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的事,过去了的人,并非真的过去,但又已经过去。人生的诸多事情都是没有逻辑性的,按常理总是解释不清,过得去的在表面,过不去的在心里。自欺欺人的活着,也算是一种坚强。
舒离落这个人就好似已经把前半生统统忘了个干净一般,挣钱成了她生命里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不是再见到夏木段,她几乎都要以为他们原本生活在两个星球,连相遇的机会都不会有。
来检查的人许多,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服装加工作坊,但总算是盈利性的生意,自然就得按照各种条条框框来办事。夏木段代表的是消防部门,至于他什么时候调去了消防队上班,舒离落自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看了对方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实在不是可以说话的场合。他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四处检查,舒离落跟在他们身后转,应付这样的事情,她当然是第一次。
他温和说:“店子里得准备几个灭火器,你这里都是易燃的布料,一定得随时检查是不是有火灾隐患。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去消防队拿几个灭火器回来,我会教你怎么用。”
舒离落应:“嗯。”
一行人走进了厨房,有人问:“这算是食堂吗?”
舒离落答:“就是几个裁缝师傅在这里吃集体伙食。”
“那也得算是食堂,你有没有办食品安全卫生许可证?”
舒离落又答:“没有,我不知道要办。”
那男人吼她:“不知道?文盲吗?不知道什么都得依法经营吗?如果你这里出了事情,难道让我们执法部门给你背黑锅?没有许可证就得罚款,你有空到药监局去一趟。”
舒离落辩驳:“我又不是开饭馆的,以前真不知道要办许可证,现在知道了我补办行吗?为什么非要罚款?”
那男人当时就拍了桌子,样子凶得就跟要吃人似的:“你这是什么态度?看来你还真的是个法盲,你请的工人都在食堂吃饭,如果食物中毒了,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你知不知道无证经营触犯了法律法规,罚款起码都是几万或者几十万,如果你态度好点,还会给你从轻处罚。”
舒离落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即泪水就涌上了眼眶,使劲忍着,又听了各种批评各种意见,再也不说一个字。尤其是不敢去看夏木段一眼,那个曾经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人,舒离落实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尤其是让他看到自己被人指责。各种卑微扑面而来,让她无颜与他面对。
他也不敢看她,默默走去了一边,翻看她办公桌上的一些图纸。分开也有两年了吧,他看上去成熟了,为人夫为人父之后,再不是当年那个阳光又稚气的男生了。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对舒离落这样命令:“马上尽快把该办的证件手续都办齐了,要不然就让你停业。”
这是舒离落首次体会到谋生的艰难,不为别的,完全是那种精神和心理上受到的伤害,一种认清自己是只蚂蚁的无助感。其实她原本就是蚂蚁,一只不犯人且自由自在的那种蚂蚁,现在却深知蚂蚁是随时都能被碾死的,渺小得让自己心酸。
夏木段在离开的时候,小声说:“把我从黑名单里面放出来吧,难道我们不能做朋友吗?”
难道他们不能做朋友吗?舒离落拉黑他的时候,是以决绝的方式走出他的生活,不留余地不留恋想。如果两年之后的他们,都能理智的平淡的面对,那么还可以做朋友吧。舒离落把他的电话从黑名单放了出来,便收到了他的短信:“姐姐,我下午给你送几个灭火器来,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
舒离落的眼泪就是陡然滴落,从曾经的幺儿变成现在的姐姐,从曾经的爱情变成现在的亲情,其实是一种升华吧。她无法抑制的哭了许久,没有什么多复杂的原因,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哭,就像是终于知道失去了最好的又得到了最好的。只不过,她还是宁愿请朋友帮忙,也不愿夏木段再站在她的身边,这其实也是卑微的自尊吧。
去药监局大厅了解了如何办理食品安全卫生许可证需要的一些资料之后,舒离落很快就递交了申请,但是药监局的答复是,要想领证,得先交罚款。
走下楼,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余卓,好像只有在他面前,她不用维护自己那可怜的尊严。对于没有任何背景和人际圈子的舒离落来说,苏余卓总归比她熟识的人要多些,再或者,她的目的也只是想跟他诉苦吧。
他在那边柔声说:“别害怕,不会把你抓去坐牢的,我试试看能不能让罚款少一些。也都怪我,当初没有提醒过你要办一些证件手续,是我们疏忽了。实在不行,我借钱给你把罚款交了就算了。”
舒离落喊:“我不!”
她的目的不是非要跟谁借钱,而是她完全不认同执法部门以罚款作为执法的目的,这样的不认同并非是舒离落不懂法,如果老百姓就是蚂蚁,难道蚂蚁就非得按照指令活着吗?如果这是不屈服,也可能是一种不讲理,但舒离落就是想要反抗。她的温顺纯良是出名了的,是什么逼得她改变了,或是把她潜藏着的一些东西给激发出来了?
事实上,苏余卓的确找了人帮忙说好话,但奇怪的就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在巫山这个熟人与熟人编织的网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有讲情面的余地,唯独药监局不给舒离落讲任何的人情。要么就是执法部门绝对的公正无私,要么就是舒离落得罪了什么人。
夏木段抽午休的空隙来给舒离落送灭火器,教了她怎么使用,又帮忙选好位置搁置好。然后两个人就在厨房里站着,互相默默望着,时光恍如瞬间就安然定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