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猎宫围场。
惠王爷和武威侯熊江坐在一旁远远的看着楚王陛下认真地练习。
“六哥,你不过去看看?”熊江问道。
“让歇会儿就歇会儿,要是歇够了想试试就去试试。”惠王爷放下茶杯,“怎么,让你坐着都不行?喝茶。”
“就让陛下一个人在那儿,真的好吗?”熊江苦笑道。
惠王爷望了望,说道,“那儿不是有人陪着陛下吗?嗯,箭法也不错。”
“陛下箭法还是不错的,只是朝政繁杂,有些久疏练习。”见惠王纹丝不动,熊江也是坐得四平八稳。
“我也是得有三四年没活动过筋骨了,怎么样比试比试?”惠王爷看向熊江。
“只有陛下能跟你比试,我也就只能松松筋骨了。”
两人说着,迈步朝楚王走去。
“陛下,感觉如何?还上手吗?”
楚王听见惠王爷来了放下手里的弓,摇了摇头,“自然是比不上惠王叔。”
“我整日里游手好闲,有什么好比的。陛下就信心不够,明天仪典陛下一定能大显身手。”
“听惠王叔这样说,倒是信心大增。那朕再试试。”说着楚王张弓搭箭,果然三发连中。
熊江在一旁频频点头,“不愧是陛下,往常皇兄这样说完常人都是要搞砸的。”
“哦,惠王叔还是这样的金口玉言吗?”
“也就是他,整日不务正业的还不许别人说。”
说笑着,三人便又坐了下来。
“陛下身边这个小侍卫是谁,刚才见他替陛下试射时箭法不错。”惠王爷指着围账边上值守的近卫说道。
“周公公,刚才侍卫是谁,把他叫来。”
“臣,迟夏,见过陛下,见过惠王爷,见过武威侯。”
一身戎装的迟夏,行如骐骥信步,止如玉山矗立,英姿勃发,眉目俊朗间还有些难得的少年气。
“我见侍卫之人多是佩剑,你为何佩刀?”
“卑职出身山野,山民多善用刀,且刀具更易锻造。”
“方才见你箭法不错,也是在山野之间练出来还是师承何处啊?”
“王爷见笑,卑职并无师承,不过是生计所迫磨炼出了些技巧。”
惠王爷抱打量迟夏,频频点头很是欣赏。
“陛下可否让他二人比试一番?”惠王爷指指围账边自己的一位近卫。
“惠王叔有此闲情,自然可以。来人。”
众人走到围帐外,在外边侍奉的楚正也被叫了过来。
“你二人便在此处比试一番吧。”惠王爷说完看向楚王。
“既是比试便有胜负,胜者,朕赐黄金百两。”
“陛下,小小比试当真赏赐百金?”熊江问道。
“自然当真。比试虽小却也是真刀实剑,看的也是比试者的真功夫。不过,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
“臣愚钝,还是陛下英明。”熊江躬身致歉。
“那这就开始吧。”
惠王爷令下,二人的比试便开始了。
迟夏先拔刀却不急着出手,慢慢试探着。近卫左手提剑看准了时机,飞身上前,反手挑向迟夏右腹。迟夏侧身顺势用刀背把剑挑了上去。
近卫没料想,迟夏不是直接应敌而是且退且战,要摸清自己的套路。于是收敛了攻势。
迟夏见他战意稍减,便知近卫猜出了自己几分心思,找准了时机用力下劈。近卫被震得虎口生疼,却发现了迟夏的破绽。
惠王爷觉察出了什么,不禁笑了出来。
“惠王叔看出了什么?”楚王不大懂武学之事,于是直接问道。
惠王爷在楚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楚王听完觉得有趣,抄起手来仔细观瞧。
近卫的动作越来越快,眼见着迟夏落了下风。
这一剑,近卫背身刺去又猛地向下,迟夏挡闪不及,铠甲险些划破。却不想,迟夏右手舍刀,一步向前擒住近卫的手腕。近卫还想扭开手再战,却发现迟夏左手持刀直顶腰间,只好认负。
“好啊,真是少年英才!”熊江拍手叫好。
惠王爷称赞道,“好快的身手。赵岩,你也算是遇上对手了。”
“小将军少年英才,是在下输了。”
“胜败乃兵常事,不必在意,起来吧。只是,陛下,”熊江在旁说到,“千金易得,千里马难求,如此人才……”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如这样。这百金赏给惠王叔,赏王叔识人之明。”楚王看向迟夏,“至于你……你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卑职今年十九岁。”
“汉霍去病北克匈奴也是十九岁,果然是拜将封侯的好年纪。如此,朕命你为禁军校尉,今日起你便在朕身边听用吧。”
迟夏愣在当场,逗笑了惠王爷。
“傻孩子,还不谢陛下厚恩。”熊江上前一步提醒道。
“是。卑职谢陛下厚恩!”
