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给背后的莽莽苍山渡上了一层灿金,连同这片绯红桃林,也不似晨起含珠带露时清冷,更添了几分柔和娇媚之态。
旁人逢此良辰美景定是要细细观赏一番,或许还要吟两句诗来助兴,怎奈爱妻下落不明,狄荣心中烦闷,连带着看这桃花也没了原先赞赏之情,只觉得妖冶无双,恨不能一刀砍尽,才好寻得薛玉儿影踪。
狄荣心里挂念,不愿多看桃林一眼,脚下只是使了力拔足狂奔,秦艽在其后紧追慢赶,二人不多时便到了阳谷关。
一出关就看到一辆轻简马车停在道旁,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甩头打着响鼻,防风手里捏着一根马鞭正半倚在车上,见秦艽与狄荣面色十分难看,匆匆忙忙大步奔来,防风也是一呆。
收了马鞭跳下车来,防风一手撩开门帘同狄荣一起将陆裴明安置好,见只有他二人,便向后遥遥望了一眼。
秦艽扶着车椽略稳了稳气息跃上马车也撩起门帘钻了进去,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自门帘后传来
“不必等了,嫂夫人在桃林出了些事,稍后我同大哥再去寻找。”
闻听此言,防风面色一寒,手中马鞭被他捏出一个浅浅的凹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狄荣垂着眼眸,虽自碰面以来始终未置一词,但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焦躁。
防风默了默,他向来不是口齿伶俐的人,作为暗侍又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如今虽有心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你赶车带着陆掌门一路往南,到了庆州直接去惠春堂,不必提你们的身份,只说是九公子的人,自会有人接应。”
防风沉声应了,秦艽已经又从车上走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手,一些棕黄色粉末徐徐落下,秦艽皱眉看了看自己指间残留的颜色,防风立即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秦艽擦过手,防风又将帕子收在怀里,也不啰嗦,翻身上车,回头看了秦艽一眼,见秦艽冲他微微颔首,一点头,扬鞭催马奔驰而去。
防风雇来套车的马是匹良驹,一鞭子下去四蹄翻飞,马车便驰出去一大截,带起车后一片飞扬的尘土。
秦艽回身道:“走吧。”
狄荣望着远去的马车,迟疑道:“惠春堂是岐黄谷的药房么?这样贸然将人送去…”
“大哥不信我么?”
狄荣侧头看着秦艽半眯起来的桃花眼,不由苦笑道:“二弟莫怪,沙场领兵之人,胆小惯了的。”
秦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哥哥是神武大将军,是舍生忘死安定边疆的盖世功臣,如何说是胆小之人?”
“你有所不知,战场领兵者,一着不慎,则千百人丧命,若得胜还则罢了,倘若战败,那些人便是白白死了,可怜家中妻儿老小也无甚银钱可领,因此不得不瞻前顾后百般权衡,只求能多保全几人。”
狄荣叹了口气,昔日其他副将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恨不能一鼓作气直取敌军老巢,只因他谨小慎微且一意孤行,不知多少人背后骂他贪生怕死,说他已得了功名便胆怯起来,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不敢放手一战。更有甚者,说他唯恐旁人打了大胜仗便抢了他的风头,因此处处钳制,还摆出一副悲天悯人之姿惺惺作态。
“防风兄弟的武艺我自然信得过,可这一路官道,难保不会引来朝廷追兵,惠春堂纵属岐黄谷毕竟鞭长莫及,贸然收留他二人,岂不是惹来横祸?防风护得陆掌门一人,怎么护的了惠春堂上下那许多人?”
秦艽一呆,他原以为这一路沿官道而行,且只有防风一人护送,狄荣难免担忧陆裴明的安危,不想原来他还忧心着惠春堂上下。
当下拱手作揖,道“哥哥仁义,没与哥哥说分明,是我的不是。惠春堂与旁的药房不同,不只有大夫,另有一班自小习武的侠士,虽不比防风,逃命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必能安然无恙。”
狄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虽不清楚秦艽用意,毕竟没有别的办法。
二人一路说着,又转回桃林边,狄荣一步便跨了进去,秦艽伸手扯住他,说道:“哥哥,这么找不是办法,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