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村,隶属于天炎帝国,是一方经济比较落后的农村,村民的磐魂多为农用具,没有太多战斗力,只能够耕田养桑,种豆年山下。
夕阳下的肖村一片祥和,悠扬的赶羊声荡起金黄色的麦浪,麦浪拍打着两岸的沙烁。山边的红霞映在劳累了一天的农夫脸上,显得分外朦胧。
“王大头,今天可没有再去粪坑里找肥料吃了吧?”
坐在远处树荫下挥扇的老人,受到了农夫的嘲笑。
“去去,小孩子懂什么,就知道瞎嚷嚷!”被唤作李大头的花白老人到也不恼,挥着扇子像是驱赶嗡嗡的苍蝇。
“嘿嘿,老一把了,也不知道害臊。”农夫脱下破旧的草帽,靠近蹲下来,递给花白老人一个物件。
“小明要的东西,拿着给他。”
花白老人接过那个物件,用扇子压住,笑呵呵地说: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份心思,不像你啊?”
农夫这时已经重新戴上了草帽,他压低草帽,低声地说:
“日子有几天,谁知道,有什么办法,总要过活的。”
劳累了一天人说罢,朝着一处污泥吐了口痰,后牵着自己的老马,走了。
影子越拉越长,压住了花白老人的脸。
“是啊,有几天?”
花白老人起身,拍拍屁股,收拾板凳,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木质楼阁,在肖村,算是颇有排面的了。
“小明,你要的东西有了!”花白老人在楼下喊到。
踏!
有人下楼了。
踏!
下楼的速度不算慢,却也称不上快。
花白老人在门口等了大约半分钟,木质的破旧大门才打开。
走出来一名身着朴素的少年,身形称不上高大,走起路来慢条斯理,能急死个人。
面色惨白,像是长时间没有锻炼,或没有营养一样,状若枯骨,眼眶凹陷,嘴唇发白,能和天上的月亮相比。
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如同枯木一样的手。
花白老人翻过扇子,露出了抓在手上的物件,疑惑地说道:
“你小子整天捣腾什么呢?过不久就到了觉醒磐魂的日子了,你家情况又特殊,过不久又要接替你父亲从军,准备准备了。”
少年接过王叔手上的物件,颤巍巍地点头,缓缓说道:
“会去觉醒磐魂,我”
王叔还是不放心,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于是只好应了一句,便走了。
少年名叫叶修明,父亲从军,早在几年前死在虚空兽的爪牙之下,尸骨无存。母亲也在不久前因病去世,被叶修明埋葬在后山的一处老树旁。
王叔所言“接替你父亲从军”,便是磐魂坛军队的“传承制”,凡战死者,皆由后代到达法定年龄后接替,战功传承。
大陆法定年龄16岁,而叶修明今年已经15岁了,过几天便满16岁,他就需要去风暴城报道。
而16岁同时也是幻想大陆上的人觉醒先天能力『磐魂』的年龄,所以就有了王叔所言,先觉醒,后从军。
叶修明颤抖着手,关掉了门,封住了余晖。
上楼。
最上层是叶修明常待的地方,这个村子没有人进入过这层楼。
三楼呈方形,唯一向东的窗户被一座厚重的木书架遮挡住了,书架上都是泛黄的书籍。
书架旁摆的是不知名木材做的大书桌,上面却摆满了玻璃仪器,显得分外突兀。
三楼的另一侧是一张普通的床,没有繁饰,简单的木板上铺着朴素的床单。
叶修明扶着一旁的衣架,缓了缓气,随后打开灯,走向书桌。
“雷击木。”
叶修明捏起书桌上的一个碗状铁质器皿,将手上刚拿到的物件,也就是一截黑灰色,带着雷纹的树枝,放了进去。
“碾碎。”
手按向装着雷击木的铁碗,一股湛蓝色的能量如流水般涌向雷击木,整个房间变得通亮。
雷击木逐渐与湛蓝能量接触,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雷击木表面迅速软化,发出“咔”的声音,随后很快就化作粉末状,沉在了铁碗底部。
叶修明收回手,湛蓝能量随之消去,随后他将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玻璃容器抓过来,将雷击木粉倾入玻璃容器中。
雷击木粉很快就融在了无色液体中。
叶修明将玻璃容器放在铁架台上,用酒精灯加热少许。
液体中逐渐出现血红色絮状物,像是泣血的蚕丝,其中还飘出土黄烟雾,盘旋升高,消散在半空中。
红絮状物愈来愈稠,一股过期煤油味飘入叶修明鼻中,像是加油站工作人员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
叶修明这才颤巍巍地坐下来,木椅抖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起小地震。
他把酒精灯盖灭,等待了一会,将冷却好的试管放在手上,借助昏暗的烛光,端详了许久,随后一声叹息,抬起头,将血红液体一饮而尽。
他面色十分平静,摇晃的烛光打在他常年不见阳光的脸上,枯黄的样子让人想起早些年为害乡里的虚空兽,都是一样的可怖。
他好像更加虚弱了,只能凭借粗糙桌面把自己撑起来,颤抖着离开冰冷的木椅,摇摇晃晃地走向破旧的床。
彭!
