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是尤姑姑的女儿。
她们母女都是谢婷茹从谢家带来,照料玉婵的。
谢婷茹去世没两年,谢氏旧仆就叫孟如烟以各种理由,或撵,或卖。
硕果仅存的几个,自然是改旗易帜,投靠了新夫人。
年幼丧母,又不得父族喜爱,被亲人无视的柳玉婵是真的天真懵懂,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装乖保命?
她亲孟氏,远荷香。
对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提醒、挑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尤姑姑和连翘,是她唯一能抓到的,与亡母有关的一点脉脉温情。
直至她们亲手撕碎她的美梦。
她则亲手奉上两盏鸠酒,送她们赴了黄泉。
十余年的朝夕相伴,犹如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黏皮带肉的扯下,鲜血淋漓,痛的撕心裂肺。
喝斥声惹的丫鬟婆子们跑来瞧热闹。
连翘觉得,今日的小姐实在古怪的霸道。
如此的不给她体面,她便不管不顾起来:“小姐好不讲道理!我拿首饰换钱,哪一次不是为了你?如今却倒打一耙——旁人都说是你害了大小姐,之前我还不信,为您辩解。如今我算看透了,您心凉薄,空口白牙地污蔑我,那害大小姐的事,怎会做不出来!”
“凉薄,污蔑?”柳玉婵垂下的眸中,幽深晦暗,“连翘,我待你不薄。”
回忆如潮水退散,柳玉婵望着她,目光冰冷:“小姐们的东西都需记录在册,父母在无私财,又是闺中之物,每件都有印签。我失心疯了,敢叫你拿去卖?”
恶奴欺主,既然连翘自己要往枪口上撞,柳玉婵又岂有放虎遗患之理。
她微眯水眸,扬声道:“小偷小摸也就罢了,今日夫人送我的整套的红宝头面你竟也盗了去,还有老夫人赏给每个姑娘的金镶玉长命锁——来人,且去连翘屋里搜,若搜不出来什么,我亲自给她道歉!”
搜屋?
连翘一时慌了神。
宝石头面、长命锁这种扎眼的东西,她自是不敢碰。
可她独居一处,屋里难免有些鸡零狗碎之物,确也有不少是从小姐身边顺走的。
还不待她想好如何抵赖,就听着她房里抄家似的动静中,不时传出几声惊呼,并啧啧私语。
荷香气的发抖,她只是把当票塞在了连翘的被褥下,可婆子们却翻出了未缝完的男子亵衣、鞋袜。
婆子们踌躇,荷香却没她们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一股脑地把东西抱出去,全砸在了连翘身上。
连翘臊红了脸,狡赖道:“小姐,不是奴婢,奴婢不清楚……”
“不是你?这靛青的料子三两银子一匹,不是你腆着脸朝小姐讨去的?”
荷香早恨死投了继夫人,还帮着外人来害小姐的连翘了,当即顶了回去。
连翘瞪她一眼,“那我记错了,这是给我爹缝的。”
荷香恼道:“呸,张大叔截了双腿,瘫在床上有十年了吧,你做鞋袜是要气死他?”
院里轰然大笑。
连翘被噎的直冒寒气,脸皮子臊的发紧,赶忙冲柳玉婵求情:“小姐,奴婢是一时迷了心窍……奴婢知错,小姐饶了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