远山巡查部长。”
“好的。”
后面的汇报,内容都大同小异了。
负责车库的汇报结束,终于轮到这边说了。
“那么,下面进行河岸周边的汇报。姬川。”
“是。”
也并不是故意和日下对着干,玲子的原则原本就是言简意赅只总结要点。我就是我。以自己的风格行事。
“负责周边居民走访搜查的叶山巡查长一组和蒲田署筱田巡查部长一组由于要留在现场,由我来代替他们简单进行汇报。
傍晚的河岸边有很多人,遛狗的,慢跑的,还有团体活动的大田事业高中田径队的学生,但他们都只在傍晚的时候来,没有人知道昨晚遗弃车辆的事。另外,河边有一间流浪者临时搭建的窝棚,但住在里面的叫作饭塚武士的男子,这几天由于身体不好,今天一天都在床上,对在其后面进行的取证作业,以及遗弃车辆都一无所知。另外还向其询问了可疑的动静,好像也没怎么在意。
根据筱田警长的报告,西六乡三丁目八×,石川明夫22岁,昨晚零点刚过,开车回家途中看到了案件中的遗弃车辆。把自己的车放入车库,实际回到家是夜里12点半左右,倒推回去看到车辆时最晚也是在5分钟前。也就是说12点25分左右已经停放在发现地点。至于那时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车里是否有人影,由于当时下着雨,说是没有看清。
其他附近居民也都从各自的家中看到了车辆,但都或是记不清时间了,或是比石川明夫看到的时间晚,简单说一句作为参考。
……我这边就是以上这些。”
“有问题吗?”
日下只是用食指推了推眼镜的中间连接处,并没有发言。
最后全体进行自我介绍,管理官指示信息不要外露,第一次搜查大会就结束了。
很多搜查员就地留在礼堂,围坐一圈开始喝着啤酒,吃蒲田署准备的便当。
不喜欢这种场合的玲子一般都带着菊田及其他几个人去附近的小酒馆,但今天容不得那样了。要出席干部会议,重新分配负责区域,还要对明天开始的与受害者相关人员的走访搜查进行任务分配。
如果有其他会议室就在那边了,但不知是蒲田署也很忙还是只是办事不得力,由于没有可用的其他房间了,结果只能在大家吃吃喝喝,吵吵嚷嚷的讲堂的角落进行了。参加者有桥爪、今泉、蒲田署刑事课长川田警部、同一刑事课强制犯罪组组长谷本警部补,另外还有日下和玲子总共6个人。
这里中心还是今泉。桥爪管理官说到底是站在观察员的位置不参与进来。摆出一副架势大概是想给人大度宽容的上司的印象,但在玲子眼中他只是在溜号。关于这一点,恐怕日下也是同样的意见。
今泉用圆珠笔点着搜查员的名单。
“……搜查不多派些人手恐怕忙不过来啊。”
日下点头表示同意。
“光是工作关系的,以前工作的建设公司,现在打交道的工程店、设计师、安装施工行业,水管、电气、煤气、五金店、工具店、钢架、装修、建材店、木材店、水泥工、涂装、砖瓦等交往范围也是非常广。”
刚刚日下读的是蒲田署的川田刑事课长写的三岛耕介的供词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今天向发现者三岛听取事情经过的是这个川田。
“那个,明天开始三岛耕介的……”
玲子想要说,搜查能不能我来做,但是被人拦住了。是日下。
“在那之前姬川,我有事想问你。”
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但在只有6个人的这种小型干部会议上,无视发言继续说下去是很困难的。
“……好。什么事。”
“河边组的报告中哪里都没有出现前川博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啊?”
谁啊,谁叫前川博。
“看你的表情,好像心里一点儿都没谱啊。”
糟了。玲子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什么情况……那个人”
“前后的前,三个竖的川,博士的博,前川博。在我负责区域内居住的74岁的老人,你们应该是在河岸边询问过的,一位5:30左右出来走路6:00过后回家的男性。”
那又怎么了?