木床像是花甲老人的脊椎,不堪重负,仿佛随时就会散成木条,叶修明瘫在木床上,因为脸靠木床,所以没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迷离夜色伴老木床嘎吱嘎吱,这寒风也搅拌在三层的煤油味中去了。
……
一大早,王叔就在阁楼前等着了,扇着扇子,坐在门口旁的小板凳上。
“有点慢啊。”王叔烦躁地对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扇扇子,皱着眉头,望向阁楼三楼。
老泥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大家打着招呼,议论着谁家的八卦。
“是今天吧?”戴着草帽的农夫出现在王叔身旁,低声说。
“是啊。”王叔笑道。
“好了没,小明!”草帽农夫抬头嚎叫。
王叔好像是在叹气。
踏!
踏!
今天的下楼声,很快。
“嗯?”王叔皱眉,表情严肃。
“好了,走吧。”
草帽农夫说完,扶了扶草帽,顺着泥路自个走了。
木门很快就打开了,走出来的自然是叶修明。
“今天精神不错嘛!小家伙上路?”王叔笑着扇扇子,观察着什么。
叶修明摆了摆手腕,接道:
“走吧,王叔。”
王叔上前,用扇子拍叶修明的肩膀,有些疑惑。
“真的挺精神的,走!去村口的磐魂碑看看你小子什么磐魂!”王叔带头,扇子扇得更利索了。
叶修明在后面跟着,他现在感觉很好,终于算是可以正常走路,不晃来晃去了。
王叔余光扫过。
他们很快就到了村口,这里立着一座高耸的白石碑,高耸入云,直插天际,上面雕刻着身穿铠甲的磐魂者,他们面容严肃地讨伐着面目狰狞,奇形怪状,被幻想大陆的人称之为『链魔』怪物。
王叔看得出神,都没有注意到叶修明已经站在磐魂碑下了。
觉醒磐魂,这是每个幻想大陆的人都要做的事情,人们只需要触摸一种叫做『磐魂石』的白色岩石,就可以觉醒了。
这座巨大石碑的作用无非就是『官方认证』,等他觉醒完,他的基本信息就会出现在天炎帝国注册表上。
叶修明按住磐魂碑,明明是石头,却很暖和,如冬日的火炉一般。
他的手痒痒的,像是几只蚂蚁在挠痒,随后石碑发出嗡嗡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乳白色的光芒亮起。
王叔这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扇扇子,跟了上来。
“怎么样,感觉如何?”
叶修明看向王叔,皱着眉头说道:
“还行,就是痒。”
王叔了然,无奈地说:
“虽然不知道你小子用了什么方法提升了一点体质,但你们家血脉先天就不好,你自己更是骨瘦如柴,你也不能指望它能痛死你啊?”
觉醒磐魂时,带来的疼痛感越强,说明这个人的先天『弦力』就越强,弦力是磐魂的基础,类似于电器元件和电的关系。
“我想疼痛感应该开始下降了吧?”
