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皇宫,永华宫。
永华宫在皇宫的最北边,楼宽阁高但却不饰奢华,多植草木以求自然清静,是齐太后的住所。
“陛下,太后正在诵经很快就结束了,请您稍等。”
“诵经?母后不是从道修仙吗?怎么还诵上经了?”
“回陛下,太后诵的是《道德真经》。”
“呵呵呵,是嘛。看来朕回去还真得多看点儿书。”
侍女们知道齐王好逗趣,就也应和笑着。
“知道自己该多读书,就别总是耗在这里了。”太后款步走来,不施粉黛不饰钗环,唯有腰间佩玉玲玲却顿时让人觉得屋里光彩了三分。
礼未行完,齐王就撒起娇来,“母后,朕病了。”
“又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病了不请医者倒是先来胡闹。”太后整理着桌案上的誊抄过的书卷,“你们都下去吧。”
“是。”侍从们应声退下。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齐太后细眉长目,神情之中天然有些许倦怠,外人看来自带几分怡然从容。
“景王两日后下葬,儿替您写了封信给了王妃,这是复件和回信。”
“劳你费心了。”太后端坐不动。
齐王向前递信,直直略过太后把信放在了炭盆里,坐在太后脚边,“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完了,下来该办儿的了。”
“你已经是大齐的天子,还需得别人帮忙?”
“皇帝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您说不是吗?比如说,皇帝就不能造反。”
“谁身上不是带着一副枷锁?”太后看齐王笑得格外开朗,就知道他定是又要做些不着边际的事,“只是予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儿想要先皇放在您这儿的那封遗诏。”
“你想仿先帝的笔迹?”
除了点拨过魏琮一二,知道齐王会仿人笔迹的只有太后一人。
“儿,要造天下的反。”
齐国,崔府。
“陛下病了?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崔奕从一堆案卷文书中站起来。身负皇命的崔大将军,这些天跟几位尚书大人商量改革之事搞得有声有色,不仅赢得了夫人的赞赏还争得了众多将士的支持,可齐王还是没回复他。
“大人您别急,我觉得这次应该不是陛下病了。您看,咳咳咳……”
“我不急,你先把药喝了啊。”
“咳咳,有些烫,先放一放吧。”
“是嫌苦吧?赶紧喝了,要不然捏鼻子给你灌下去了。赶紧的。”
捏着鼻子,仲白一口吞了下去。这熬了几个时辰的药,可不是想不苦就不苦的。良药入口,仲白只是稍有犹豫就险些呕了出来,强忍着咽下去又苦得直咳嗽。
“喝药还能把自己喝吐了?”崔奕赶紧倒茶,“闻着那药还挺香的,后劲这么大吗?”
连喝了两杯茶,仲白紧皱的眉头才展开,“我听您的,病好了就去军营里锻炼锻炼。”
“那都是玩笑话。”
“大人,依我看陛下这次应该是没有真病。”
“假的?假装生病干什么?难道是想让太后多关心关心他?”
“陛下还会这样吗?”
“以前有过一两次。”
“这回也许跟太后也有关系吧。但是我估计陛下是想试探出身边有没有世家的眼线。”
“把宫里情况泄露出来,让世家大族早做准备的眼线?”
“正是。”
“现在确实是查这个的好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未下决断就躲起来了,谁不行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想知道。”
“您已经知道了。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既然陛下是想试探世家们,那知道他生病的人肯定不多,这样一来想要查出到底是谁安排了眼线就容易多了。对吧?”
“大人真是进步神速,仲白刮目相看。”
“哈哈哈,是吗?”
“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
齐国,皇宫,宜风台。
宜风台在皇宫的东北角,紧邻着城墙。高地之上建高台,沐雨迎风,宜雨宜风,遂名为宜风台。
“真是‘唯草木之凋零兮,恐美人之迟暮’啊。”齐王吃完手里最后一个橘子感叹道。
“陛下……”
“朕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的好东西没的快嘛。这不是好东西吗?”齐王颠颠手里的橘皮,“噢,你是说奏章啊,放那儿吧放那儿吧。”
“是。”魏琮和几个侍从把奏章都放在了地上。
两大摞奏章放在那儿,齐王有些愣,“不会吧,这么多?”
“问安的并不多,只是今日兵部的奏章多了不少,章相说崔将军和兵部最近出了不少改革的新法。”
“是吗?”齐王坐在地上翻腾着奏章,“哎,今日怎么没有崔奕的?他不是天天都写嘛?”