傍晚,一众人在猎宫正殿歌舞饮宴。
惠王爷找来的歌舞伶人歌声动人还会些番邦异族的舞蹈,引得称赞声不断。熊江还被众人起哄,也一起跳了几段。
大殿之中,酒酣耳热好不热闹。
文白仔细打量着四周,慢慢从后殿溜了出来,七拐八绕的到了楚正的住处。
“末儿。”
文末出来看是文白惊喜不已,却还是压低声音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没事,他们都去了晚宴。干什么呢?”
“练字呢,是先生让写的。”
“拿来我看看。”
文末颠颠地跑去拿,回来时桌子上竟然摆着不少的热菜。
“吃饭了吗?”文白又掏出两双筷子。
“哥,你会法术啊!”
“从宴会上拿回来的。”文白接过文末写的字,没把筷子给她,“写的不错。拿着,吃饭吧。”
“我要是写不好,是不是就不给饭吃了?”文末看着筷子问道。
“要是写的不好,就吃完之后多写两篇。”文白歪下头来看文末,“我是不让吃饭的坏人吗?”
文末笑呵呵的咬了一口羊腿。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她吃得起劲,文白不由得笑了起来,“要不是知道楚正的为人,还要以为他不给你饭吃呢”
说起来倒是从没人教过文末吃饭时关于吃相的问题,任由她大快朵颐。
为了显示出先生的为人,文末依依不舍地细嚼慢咽了起来。
“哥你吃饱了,就偷偷跑出来了?”
“吃饱了,事情也办完了,就出来了。”文白在房间里搜罗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茶叶,开始自己磨茶喝。
“前天你还说有好多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先吃完,吃完跟你说。”
文白端正地坐着,慢慢地磨着茶。
印象里,文白从来都是这样言行规整、有条不紊,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是提前得知,都能提前准备。文末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真的是神仙。
文末擦擦油滋滋的嘴,吃得有些发饭晕,“哥哥,你是神仙吗?”
房间虽大但只有他两人,文白听得清清楚楚。依旧是不动声色,但是文白手里却还是停了下来,“对末儿来说,哥哥如此遥不可及吗?”
听文白这样问,文末赶紧回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哥哥很厉害。”
轻轻笑了一下,文白继续磨茶,“知道今天上午的事了吗?”
“嗯,知道,先生跟我说了。迟夏赢了比武,现在是禁军里的校尉还是皇帝身边的近卫,厉害的不得了。”
“楚正只给你说了这些?”文白边冲茶边问。
“他还说了,是迟夏箭法好被惠王爷赏识推荐给了皇帝。可是,哥哥,”文末凑到哥哥的桌前,“迟夏是因为射箭好被推荐的,为什么他要和别人比武呢?比射箭不是更好吗?”
“听说是惠王爷见他与众不同的佩了把刀在身上,就让他和自己的近卫比试了比试。”文白笑着就像这深冬里的暖阳一样。
皱眉看向文白被杯子里绿油油的茶水,文末一本正经地说道,“什么都不放的话,真的特别特别涩,真的。”
文白尝了一口,默默地点点头,拿起了一旁的佐料。
“哥,这样说迟夏是不是不太好?”文末盘腿坐着,拄着脸。
“想说什么?”文白慢慢调着茶的味道。
“迟夏能升职是好事,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尤其是你刚才还那样问我知不知道。”
“果然是个鬼灵精。”尝了一口调整之后的茶,文白接着说道,“其实,今日大家都是在演戏罢了。只不过各自想要的东西不同。”
“听不懂。”
“如果你想让桑晚带你去无忧馆玩,你会怎么办?”