“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了。”叶修明放开手。
“咳……比你爸还要快,你们家可真是……算了,是什么磐魂?你爸的蓝眼还是他媳妇的手术刀?”王叔有些紧张地看着叶修明。
叶修明感受了一番,似乎是有一股能量在他的体内流动,不过如丝般,仿佛随时会被淹没。
他想着调动这股能量,随后这股能量定向涌向叶修明的双眼。
他猛地睁开眼,蓝光放出,是一双湛蓝色的竖瞳,像是某种冷血生物的眼睛。
王叔捏着眉头,叹气。
“怎么就是你爸这没用的眼睛呢,他媳妇的手术刀至少还可以当个武器用,这破眼睛……”
“蛮用吧。”叶修明开启蓝眼后,整个世界都提高了一个清晰度。
“你小子过几天是要去参军的,虚空兽可不管你这眼睛。”王叔的扇子都要被他扇坏了,还不自知,疯了般扇。
“要坏了。”叶修明看向王叔。
“哦哦……”王叔这才停下来,“晚上来我家,我给你点东西。”
叶修明点头,王叔叹着气离开了。
“喜欢扇扇子,叹气。”身旁有人说话了。
叶修明向一旁看去,说话的是一名通身白西装,头戴贝雷帽的黑发海藻头青年,面容白净,左眼却被白色眼罩遮着,面带微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易云,你可以叫我易先生,也可以叫我纯白先生。”
自称易云的可疑青年眼神有些火热地打量着叶修明。
“什么事。”得亏于昨晚药剂和今天觉醒,现在叶修明可以向普通人一样站着不发抖了。
“我觉得你长成了适合我的模样,我们可以认识一下。”纯白先生说出的话有些滑稽。
叶修明嘴角撤了撤,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哎呀,别急着走啊,至少告诉我名字嘛,名字不行的话,婚恋情况了解一下?我未婚的,不考虑一下吗?”纯白先生跟着叶修明,在叶修明身旁念叨着。
叶修明默不作声,顺着回家的路走。
泥路旁,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跳到叶修明身前,打量起纯白先生,稚嫩地发问:
“大叔和叶哥哥什么关系呀?”
“大……大叔?”纯白先生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慌忙地摇头,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来,凝重地说:
“不是大叔哦,是大哥哥,大,哥,哥!”
小女孩歪头,疑惑地指着纯白先生的白西装说:
“这种衣服不是大叔才会穿的嘛?”
纯白先生低下头,打量起自己的衣服,拉着衣领对小女孩说:
“不不不,这是必要的行装,是每个年轻男士都需要的必备品!”
小女孩扭头,手转着自己的辫子,大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他是谁?”
“不要想那么多,小孩子。”叶修明也蹲了下来,扯着嘴巴,想要拉长上翘,可惜好像没有做到,放弃了。
“呜……”小女孩若有其事的点头,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叶修明懊恼地低头,又站起离开。
纯白先生跟了上来,更加努力地推销着自己。
“少年你想躺着赚钱吗!我家贼富!你只需要和我去领个证,就可以在我家当个贵公子了!”
…………
“真的不了解一下吗!我觉得我们是有发展空间的!”纯白先生拉住老旧的木门,面色涨红,双眼含泪。
“放开,我门要坏了。”叶修明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即使用上了药剂和弦力,也没法把这门关上。
老门虽然只有最后半身宽就可以关上了,但叶修明死活就是关不上。
叶修明猛地放开门。
纯白先生一惊,向后退了几步,泥土却没有溅到纯白的衣服上。
“你同意了吗?我们这就去领证!”纯白先生像是明白了什么,上前想要握住叶修明的手。
叶修明自然是躲开了。
纯白先生也进来了。
“你,在耍我吧。”叶修明盯着纯白先生的眼睛。
纯白先生站稳,歪头,无辜地看着叶修明。
“其他目的?门关了,我。”叶修明走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摇晃着坐下去,木椅有些冷,传过来的感觉不是很好。
“咦,我演技这么差的嘛。”纯白先生摊开手,无奈地点头,走到叶修明对立地木椅上左下。
“嘶!冷死了,冬天还不给椅子加棉。”纯白先生挪动臀,嫌弃地说:
“你父亲叶穆凌的事。”纯白先生晃腿,慢悠悠地说。
“父亲?早去世了,他。”叶修明眯眼。
“对啊,死于第二次远东无尽之海讨伐战,战死沙场,全村人都知道。”纯白先生发现了桌子上的一个物件,拿起来端详。
“好看吗?”叶修明询问。
纯白先生拿起来的是一只木雕鸟,看得出来制作人的水准很高,上面的羽毛根根传神。
“叶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蓝眼在这种地方可真是好用,很方便呢。”纯白先生像是在欣赏艺术品。
叶修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怪先生。
“可惜,蓝眼看不透的东西很多啊。”纯白先生像是惋惜,将视角移动到鸟眼处。
叶修明还是没有搭话。
“比如,这个鸟眼,居然只是单纯的鸟眼,里面不应该雕一些鸟看到的东西吗?”纯白先生靠近看鸟,现在像是在批判艺术了。
“你说,这天炎帝国,怎么样?”纯白先生抚摸着木鸟的纹路,漫不经心,似乎沉醉于艺术。
“很好,做了该做的事。”叶修明顿了一下。
“是啊,即是讨伐无尽之海的主力,又是城市人民安居乐业,富饶而强盛的国家。”纯白先生伸出舌头,似乎想要试试木鸟的味道,怪异地声音挤出来,说道:
“那,磐魂坛,呢?”