“前川博说他去了河边,但却没有警察跟他打招呼。也就是说你们对于往返于被认为是尸体破坏现场和遗弃现场的男子,完全没有记录。有这样粗糙的搜查取证吗?”
太气愤了。稍微靠近那个河边的所有人我都要毫无遗漏地一一搜查吗?
“你能反驳吗?那是在事件发生后24小时之内,来往于两个现场之间的男性啊。他完全有可能是去看一看警察的搜查进行得怎么样了,或是去看一下自己的东西是否落在了现场。”
“你是说感觉那个前川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吗?”
“我并不是在做那种预判。不过幸好,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知道他是清白的了,就放心吧。昨晚前川去做了兼职警备员。我们通过电话向相关人员进行了确认。当然如果再出现其他的疑点,还要重新搜查他的不在场证明。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将你的预判和失职一笔勾销。”
又来了。只要做预判就不对。走到哪说到哪的话柄。
“……要是那样的话,解除封锁的那个岸堤旁的道路怎么办呢?你是说要如何让从那儿路过的车辆停下来,如何进行检查吗?”
“作为现实问题那样可能吗?”
“啊?”
“我并不是要提出不现实的要求。如果用你喜欢的比喻,我并没有说连外星人有可能是犯人的可能性也要考虑进去。但是,那是来往于两个现场之间的男子。你作为一课的主任把他错过了怎么说得过去。”
老大课。即刑事部搜查第一课、二课、三课,是警视厅刑事搜查的最前线。作为主任责任非常重大。
——讨厌……
玲子深深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今后会注意。”
不知是否应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日下即使在这种时候,也绝不会放大音量。在边上喝酒的一伙人完全不知道玲子在被当众责难。
日下突然避开了玲子的脸。
“系长。明天开始三岛耕介的问话由我来进行。”
——什么?
简直是,见缝插针的绝妙时机。
——浑蛋。难不成从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从川田写的搜查报告来看,被杀掉的高冈贤一每天基本上从早到晚都是和三岛耕介一起行动的。
要想了解受害人的情况,向三岛询问无疑是最直接快速的方式。不管是什么恩怨也好,女人的问题也好,甚至金钱的纠葛,最近的人肯定能感觉到某些征兆的。
负责问询三岛的任务被日下夺走,毫不掩饰地说非常懊恼。但以现在的局势,玲子仍然要硬抢过来说:不,我来,应该是没人同意的。给了对方这么重要的一个把柄,如果再被抓到疏漏就彻底输了。被那样指责,肯定是扛不住的。
再说今泉再怎么照顾玲子,但也不是任何情况下都会偏袒她的。不行的就是不行,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是这样的上司。
“不过,姬川。”
日下透过滑落的眼镜视线朝上地看着玲子。
“什么事?”
“三岛有一位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推断的犯罪事件前后三岛曾去过那个女孩工作的地方。”
日下在看同一份搜查报告的复印件。这点事玲子也知道。
中川美智子,19岁,是美容专科学校的学生,家庭餐厅的服务员。
“系长,让姬川来负责这个女孩怎么样。对方是年轻女孩,不是正合适吗。”
“那到是……哈。”
日下还向其他人征求同意。
“这样没问题吧。川田课长。”
川田是警部,日下是警部补。但是像这种本部搜查时,主导权说到底还是在搜查一课这边。差一级的等级关系,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嗯,我……是的。没问题。”
“好,那就这样吧。”
来不及感到吃惊的工夫,被抢了三岛的问询权,玲子被指派负责中川美智子之类的边角工作。
——所以才那么讨厌和这个人一起。
结果,干部会议持续到午夜零点。
4
第二天12月5日星期五,上午10点7分,搜查本部。
日下守结束了早上的会议后,马上来到三层的刑事课。为了等待证人三岛耕介来自愿接受问询。
“我想应该一会儿就会来了……请坐。”
在今早的大会上正式成为伙伴的里村丈彦巡查部长给日下泡了杯茶。里村是一个举止稳重的男人,年龄42岁,比日下小两岁。
“啊,不好意思,谢谢了。”
对面是刑事课长川田警部。手指夹着烟从里村手里接过茶水。
“不过……那位叫姬川的女主任可真是……”
说着啜了一口茶,发出响亮的声音。
“可真是什么?”
