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离落最喜在阳台上坐着,竹条藤椅跟她的身条一般纤瘦,远远看去,倒像是藤蔓上开着朵恹恹的花儿。
她的膝头上放着书,多半都没有真的仔细看。眼睛眯眯的,去看对面的楼,那些个门窗,还有窗台上的植物以及晾着的衣服,都安安静静的。
麦妆梧以前也是最喜在阳台上的栏杆上趴着,她的爱人多数都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抱她的腰肢,把个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那情形最是看起来黏腻。舒离落觉得,女人大多都喜欢那种拥抱的姿势,背部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温暖异常。
眼见着旁人的幸福,舒离落的表情都是冷冷的,许是有羡慕还有些微的嫉妒,暗藏这不可告人的心思,不让自己表现在脸面上。她同麦妆梧时常会对望着笑笑,算不得朋友,算不上多熟识,不过就是两个于己无利也无害的女人不远也不近的一种礼貌。
只是这几天舒离落有些牵挂起了麦妆梧来。早在前几天,麦妆梧惊天动地般地嚎哭,这几幢楼的人都是听见了的,她的爱人活生生死在一起车祸里。舒离落只听到一阵撕心地哭喊,再就没了声息,后来120的急救车来了,把麦妆梧拉走了。
舒离落搬来这也有两年,却没有跟这里的居民熟识。一则她不喜扎人堆,二则也不喜跟人套近乎,三来她喜好独处,不愿被人打扰了自个的清静。费临风跟她离婚的时候说:“她并没有比你好多少,只不过有一样,她让我觉得她是活着的我也是活着的。在外人看起来我们的婚姻平和安详,但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总是让我怀疑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时常想,你定是没爱过任何人的吧,要不然不会做到这样的宽容,明知我在外面有女人也不吵不闹不哭不上吊。换作她就不一样,我多看哪个女人几眼她都会为了我吃醋。这些年来,你除了旧日的几个同学,再不跟人来往,我也不敢带朋友回家欢聚,我不过才三十岁,不能跟你过八十岁的人才能过的生活。离婚之后,我把三江六景新买的那套房子给你,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共同财产除了孩子也就这两套房子,我的父母爱这个孙子,你自愿放弃他的抚养权让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也希望他长大了有出息,所以为了他读书方便些住在县城中心要好些。我知你喜欢清静,那里靠着长江,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虽然目前交通不太方便,周遭也比较空旷,但小区内该有的一切都还是一应俱全,再说了菜市场农贸市场各大超市商场都在筹划建设中,不出几年那里就是城里最好的地段。你这些年都没有工作过,想来找工作也不容易,孩子的抚养费我自然不会问你要,你以后只要把自己养活了就行。孩子是随时可以见的,我也会叫他多些时间去看你。”
虽说是离婚,但费临风这番话说的是有情有义,舒离落只是默默望了他一会,就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搬来了三江六景居住。人常说,夫妻是前辈子的债,一方是来今生讨的,一方是来今生还的。债务清了之后,就是旁不相干的两个人了。舒离落跟费临风离异后的两年都没有联系过,虽然同城居住竟然也没有巧遇过。倒是孩子费舒近年来得多些,赖在舒离落这里赶也赶不走了。舒离落虽然不问也知道,费临风的二任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费舒想必认为自己在那个家受到了冷落。
就在早几个月,费临风给舒离落打了电话,两人平静地闲说了几句,也听不出他语气里有什么暗藏的深意。离婚之后,两个人还能不怨恨不记仇,像朋友般的说上几句话,已经算是难得。
舒离落自嫁给费临风以后,除了在家闲着料理家务,再没走入过职场。到了她现在这个年纪,就更是求职不易,后来她开了一个网店,帮一些商家在网上卖东西,靠着些提成过日子,也还清闲自在。
有一种人,原本对生活就没有多大的要求,换句话说是不热爱生活。舒离落一直都只是在按照一种存活的状态走,读书,毕业,结婚,生子,平凡平淡活到老死。没了可以依附的男人之后,她更是清心寡欲,衣食全都从简。
舒离落在阳台上坐到傍晚,才看到麦妆梧被人送了回来。她拿起桌子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叠成纸飞机,对着麦妆梧的阳台丢了过去。纸飞机落在了一个花盆的枝叶上,颤颤微微的就像要坠机,让舒离落担心了很久,怕它掉到楼下去。
麦妆梧好多天都没有出过她的房门,那个纸飞机就一直在那里挂着。后来它不见了,舒离落依然没见到麦妆梧的身影。又过了几天,舒离落在自己的阳台上也捡了一个纸飞机,上面写着:“谢谢你,晚上能陪我去走走吗?”
这是舒离落跟麦妆梧第一次约会,她们默默走了许久,都不说话。一到晚上,滨江路比城中心更热闹,无数的孩子恋人夫妻老人都来这里骑自行车谈恋爱说情话散步。
就这样一直走,人们开始陆续回家,路上开始逐渐冷清。路边的灯延伸着,和天空连接到了一起,悠长而又宁静。麦妆梧终于问:“你是不是认为我曾经很幸福?”
舒离落应:“噢。”
麦妆梧笑了:“他对我是挺好的,只不过你肯定是不知道的,跟他一起死的有他的情人和他的孩子。据说那天是孩子的生日,他们一起去度假村游玩吃饭,他喝了些酒,自己把车子开翻了。”
舒离落望着她,又“噢”了一声。
麦妆梧的眼神就像是寒星,冷冷地:“我们恋爱的时候都不过十几岁,一路走到至今,早成了对方生命里割舍不了的一部份。我曾为他怀孕太多次流产太多次,后来医生证实我是再也不能怀孕的了。可是他对我的爱从没减少,就算我不能为他传宗接代都依然没冷落过我半分。其实,只要他开口要求离婚,我一定会成全了他的。我想着爱情真的可以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够了。我太过坚信我们的爱情了,所以我痛苦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他不离开我只是因为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