“名声不太好。”
纯白先生听罢,转着舌头,收回来,皱着眉,似乎很苦恼:
“是啊,传承制征兵,死亡率超高,偏偏又可以在各帝国征兵,真是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受苦了。”
纯白先生抖动肩膀,后轻敲木鸟,木制品发出咔咔声,他忽然笑着说道:
“猜猜你爸当时是怎么死的。我猜是被虚空兽扯断四肢,后在一脸惊恐的表情下被吞吃,成为虚空兽的一部分。”
纯白先生顿了一下,嘟起嘴巴嘴巴思索了一阵,随后竖起指头,激动地说:
“可能,那只虚空兽还会麻吉麻吉一下他那张狰狞的大嘴,打个饱嗝,赞叹着……”
簌!
破空声传来,纯白先生连忙接住,是一把木块。
“然后?”叶修明平静地看着纯白先生。
纯白先生激动的脸僵住了,左手依然拿着木鸟,右手缓缓地放下木块,似乎沾着一丝血。
“要尊重长辈啊。”
周围震动了起来,二楼的饭桌似乎要散架了,叶修明觉得。
“要欺负小……”叶修明还没说完,脸上发疼,他摸了下,出血了。
“知道尊重长辈了吗。”纯白先生低着头,不讲道理地把玩着木鸟。
“如果你算。”叶修明点头。
纯白先生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但声音还是传来了:
“那我继续?”
“请继续。”叶修明端坐好了。
纯白先生像是满意了,正了一下他的白眼罩,点头:
“讲到哪来着,哦,对了,那只虚空兽啊,他赞叹,赞叹什么呢……”
纯白先生摸索了木鸟一阵,接着说道:
“被抛弃的人真美味呢,感觉整个肉质都鲜美了许多,嘶,是绝望的味道。”
叶修明瞳孔放大,用手抓挠自己的耳朵,几下就把它抓红了。
纯白先生很满意得看着木鸟,抬起头将木鸟对准木质天花板上摇曳的灯。
“哭?”叶修明发现纯白先生脸上两道泪痕。
“不应该哭吗,想哭了就哭啊。”纯白先生打量着木鸟,似乎并不受自己挂着的眼泪影响。
“什么关系,和我父亲?”叶修明依然抓挠着自己的耳朵,仿佛要把它抓穿。
“我们曾经是战友。”纯白先生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木鸟,扶正了一下刚才因为震动而歪斜了一点的白色贝雷帽。
这时候叶修明才发现白贝雷帽上面还挂着一个木质吊坠,奇形怪状的样子。
“战友?”叶修明没有继续抓挠耳朵了,虽然这时候耳朵已经流了一些血。
不过两人都没在意。
“我看上去比你父亲年轻很多对吧,他以前一直死不承认,哎,嫉妒又有什么用呢。”纯白先生摇头,很嘚瑟,接着说道:
“无论是磐魂坛还是天炎帝国,都认为我们全灭了。可惜我是条漏网之鱼,嘿。”
“巧合?”