“嗯……个子又高气量又大,而且看起来还很要强啊。”
日下对他苦笑了一下。
“要强是天下第一的,而且是一名优秀的警察。”
川田又不经意地说了声“不过”。
“……她和你好像有点合不来啊。”
“为什么那么说?”
“嗯……眼睛。怎么说呢,她看你的眼神好像很厉害。所以感觉你们是不是有点合不来……”
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部门同事之间的不和是打消无聊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没有那回事。搜查时经常会有意见的冲撞,但那与合得来合不来是两码事。反倒是越是合作愉快地去工作,才越能说明头牌课的搜查不是闹着玩的。”
川田耸了耸肩,表示“那是我失敬了”,放下了茶杯。
虽说如此,但姬川玲子在某些方面敌视自己,这是不可否认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日下还不太明白。
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类似性骚扰的话,也从未有意地贬低过她。特别是也想不起是因为什么事情从何时开始的。这种意义上说,大概是她被分配到杀人犯搜查十系的第一天就开始的吧。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关系不好。
所以,大概并不是因为在会议上发生了冲突,或是严厉地指责过她,或是高傲地不接受意见之类的事情。不如说自己原本就是她讨厌的类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还好,对于日下本身来说即便那样也无所谓。只要把工作做好,就没什么说的。反过来说,不管合不合得来,如果有觉得不对的地方都会不客气地指出来,要是判断出她不行的话,也都不排除会马上把她的位置抢过来。
但是像今天这样被外人议论也并不好。可以适当地庇护,但要是过度了也不好。
——真是的。简直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言行给周围带来了多大的坏影响。那个刚烈不羁的女人。
即便如此,把她评价为优秀的警察这种想法并不是假的。同时也把她当作行为模式的出发点和自己完全相反的、完全不同的一个异性。
“……他来了。”
川田看了一眼刑事课的入口处。日下回头一看,一个和驾驶证上的照片多少有些印象不同的青年站在了那里。
三岛耕介。个子不算高,170厘米,可能还不到。流行的茶色短发。像秋田犬一样的带有纯日本人特征的脸庞。因为是干木工的,体魄比较厚实,乍一看给人非常健壮的感觉。
日下拿着资料站起来,向入口的方向走去,川田和里村紧随其后。
“……百忙之中,劳烦你跑过来,不好意思。”
日下边说边向三岛点头示意,三岛表情有些吃惊。好像是看到不是昨天谈话的川田,而是别人跟他打招呼,感觉有点糊涂。
“我是今天要跟你谈话的日下。请先到这边来。”
来到走廊,日下示意三岛到对面的第三审讯室。这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多少会有些抗拒的地方,不过如果在外面喧嚣吵闹的刑事课的话会有一些不方便。
三岛看了看日下和川田,怯生生地点点头。川田只是轻轻点点头,没有走出走廊。怀抱笔记本电脑的里村打开门,三岛、日下先后进入房间。
“请坐在那边。”
日下让三岛坐在里面的座位,自己坐在近门的座位。房间有三块榻榻米大小。作为审讯室是标准大小。
里村放下笔记本后又马上出去了,可能是去泡茶了吧。
“……一大早真对不起啊。工作上已经有安排了吧?”
为了不让气氛沉闷下去,日下从轻松的话题聊起来。使并非受害人的三岛一味紧张可不是什么良策。
“嗯,还好。”
“今天的工作是在这附近吗?”
