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郑戚如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迟若赋勾起唇角,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迷人。郑戚如不禁红了红脸。
他抬手,示意郑戚如靠近些,随后便向她耳语了什么。
片刻后,郑戚如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确定吗?”
“嗯。”
“好吧,我一定会的。”
见郑戚如答应了,迟若赋右臂微伸,从指间出射出一道暗光,直击那两个正“聊着天”的郑戚如和迟若赋。随后,它们便站起身子朝着他与郑戚如走来。“郑戚如”走向本体,双方一接触,“郑戚如”便像是融化一般地消失了,“迟若赋”也是如此。与此同时,笼罩在两人周围的圆形罩子也霎时消失了。这一切的发生在瞬间就完成了。
郑戚如虽然依旧讶然,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掩了下去,脸色尽量淡然地对迟若赋说道:“你先睡吧,我今晚水喝多了,想先去如厕。”
迟若赋的嘴角抽了抽,而后也淡然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郑戚如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后便施施然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迟若赋在黑暗中缓缓起身,走出了房门。
一出门,他本淡然微笑的脸瞬间融化了,眼神有些冷然。
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阁下今日过得如何。”
“唔…还不错。”迟若赋甚至还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那人冷哼一声:“哼,好了,给你解药。”
那人自暗处甩出一个小袋子,迟若赋顺手接住,然后便搁在了地上。
“不检查检查?”
“不用,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你还挺自信,不过你倒是猜对了,我的确不会做那种事。吃下解药,就马上与那个人一起滚蛋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是吗?”迟若赋的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轻笑。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恼怒:“若是你还不识相,可别逼我到时候…”
迟若赋未等他做出什么威胁便抢先一步说话:“看来你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能耐了。”
“…”
“能耐大到只能蜗居于自己以意念构建的小小世界里,卑微又可耻地维系着所谓的幸福。”
“你懂什么!…等等,你…”对方的声线猛然下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回轮到迟若赋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必须要去到你那里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吗?也许,你高估了自己能耐的同时,也低估了我。”
“这样,你还不现身吗?”他冷静地补充道。
暗处,一个身影微微颤了颤,但很快便稳住身形。
迟若赋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恼:“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圣主?亦或是…”他的目光精准地望向那躲藏着的身影,“时胜天。”
良顷,暗处的人终于现了身形.
正是那个人。
时胜天,抑或称,圣主。
只不过,现在的他,用的是那名为时胜天的皮囊。
他刚从暗走向明,身上被微弱的月光温暖了一半。他就站在那个位置,没再前进,似是惧怕那明亮的光芒。
“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也许是在我得到了某些信息的时候吧。”迟若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复杂的神情。
“什么信息?”
“你想知道?”迟若赋微抿嘴,昂起下巴,眼眉间似有几分嘲弄。
时胜天没有说话,半晌才答道:“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那些信息对我而言并无用。”
迟若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时胜天皱眉:“你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
“无论我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毫无意义。你该问问另一位人了。”迟若赋舒展开眉眼,十分好看,他的身子微微朝一侧避开。
迎面走来了两人。郑戚如,以及,柳微微。
郑戚如一来,便向迟若赋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便快步走向他身边站定。
柳微微站在原地,望着郑戚如,有些迟疑。
“戚如,你不是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吗?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郑戚如微微一笑:“薇薇姐,我确实是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您啊,就听您的那位所谓夫君道出吧。”
“夫君?”柳微微微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便抬眸四处寻找。
迟若赋适时开口:“我说时胜天,你就别藏了。”
时胜天已然从月光照亮的地方离开,回到了之前呆着的黑暗的空地。
迟若赋隐约能看见时胜天发颤的身子,他轻轻开口:“我想,你一定很懊恼吧。这个时间是你功力最为薄弱的的时间,以致于竟无法察觉到柳微微的接近,不过…”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有些真相,迟早会重见天日的。你无法逃离的,时胜天。”
半晌后,时胜天终于沉默地走出黑暗。
“夫君?你怎么在这里?”柳微微看见他,十分疑惑。
“让我替他说吧。”迟若赋见时胜天迟迟没有回应,便兀自开口,“他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躲在那个所谓的书房重凝魂力,只不过…今日为了来警告我,亦或是为了来掩盖真相,他便过来了。”
“重凝魂力?…”柳微微轻轻地念出这四个字,眉头紧皱。