“不不不,这是天命!”纯白先生得意地指着自己的眼罩,不满地说:
“如果这玩意早点,历史大概就要改写了。”
叶修明这才注意到那个眼罩。
“我这眼罩里可是封印着魔龙,你可要小心了!”纯白先生嗷地叫了一声。
“明白。”叶修明身体前倾。
“明明再快一点军长和小布丁就不会死了,但这玩意还是给我掉链子,连个全尸都木有了。”纯白先生身体后倾,双手支着地板,擦了下干了的泪痕:
“知道谁搞事了嘛!小明明。”
“大概明白,不够具体。”叶修明低下头。
“你觉得自己顶不过他们?”纯白先生笑着对叶修明说。
“事实上,是这样。”
“蓝眼,病弱,是吧。”纯白先生脱下贝雷帽,拍打上面积的灰尘:
“其实蓝眼还行吧,就比我的流体控制弱那么一点点。”
说着纯白先生站起来,两手拉大,比划了一个和他自己差不多大的圆。
“是被风刮的,我的脸。”叶修明摸脸,伤口已经愈合了。
“对哦,我有控制力道的,毕竟我们需要公平的比较颜值,不能够恶性竞争呀!”
纯白先生戴上贝雷帽,得意地双手叉腰。
“会试试的,我。”叶修明张望了一下,找到一个物件。
“什么东西?”纯白先生走过来,好奇地探头。
“木雕,叶家,这才是。”叶修明咧着嘴。
“咦,好像有点不一样呢。”纯白先生接过来,眼睛睁得挺大。
这是只老鹰,羽毛也是根根分离,根根有型。
“没什么区……”纯白先生笑着说,但转到鹰眼时,他愣住了。
鹰眼中的世界,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夕阳悠远,染红了平原,染红了平原上破损的旗帜,染红了满地的铠甲。
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一只庞然大物和一对单薄的身影。
庞然大物刻画得很粗糙,这大概是画面上最粗糙的部分了,像是溶成一团的肉块,构成了有机物体,不知道凭借什么移动,什么攻击,和幻想大陆的事物格格不入。
一对单薄的身影似乎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披重铠,手拿巨剑,却倚靠在一个只穿着单薄风衣的单薄男人身上。
“他……早就知道了吗。”纯白先生呆滞着面容,双眼无神,连连后退,脱力般坐在木椅上。
轰!
一阵剧烈的震动过后,冒起了浓烟,有点木头发霉的味道。
浓烟过后,叶修明看着如同失去信仰的纯白先生。
“哎,你这样让我看起来很像孬种啊,小布丁。”
一片小型的木废墟间,纯白先生无力地躺着,捂脸自嘲道:
“死得那么明白干什么嘛,这么急着投胎是吧,当初赶着吃米田共的时候都没这么快。”
叶修明发现这个落魄的人即使瘫在木堆里,衣服还是那么纯白。
“算了算了,你们父子最明白,我不打扰了,就希望到时候,基拉的头颅可以借我馋点酒。”
纯白先生放开手,又是泪流满面,随后像是没事人般的起身,扶正自己的白贝雷帽,白眼罩,准备开门离开。
噗。
叶修明按住了纯白先生。
“干嘛?”纯白先生扭头,一脸茫然。
“赔钱。”叶修明指着那堆废木板。
“就这点东西?”纯白先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明,像是叶修明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想耍赖,你?”叶修明放开手。
“嘿嘿,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家里老婆有点多,这个经费就很少了。”
见叶修明如此,纯白先生缩了缩肩膀,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握着拳伸出来。
叶修明伸手。
啪!
纯白先生放手,后瞬间消失了。
门晃荡着,叶修明身前拉起一道有些刺痛,如同刀刮的风。
叶修明看向手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硬币,暗金底面,上面雕刻着一把剑,剑身通长,朴素,剑的两边则是对翅膀。
“呵。”叶修明眯眼,摸自己的脸,关上还在晃荡的房门,没去理会那些废木料,只是上楼。
“脸没坏,不亏。”
捣腾试管的时光总是飞速流逝的,叶修明感觉都没有摆弄几下,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村民们回家的声音,疲惫而又充实,倒像是饱经沧桑的麦田,沉甸甸的。
叶修明停下手中的活,利索收拾好试管和药材,满足地哈了口气,下楼去王叔家,他倒没有忘记,王叔在找他。
“小明,来了啊?”李姨正弓着腰,在院子外面扫地。
王叔住的是带院子的石楼,在这个村子里,算是比较富足的了。
而这个院子里一般只有两人,王叔和李姨。
“来找王叔。”叶修明朝李姨点点头,进了门。
“来了?把门关上。”王叔正在屋内喝冷饮,应该是凉茶之类。
叶修明迟疑了一会,目光停留在门外的李姨身上。
“没事,我们就说一会。”王叔拿起一旁的扇子,又开始扇起来了。
叶修明关上门,坐到了王叔面前。
“五天后,你就要应征了,怕不怕?”