“不,是川崎。承包了一个做厨房装修预算的活儿,可是干爹……”
说完这个词,三岛的脸有些微微的变形。
“高冈先生出了这种事……对方还不知道是吧?”
“三岛你不能接下来吗?”
“我还不能独当一面。”
回到房间的里村为他们上茶。三岛微微点点头,视线盯着缓缓升起的热气,好像是要逃避对方的视线。
“是吗……那基本上工作都是和高冈先生一起吗?”
“是的……虽然叫装修店,但我们那个地方其实很小。到之前做过的雇主那里,问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或是让人家给介绍什么的。……这次川崎的活儿也是那样,人家委托我们做厨房改造。偶尔有被叫到更大的装修店做个帮忙的……像那样的时候会接到大一些的活儿。基本上都是两个人能完成的小活儿……所以很少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后面响起了里村启动笔记本电脑的微弱声音。
“那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和高冈先生在一起啊。”
“嗯……基本上。”
“也偶尔会有分别行动的时候?”
“嗯,那个……直接接到的工作如果是要钱什么的,就是高冈去。施工地的摸底、预算也是高冈来做。这种时候我就是一个人。”
要钱?
“你们的工程在金额上一般都是多大规模的比较多?”
“规模……”
三岛微侧了一下头。
“这种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没有几千万日元的工程。最多也就三四百万日元,再多了也就五百万日元,也就那样了吧。”
“要钱还比较顺利吧?”
三岛稍微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姿势。
“您所说顺利……是指?”
“比如说,不能收回工程款,发生纠纷之类的事情。”
“啊,也不是没有……”
三岛突然抬起头。
“不会是因为这个干爹……高冈才被杀的吧?”
日下尽量镇静地对三岛笑了笑。
“那还不知道。……三岛先生,听我说。我们对于高冈先生是怎样的人到昨天为止还完全不了解。今天这个阶段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进展。高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平时都做些什么,都和什么人交往,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些。根据昨天的谈话,最近最了解高冈先生的人应该就是三岛你,这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了。所以想请你告诉我,高冈先生遇到这种事的原因也好、契机也好、征兆也好。就算不知道这些,说一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高冈本人和身边的人都可以。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
三岛点了点头,但马上又将头歪向一边。
“……但是,款项的回收并不是那么大的问题。要是500万日元整个拿不回来了那就成问题了,但是也没有过那样的事情。即使有,顶多也就是让便宜20万日元,或是去掉10万日元以下的零头之类的,再然后……”
三岛沉默了数秒,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然后就是,挑刺儿的,或者说做工不好之类的,工程结束后损坏了原来的地板啊什么的,总之是要以此来讨价还价的……但是,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我做的。高冈即便因此被人砍掉30万日元或50万日元,也绝不会扣我的工资……其实高冈的生活也一点儿都不宽裕,但是对这件事还是相当顽固。即使我跟他说因为是我干的,请从我的工资里扣除,他也绝不会那样做。总是说你不用操心这种事,跟你说了不要紧的……”
虽说如此,也不能立刻排除金钱纠纷的可能性,但可以得出的一个结论是从三岛这里没有得到那方面的讯息。
“那么接下来要让你再看一下昨天看的东西了。”
日下一打开文件,三岛就瞪大眼睛,紧紧地咬住了后牙。脸色也明显变苍白了。
“……是照片……吗?”
听川田说,三岛昨天在看到左手腕之后马上就吐了。
“这样的东西要亲近的人进行确认是非常痛苦的……不过高冈因为没有家人,也只能请三岛你来确认一下了。还请你理解。……伤痕的地方我用手遮住。”
日下抽出照片,用右手遮住切断的部分拿给三岛看。
“你看到这只手的什么地方能够确定这是高冈的手?”
三岛不停地咽口水。
“这,这个……伤疤。”
是拇指和食指连接部分的一个伤疤。
“这是什么伤疤呢?”