郑戚如疑惑地问道:“为何他要去书房重凝魂力?”虽然迟若赋刚才让她偷偷将柳微微带过来,但她并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因为他的魂力若不在夜晚,以及灵宝的支撑下重新聚拢,就会逐渐消散。而那样的结果,便会使得他本人也逐渐消失。至于那灵宝是何物,我想,那间书房本身,就是是一个厉害的灵宝吧。”迟若赋说道,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真相。
对此,时胜天一直没有回应,只一直深深望着不远处的地面,似乎陷入了某种浓稠的回忆。
迟若赋扫了柳微微一眼,继续讲道:“至于他的身份,你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他便是那个所谓的圣主,而那片圣地,正是他为了柳微微所建。那里的人,不,不能称之为人,他们不过是那些在这个镇子上消失的人们的魂力所幻化而成的。你们之前所看见的那些坐席模样的东西,不过是能将活人的魂力提炼出来的法宝罢了。”
郑戚如惊讶地瞪大眼睛,虽然知道这幕后的真相也许会有些不可思议,但绝未料及如此。她望向柳微微。
柳微微并未表现出十分震惊的模样,也许是因为这所说的东西与她长期以来的认知实在是太不符了,导致她听到此番言论并不能让其推翻被构建的自己的世界。她只默默地望向时胜天,似要将其辨个真伪,亦或只是想要一个回答。
可那人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可是,那些人的魂力被吸走了…可以这么说的吧…那么他们的身体呢?还有意识吗?所谓的魂力,到底是什么?”郑戚如真的无比好奇。
“一个人的魂力,就如同一个人的精髓。人所有的活动,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感,都是由其所决定的。离了它,人的身体便不能有所作为,仿若死了一般。但精气没了身体,也会迷失自我,并会无意识地寻找自己之前留下烙印的身体——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里每天晚上都会发生那种事的原因。不过若是魂力回归,根据体质的不同,休息个几个月或是几年的时间就会恢复。”
郑戚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算是解开了每夜街上游荡着的魂体的谜题。
柳微微终于忍不住发声,她的眼里水泽流转,双瞳紧紧盯着时胜天像是缩起来的身体,誓要一个回答:“胜天…胜天,你说句话吧。你若说一声,这不是真的,我便会相信你。”
时胜天听闻此言,身子猛地颤了几下,随后,眸子似惶恐,又似坦然,目光僵硬地移向柳微微数秒,却又迅速地闪开。
已经知道了答案。
柳微微闭上眼睛,脸上已是有泪水不断流淌着。
“为什么。”她仿若已经预料到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似的,已不愿再睁开双眼,亦不想再窥探真相。
他的沉默,已揭示了全部。所幸的是,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并未试图继续隐瞒。
时胜天的嘴唇挪了挪,仍旧未吐一语。
迟若赋见此境况,轻叹了一口气:“这个事情也许真的有些复杂,我想你一定猜到了,时胜天并非你真正的夫君,并且,时胜天也并非他的真名。他的真实名字是,魔胜天。”
“魔胜天?”郑戚如皱起眉头,这个名字真够奇怪的。
“是的,其实人间的某些传说是真的。可知的世界分为三界,我们所处的便是人界,除此以外还有两界,分别是神界,以及魔界。而他,便是魔界之主,或者说是,曾经的魔界之主。几年前,魔界之主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他身下的第一将领随龙。”
时胜天的身子僵了僵,他闭上了眼,脸上有青筋跳动着。
柳微微眼神摇曳而迷茫:“那我的夫君…他…”她用一种近乎空白而怯弱的神色触碰着时胜天。
“站在你对面的这个人,并不是你的夫君。”迟若赋残忍地断言,冷静道,“你的夫君另有他人,而我们二人也正是经其所托来寻找真相。”
“他的名字是?”
“等等,”时胜天突然睁眼,出口阻止了这个话题,他看上去已不再是之前那个镇定而阴冷的男子了,此时的他发丝凌乱,额上布满薄汗,唇色苍白,像是一个怕被洞悉全部秘密的藏谜人。
“我…”时胜天咬了咬唇,仿若口不择言一般,“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包括..包括我的身份。”他虽是向着迟若赋提问,双眼却依恋地盯着柳微微,目光柔情而痛苦,仿佛这个提问,不过是一种拖延,好让某些东西因明了而逝去之前能给他再多一点的时间去感受,感受即将远离的美好。
迟若赋一挑眉,道:“我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那个所谓的书房。当时我便觉得那个地方很不一般,有奇妙的气韵流动着,虽然被刻意隐瞒,且气息极淡,但我仍是有了某些怀疑。”
郑戚如也在一旁听着,觉得十分惊诧:“什么奇妙的气韵?我怎么一点也没有闻到…”她当时只是觉得时胜天,不,魔胜天的气质诡异,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迟若赋笑着说道:“你自然是无法感受到的,也许待你将来功法渐成,许能懂得一二。”
一直无言望着柳微微的时胜天突然转过身子,他微眯起双眼看着迟若赋:“你当真能感受到那股气息?”
迟若赋微顿,而后面不改色道:“是的。”
时胜天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而后抬首,却是望向别处,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不简单啊,真不简单。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迟若赋淡然一笑,继续道:“后来,我知道了柳微微如同一个习惯,每日都会去一个所谓的圣地,我便隐约感受到不寻常。又听闻那圣地中有一个圣湖,喝了能看见原本看不见的人,我便猜想,那圣湖里的,便是通灵水吧。浸润或喝下通灵水的人,能够看见没有躯干的魂灵。”
郑戚如听到这句话,身子莫名的一抖,柳微微也不禁露出异样的神色。
迟若赋继续道:“可是,发现了这些,还远远不够,我必须找出更多的真相,比如,柳微微去那里的意义是什么,她若不去或是晚去,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于是那日我便让戚如使了个拖延计,想看看柳微微是否会有什么不同,在柳微微未进那个地方之前,我看见了她的脸,有那么几瞬,时隐时现,像是一个透明的面孔,又像是,下一秒便会露出肌肤下可怖的血肉。再加上你的适时出现与着急的神色,我便知道了她进去的原因。而后我假借有事要做的借口离开了,实则却是向这里的路人询问真相。我拿出我画好的柳微微画像给他们看,他们却说不认识这个人,且很断然地否认了她是柳微微的说辞。依他们的话,柳微微是镇中最美的女人,所有人都认识她,只不过近几年一直深在闺中相夫,不曾相见。由此我便确认了,她的一切,都是有人为其粉饰成的。”
时胜天沉默不语,柳微微却深受重击,面容苍白,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亦或者别人的脸,眼神脆弱而空无,身子不住颤抖着,像是丢了魂:“那,我的脸…这个脸,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