“有点,第一次。”
“磐魂军训练很残酷的,每年都有不少新生死在上面。”
“尽量最后死。”
“虚空兽很吓人的,一口闷一个。”
“我挺难吃。”
“战场血流成河,上次总决战打得昏天暗地,最后输了,那叫一个惨,全部尸体都被虚空兽拖回去当口粮了。现在那片战场上还一片血红,飘荡着一股血腥味,乌鸦和秃鹫盘旋在黑压压的天空上。”
“可以适应。”
“你小子都是挺莽啊?是不是对自己的战斗力产生了错误的估计了,你这身板上去,虚空兽咬一口可能都感受不到肉感。”
“这么想更好了。”
“哎,你小子可真不惜命了。”
“很惜。”
“惜个头,我直说了,洗液牌要不要?”王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令牌,纯黑色,没有一点装饰。
“哪来的?”
“别管哪来,不想参军就拿着去风暴城除名。想参军的话另说。”
“矛盾。”叶修明接过洗液牌。
“要用?”王叔眉头一皱。
“以防万一。”叶修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什么。
“那倒是,算你了。”王叔无奈地耸肩,驱赶起叶修明:
“拿了就快走,打扰我清净。”
叶修明起身,朝着王叔,鞠躬。
“你可别了,报应罢了,没必要。”王叔的扇子又出现在他手里了。
“谢的是,这些年的照顾。”
“挺臭,快走吧。”
叶修明打开门,和李姨道别后,便离开了。
“这小子没想用,婆娘你输了,三百帕克。”王叔高兴地大声喊道。
“可他收了啊,所以明明是我赢了。”李姨走进来,和王叔辩。
“这也行啊,给我点酒钱怎么了。我整天喝这凉茶,都要淡出鸟来了。”王叔不满地扇着扇子。
“酒量比我还差,还天天想着喝酒,有几个意思。”
“这都不是一个……”王叔想了想,换了一句:
“那倒是,还是喝茶吧。”
李姨像是凯旋而归的战士,拿着扫把接着扫地。
…………
“五瓶湛,够用了。”
叶修明已经在家里宅了五天了,几乎没出过门,头发卷成一窝鸟巢,麻雀大概都想要交配生蛋,眼睛两圈的黑眼圈好像是在cos熊猫,苍白起皮的嘴唇像是好久没有下过雨的荒田。
他起身,躺床,拉枕头,一秒入睡。
…………
叶修明是被一阵噪音吵醒的,这声音像是数不清的海鸥在一起鬼叫,撕扯着他的耳膜。
“海鸥列车还来啊。”叶修明晃荡地起身,今天居然有海鸥列车,那可不用拜托其他车夫送了。
叶修明拿起收拾好地包裹,下楼,就朝着村口走去。
这天才蒙蒙亮,海鸥列车就到了,由白磐石打造的海鸥列车,因为启动时声音特别像海鸥,所以被命名为海鸥列车,外形上和海鸥是没什么关系的,好像是根据某故事里的叫『火车』的外形设计的。
交付了一些帕克,叶修明很轻松地上了列车。
列车上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既有乡下麦田的飘香,又有海的猩味,糅合在一起,还以为是谁家过期的酒菜。
列车上不算干净,不过工作人员应该每天都有清理,灰白内车身上只有一些浅淡的划痕,应该是前人的恶趣味。
叶修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
列车行驶地很快,但很稳,听说动力来源是某种高阶白磐石。
太阳逐渐升上正空,人多了起来,开始有些喧闹了。
“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准备远征寒冬之地!”
“咦……”
“这次应该要吃点苦头了,毕竟寒冬之地环境那么恶劣,镇北将军自己身体素质再强,手下士兵也难顶那寒风啊,毕竟年轻,太鲁莽了。”
一旁讨论的应该是一伙城里人,他们穿着比较鲜艳的衣服,像是骄傲的金孔雀,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来。
“皇帝没有阻止她吗?在极北寒冬之地,我们怎么和那群蛮子打?”