三岛像是要摆脱咒语一样让视线从照片离开,然后大大地吐了口气。
“那是……已经差不多两年前了,在装修的工地……用圆锯切一个旧柱子。”
圆锯。就是使用圆盘状刀刃的电锯。
“好像里面还有钉子。刀刃碰到后,当的一下圆锯被弹了回来……很不幸正好打到了干爹……高冈的左手……就是那时候伤的。”
“受伤的时候,你在旁边吗?”
“是的,在。流了很多血,受伤的是高冈,我却在旁边吐了……因为切到了神经,左手有一阵子不太好使。现在食指还有些握不紧,但还好因为是左边……”
果然是印象深刻的一个伤疤。
“其他的特征如何呢?”
“其他……”
三岛瞟了几眼照片。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直视了。
“其他的,是……指甲吧……那个,我们这些工匠,会徒手直接接触一些硬的东西或是重的东西。所以手上的皮会变厚,指甲也会变厚,变硬。”
三岛拿出自己的手给日下看。的确大拇指的指甲厚度看上去是日下的三倍以上。仔细看,也确实和照片上手指甲的状态很相似。
“但是这是工匠们普遍的特征吧?”
“嗯,是……是的。”
“那么,可以确认这是高冈的证据还主要是看这个伤疤,可以这么说吗?”
“只凭这点,不可以吗?”
像是吃了酸东西一样噘起嘴的三岛的脸上,还留有很多少年的痕迹。
“不,可以的。就是要确认一下看哪能看出来。”
合上照片,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日下聊起天气的话题。
今天有些阴天。三岛担心说会不会下雨。一个瓦工朋友今天要在附近工地揭瓦,也就是房顶装修,看样子要是下雨的话就麻烦了。还说要是能等到晚上再下就好了。
日下边喝茶,边随声应和。
“对了,你和高冈是怎么认识的呢?”
三岛坐直身体,眼睛望向远处。
“我的父亲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从在建公寓上面坠楼身亡。那时我去取丧葬费。高冈也在现场……高冈在别的公司是一名木工……然后我去现场取爸爸的东西,高冈跟我打招呼……他好像知道我没有了父亲,自己无依无靠。于是就觉得我很可怜。”
然后问了父亲工作的公司名称,说是木下兴业株式会社。另外当时高冈在一家叫作中林建设的中型承包公司。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木下兴业作为中林建设的分包商承包的工程。
三岛喝了口茶,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在那之后一直到中学都是在品川的孤儿院里,高冈也会经常来找我玩。赶上休息什么的,还会带我去游乐场,也会经常请我吃饭。”
问他孤儿院的名字,三岛回答说叫“品川慈德学园”。
“然后,中学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来问我,毕业后,和我一起干怎么样。他现在一个人到处跑工地,也有了不少关系,想着要自己开一家高冈装修门店。我真的特别开心……我没有父母,学习也不好,简直是一无是处,而他竟然能对我这么好……我立马答应说,‘我干,拜托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把高冈当成了真正的爸爸也好,大哥也好……总之就没认为他是外人,真的特别开心。”
接下来就询问了一会儿关于工作的事情。其中也问出了前几天川田没有问到的一些往来客户。关于业主,虽然三岛说不知道高冈有没有能作为客户名册的记事本,但在三岛能记住的范围内了解了大致的地址和姓名。
“那这么说来你跟高冈干了5年了。”
“是……啊。已经那么长时间了。”
“有没有和高冈交往的女性呢?”
“这个,怎么说呢……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没有。”
目前搜查本部拿到的高冈贤一的照片只有驾驶证换证中心保管的一张面部照片。现在远山他们搜查高冈住的公寓或许能发现什么别的东西,但还没有传回消息。
“啊,那三岛你有没有高冈的照片呢?”