魏琮也只好跪在地上陪齐王一起找。果然,没有崔奕问安的折子。
“陛下,确实没有崔将军的。”
“看、见、了。”胳膊拄在身后,齐王仰面嘟囔道,“这呆子怎么回事,不会是忘了吧?你去帮朕打听打听,看看崔奕那家伙昨日都了些干什么,现在在哪儿干什么。快点儿去,快去快回。”
“是。”魏琮起身两步跨上石栏杆,一步跃起踏到城墙上,跑了不远又跳下了城墙。
“其实……也没有这么急。”
齐王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捡起几本奏章在桌案上看。
他莫名的有些烦,字也看不进几行。按崔奕的调性,只要自己说病了,甭管真假他都急的跟猴一样,这回没吵着进宫不说连安都不问了。平时如此反常还能叫进宫来欺负欺负,唯独这几天不行。若是有眼线,他总该有些反应;若是没有,也应该照常来问安。那个呆子在宫里有没有眼线都不重要,可这是个什么反应?越想越烦,齐王压着火气一本一本的翻奏章。
齐国,崔府,书房。
崔奕躺在书房的榻上,心里乱七八糟的。仲白去处理这次的事情了,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校场玩,剩他一个人在这儿。
崔奕很想进宫问问,但又怕仲白说的是真的。他一遍又一遍的劝着自己,是真的又怎样呢,他是皇帝啊。这是好不容易才实现的当年的承诺,也算是没有辜负熊徵。自己现在只要好好做个将军帮着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
想着想着,崔奕揉了揉眼睛。
“大人。”仲白从侧面走过来,显然是从后门回来的。
“怎么样?”
“陛下今日确实又拿走了奏章,刚才也确实派魏琮来查大人着两日的行踪。”
“噢。”崔奕点了几下头,倒吸了口气,“那……是不是……”
“陛下既然是想以景王之死牵制世家权力,那么想必关键就在今明两日了。听说丞相和刑部也汇报了几个疑似勾结他国构陷景王的大臣,貌似正是到殿上状告景王的那几位。”
“到殿上状告景王?如此说来就是这几个人勾结他国、陷害景王,却反过来被陛下利用,连同景王一起收拾了?”
“这……确实不好说。现在只是知道陛下除景王之心已久,而景王死后,陛下这几日的行为,是想借着景王之死削弱几个世家大族的势力。至于这其中的勾连交错,实在是难以揣测了。”
崔奕听完,良久没有说话。仲白只好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小白,这是好事吗?”崔奕板着脸,却又能看出几分委屈。
“大人是问,陛下如此行事对齐国是好事坏吗?”
“对齐国,对陛下自己,这算是好事吗?”
“对齐国是好事,朝廷上虽不能立刻天朗气清,但也是大有改善。至于对陛下自己,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若是陛下想做的事,应该也算得上是好事吧。您是放心不下,想要进宫问问吗?”
“是。我担心如此的杀伐只落得君臣积怨,并不能像陛下想的那样换来朝廷清明。”崔奕坐着神情专注,“又或许,陛下比你我想得更宽更远呢。”
听着崔奕愁云惨淡地说完,仲白却不禁笑了起来。
“我就是瞎琢磨了琢磨,哎……都是瞎担心。”见仲白笑了,崔奕挠挠额头,十分的不好意思。
“大人,您说的句句在理。”
“真的?”崔奕的喜悦转瞬而逝,“就算是我能想到又怎么样,陛下的手上还是要沾血的。”
“权掌生杀,哪个帝王手上没有点儿血腥呢?”
“可是……”
齐国,皇宫,宜风台。
“就这?”齐王抠着鼻子问道。
“是。崔将军昨日确实在兵部直至今晨方归。”魏琮脸上多了一块红印,是方才他从城墙上下来时齐王打的。
“就是忙忘了呗。”齐王拿起那几本兵部的奏章又重新看了起来。
这几个新法策确实都是行之有效、非亲身经历不可得的办法,针对的也都是现今地方军和京城军士急需纠正的毛病,看看自己批注的“准”,齐王很是满意。
“也辛苦你了。翻城墙这事再没有下次,朕是说了‘越快越好’可你这办法也太直接,这儿到底还是皇宫。这一拳算是教训,也算是你吓到朕的奖励。”
“是,臣知罪,臣记住了。”
“让你问文芙的消息,怎么样了?”
“这两天就该有回信。”
“回信啊回信,这不管是信使还是鸽子都是辛苦了。”
“陛下的意思是想会盟,跟楚王当面说?”
“有话当面说,不是吗?这么大的事不当面怎么能说清?再说了,谁不想见见这样的厉害人物。这事过两天我跟丞相说,你记得明天叫崔奕还找朕就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