“好像是大臣力排众议,劝说皇帝,让皇帝同意镇北将军北征的。”
“是基拉大臣?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啊,基拉大臣。”
两城市人相视无语。
“我感觉我们又要吃土了。”其中一人无奈地说。
“是啊,毕竟本身就是战争,虽然国家出钱,但最后还是算到我们这些『残人』身上。”一人气愤地摸着自己的胡茬,他感觉自己需要屯点粮食了。
“那可不,帝国的战争总是……”
“得了吧,差不多就行了。”
“哎。”
叶修明听完了他们的交谈。
“要北征了吗?”
声音传来,是一名和叶修明差不多大的褐发少年发出的。少年身着土黄皮衣皮裤,背上背着一把长剑,看上去还有点重。
褐发少年向前,稚嫩的脸平和地对两城市人说:
“那就是说现在磐魂军扩招人了?”
两城市人犹豫,但还是点点头。一个人说道:
“你要参军?”
褐发少年笑着回答道:
“是的,我的理想就是建功立业,立志成为和帝国大将军一样伟大的人!”
哪有这样子羞耻的理想啊,怎么还可以这么自豪地说出来啊。
一人吐槽:
“你不知道磐魂军多苦吗?”
褐发少年点点头:
“知道,听村里的铁匠说过。”
“你不是传承者吧?还去?”城里人不能理解眼前这名少年的想法,大概这就是这名乡下人独有的想法吧。
“不是啊,男人的浪漫不应该是征战沙场,喋血战场吗?”褐发少年认真地说着。
“好吧,年轻人真……热血。”城里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和同伴坐下,聊起了家常。
伊梓用手挠自己的头发,自己说错了什么吗?难道全帝国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伊梓思索了一阵,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他没怎么出过村子,平时出村都是为了猎杀魂青,更没有进过城市,他还以为大家想要建功立业呢。
“卡斯和小穹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希望他们能安全到达风暴城啊。”伊梓有些担心自己路上失踪的伙伴,一起从村里出来,结果半路上遇到巨型魂青,被打失散,约定着是在风暴城相聚。
不免有些担心啊。伊梓皱紧眉头。
忽然,列车发生了争吵。
是刚才的城市人和一名看上去穿得更华贵的城市人。
“大人,是小的错,小的给您赔不是。”刚才给伊梓解释的城市人正慌忙地哈腰道歉,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撞到了『完人』,海鸥列车里居然会有『完人』,这完人是来体验人生的吗?
“道歉有用还要寒督做什么?赔钱,三十万帕克。”身着华贵衣裳,脸色倨傲的青年冷冷地看着哈腰的人,拍了拍自己因为受到轻微碰撞而歪斜了一点的繁饰衣。
“三……三十万帕克?”哈腰的人愣了愣,随后堆笑,无奈地对倨傲青年说:
“我们残人这么会有这么多钱啊。”
倨傲青年慢条斯理地吹手,面色平淡地说:
“想不赔钱吗?”
残人知道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了,不好好处理,全家都可能遭殃。
“要赔,要赔,但这钱,小的是真赔不起啊,让小的去筹集几天?”残人试探道。
“不用筹集了,签协议,人和我回府。”倨傲青年拿出一张羊皮纸。
“这……”残人看着羊皮纸,这是一张卖身契。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残人望过去,是刚才那个小屁孩。
残人身体一抖,完了,事情更乱了,这孩子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哦?道理?”倨傲青年不屑地看向伊梓,随后抬起手:
“在帝国,完人就是道理!”
倨傲青年倒是多见不怪了,每年都会有这样从农村来的愣头青,什么都不懂,一身正气凛然,他都看腻了。
“是个什么道理?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辱一个人?”伊梓心想这简直是没有法律了。
“好啊,我不说话,你看他签不签。”倨傲青年呵了一下。
伊梓疑惑地看向残人。
残人像是放弃了什么,如释重负地,签了。
伊梓不解地抓住残人的手,说:
“这份是卖身契啊?看清楚。”
残人面无表情地点头,脱开伊梓的手,自个走到了倨傲青年身后。
“呵,道理。”倨傲青年冷笑一声,他都懒得搭理眼前这个小屁孩。
列车开始减速,很快就稳稳地停了下来。
倨傲青年离开车厢,残人在后面跟上。
伊梓处于大脑短路状态,愣了一阵,发现已经到了风暴城,便下车了。
“这就是完缺制?”叶修明低语,也离开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