“嗯……有没有,得回房间找找看才知道。”
“如果有请一定给我们看一下。我们复印一下马上还给你。”
“好的,知道了。”
不过,那个高冈,从驾驶证的照片上看来,长着一张非常端正的脸。至少不至于不受女人欢迎。但他身边却没有女人,这一点不得不让人对其他方面产生怀疑。
“再问一下,女人是真的完全……那什么吗?”
这样说年轻的三岛好像听懂了。
“啊,虽然这么说,但不是我啊。”
说着将右手手背放到左脸颊。
“他稍微有些钱的话,也会去夜总会什么的,有几次……还跟他去了红灯区。他也和正常人一样是喜欢女人的……这点不会错。”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那个意思,哎,也好。
“他有没有固定一家店的固定一个女孩。”
“没,没有……或许只是我不知道,也可能私下里有。”
“晚上,你们不在一起?”
“啊,是,有时候晚饭也会一起……也就是经常去附近的小餐馆或者烤鸡店、小酒馆之类的。”
这个也要具体问一下。吃饭的地方有万田亭、冈田烤串、藤川酒馆。
“其余的时候,都是自己行动了。我们又不是男同。”
似乎这样的谈话使得三岛心情非常郁闷,但向他道歉反而显得更加可笑,于是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话说,三岛好像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吧。”
三岛表情稍微有些尴尬,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现在还无从判断。
“啊,倒也没……到交往的程度。”
“中川美智子。据说是在美容专科学校就读的19岁女孩。你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吗?”
三岛竖起浓黑的眉毛。
“什么,连那事都要问吗?”
“是的。因为听说高冈出事的时候,你刚好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所以我必须要搞清楚事件周边的情况,否则没法向其他搜查员讲解。”
三岛看上去很生气,从鼻子出着粗气,努起嘴唇。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逐一确认相关人员不在现场是刑事搜查的铁律。根据情况还要质疑是否有提供伪证的可能性。如果是男女一起的话,就更加有必要加以确认。
“从认识到现在,还……刚刚一个月多一点儿。”
“在哪里,认识的?”
三岛沉默了一小会儿,视线侧向一边。一个多月以前相遇的,需要那么想才能回忆起来吗?
“在她打工的饭店。15号沿线的,川崎区政府的前面一点儿,名字叫Rowena。”
是ROYAL DINER,川崎店。这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离你住的地方有些远啊。”
“是下班回家时路过的。”
“然后就认识了?”
“本来就喜欢Rowena,在川崎干活的时候,就顺便进去了。”
“从川崎方向回来的话,应该是在行驶路线的相反方向,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三岛皱紧眉头。
“什么,你还要怀疑这事吗?”
“不,并不是怀疑,在地图上确认了一下,只是觉得有疑问。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再往前开一点,去一家和行驶路线相同方向的餐厅。”
“我会去。因为我喜欢Rowena。”
“当然,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即使那样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三岛很无趣地叹了口气,将身体靠在靠背上。
“……先搭话的是你吗?”
“够了,饶了我吧。”
“就请再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
没有特别的原因。一定要说的话,因为三岛抗拒,反而更想问一问。
“……你看,如果不把情况搞清楚,如果后面有问题,会非常麻烦。所以拜托你了。”
三岛很不情愿地回答说,是我。
“……去了几次,觉得她很可爱。她好像也记得我。就开始说话了……就大概是这样。”
“高冈也一起去吗?”
“嗯,去过一次。”
“下班回家不是一起吗?”
三岛突然伸直腰,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鼻孔张得好大。
“你们要干吗。也许是两次,也许是三次。这有什么关系。这和我干爹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啊?”
日下赶紧安慰半站起来的三岛,让他坐在椅子上。
“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所以才问的啊。请你不要生气。”
为了调节一下气氛,这次话题转向了汽车。
三岛现在好像开斯巴鲁翼豹。问他是贷款买的吗?回答说因为不给贷,所以现金买的。又说有点贵吧,回答说因为是二手的所以没那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