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错。对不起。”故事讲完，时胜天便不再看柳微微了。他似乎明白，自己再无什么资格去看她了。那么多年下来编制的美梦，终于到了清醒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柳微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却十分涩哑低沉：“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她苦恼地用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那，我的孩子。”她突然神色慌张地质问。
“他们，都还在那里。待一些时日过后，他们就可以…”
没有下文，亦没有回应。
时胜天此时已然一副苍老了许多的模样，脸上浸满了浑浊的苦：“我知道，你是厌烦我的，不，应该是恨的。也许，你恨不得我消失吧，是我造成这…造成这一切，而你是无辜的，你们都是无辜的。明明做错了，可是这些年，我还怀着这么多坏念头，幻想着，你属于我，你可以是我的。一直都不敢叼开一切迷雾，自欺地阻止着真相的降临。我一人的过错，却导致了你们的痛苦。”
柳微微终于看向他，眼里不知道装载着什么东西。
“你既然知晓了一切，我便…我便离去了吧。明日，你即可去找回你的…夫君，还有你的孩子，过不了多久他们的魂灵便稳固了，到时候，随龙会知道怎么办的。”他深深地看了柳微微一眼，似要看向她面容下的魂灵，随后立即转身，迟缓地走向黑暗深处，如同被冰冻了一般。
柳微微觉得，下一秒，便是与地狱的距离了。她的脸迟缓地动了动，暗哑出声：“你去哪里？”
魔胜天的背影顿了顿，随后仍继续前行，只余下微弱的声音飘然在静默的空气中：“我去做一些该做的事。”
柳微微没再说话，也未曾挽留，她哪儿还能有甚作为呢。
郑戚如还处于震惊之中，她看了看魔胜天的背影，向迟若赋问道：“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迟若赋眼神深邃地望着黑暗：“也许，他是要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吧。又或许，他要为这一切布置一个完美的结局。”
一旁没有说话的随龙突然站直身子，走到柳微微面前，目光空无而坚定地说道：“柳微微，对于所有发生的事情，我已是没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对不起的了。我如今的脸，就是你的脸。其实，我是有功力将其修复的，只不过为了自我警示，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选择让她保持原状。既然你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那么你的脸在我这也是任何意义的了。现在，物归原主吧。”
柳微微听完，神情复杂，沉默地点了点头。
随龙随即开始作法，身体冒出如同液体般实质的紫色气流，将两人包裹在一起，令人看不太清。当然，只是郑戚如看不太清。
待紫色雾气消失，两人就像只是换了身衣物一般，已将脸交换了过来。当然，随龙将柳微微的脸也顺带修复了。
换上自己脸的随龙向着柳微微微一颔首，便迅速地朝着魔胜天离开的方向走了。
柳微微转过身子，面无表情，似乎又有所隐忍。
已经看惯了曾经面容的郑戚如只能不断地催眠自己，这不是依凤啊，这是柳微微，这是柳微微…
柳微微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甚至看都没看两人，便沉默地走过，朝另一处走去。
郑戚如皱了皱鼻子：“真可怜。”她用手碰了碰迟若赋，“对吧？”
迟若赋难得地没有露出笑容，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明明就是！真是的…不过，我还真好奇那魔胜天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我们算是将魏明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吧，这下我们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她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肯定地点了点头，“哎…我为何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呢，这，应该是个圆满的结局吧。”说到最后，郑戚如自己都不是很确信。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这已经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先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明早我们就要启程了。”迟若赋拍了拍郑戚如的脑袋，提醒道。
郑戚如不满：“都这会儿了，还能睡觉呢？你没看见，天都快要亮了吗？真是的。”
迟若赋摇摇头，她还是这么的孩子气，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否…
不，离那时候，还早着呢。
迟若赋的目光逐渐坚定，却不禁流露出他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惧怕。
…
正是日出时分，天色未全亮，但也不暗，属于近乎暧昧的犹豫。在那抹娇艳的尽头，白光裹挟着橙色缓缓升腾。两人的身影挂在一片桃红阴影上，格外明媚。
晨鸡已发出鸣叫，可整个偌大的庭院仍是只有他们两人。
“咦，那些侍女怎么都没来？”郑戚如疑惑地四处查看。
“因为他们本就是魔胜天或者随龙从魔界召唤过来的啊，此时的他们怎会还有闲心再继续演戏，说不定，他们自己都不在人间了。”
“意思是她们都不是凡人？这真是太可怕了…”郑戚如拍拍胸口，但又马上想起刚才的一个关键句，“诶，你刚刚说，他们都不在人间了？是什么意思？”
迟若赋望向那个通往所谓圣地的通道：“那里，我曾经感应到的气息已经消失了。这里曾经消失的人应该都回去了吧，即使还没清醒，也应该会出现在自己原来的家中，稍微修养几个月，便可醒来。这样也不错。”
“是吗？不过为何那柳微微的孩子的魂灵还需要什么凝固？”
“情况不同。柳微微的孩子是被沾染上魔界之气的柳微微撕咬身体而死，自然与这些只是被完整抽取了魂灵而肉身完好的人不同。”
郑戚如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没了这些人的魂灵滋养，那孩子的魂灵…”
迟若赋不语，沉默地看着一旁的空地，若有所思。
许久，他才道：“我想，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