“跟他直接说,要不然就把先生留的课业拿出来问他。”
“你倒是会想法子。可如果他这日说不想去,而你有特别想看无忧馆的新戏呢?”
“那就只好再求求他,要不然……要不然还能怎样呢?”
“如果在你犯愁的时候,有人来告诉你,桑晚最喜欢一种酒,只要有这种酒多难的事情他都能答应,而这种酒就在我这里。你会怎么办?”
“朝哥哥把酒要来给桑晚,这样我就能去玩了。”
“可我要是不肯给你呢?”
“那就讨好哥哥。”
“我没什么想要的的东西。”文白循循善诱。
文末深吸一口气,“哥哥是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但我若是能好好的完成课业,哥哥一定会给我的吧?然后……嗯,然后……”
文末捋着捋着觉得不对劲,“哥哥,我若是能讨好你,你就可以带我去玩,我就不用再讨好桑晚了。”
“是。”文白欣慰地点点头,“明白一点了吗?”
“好像明白一点儿了。可是这跟今天迟夏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迟夏想当将军然后去求惠王爷推荐他了?”
“想法不错。”文白喝着茶,停了停。
“真的?”文末喜上眉梢。
“只是迟夏还没到能求来惠王爷的那个地位。”
“哦。”文末立马像个挨罚的委屈学生。
“这一次是楚正推荐迟夏给皇帝,皇帝为了能名正言顺的提拔迟夏才有了今天的事情。当然也不只是为了迟夏。”
文末点点头,她知道就算自己不问“还为了什么”的话,文白也一定会让自己说的,只好说道,“那还能为了什么?”
“今日围场上,除了皇帝和迟夏,还有谁?”文白抚了抚末儿的头发,“如果不为了试试那两人的心意,楚王才不会出来冬狩。”
“那试出来了吗?”
文白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虽然不明显,但是还是试出来了。”
毕竟明日还有冬狩的仪典,晚宴在二更初刻便散了。
“陛下,明日真的要起那么早吗?”宛妃挽着楚王的手撒娇。
“明日仪典你不必去,自然不用起的那样早。”楚王脸颊微红,躺在榻上闭着眼,“明日有仪典,今日你还是回去吧。”
“陛下。”宛妃嘟着嘴,坐在一旁边看着楚王边摩挲着楚王的手,一声柔过一声地撒着娇,“陛,下。”
楚王……睡得十分安稳,甚至还有一点点鼾声。
周公公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示意宛妃还是回自己的寝宫。
仪典之前的规矩,宛妃不是不知道,而且陛下已经睡去,她也只好闹着别扭自己回宫,临到殿门还狠狠剁了一脚。
周公公正要熄灯,楚王慢悠悠坐了起来。
“陛下,您没睡啊?”
“什么东西掉了,咚的一声?”楚王用力揉揉额头问道。
“陛下要是头疼,臣去叫太医?”
“叫楚正来。先给朕倒杯茶。”
“是。”周公公端来茶壶和茶杯,就出去了。
一杯茶还没到嘴边,楚正就已经站在那儿了,“陛下。”
喝着茶,楚王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不会就在门口等着吧?”
“臣看见宛妃娘娘回了宫,就过来等了。”
“明天的仪典都是你安排的,朕就不再过问了。”盯着见底的茶杯,楚王挠挠眉毛问道,“明天的仪典,朕一定得去,是吧?”
楚正轻轻笑着,默不作声。
“哎,行吧。那你跟迟夏好好说说,免得朕明天仓促之间忘了什么,他也提醒不了朕。”
喝完几杯茶水,楚王清醒了不少,歪倚在榻上瞟着楚正,“明直,为什么会推荐迟夏呢?”
“如果臣不推荐迟夏,陛下会选谁做您的近卫呢?”
“原来明直还是知道的。”楚王仔细想了想,笑道,“你是末儿的先生,难道不希望自己学生的家里有些权势吗?”
“陛下说笑了。臣只是觉得如果子素做陛下的近卫,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
“回陛下,臣如此说并无毁谤之意,臣与子素私交也甚好,只是……臣总觉得子素心中只有天下大局。”
“你是想说他为求利益不择手段,有时还枉顾人命,是吗?”
“望陛下恕罪。”
“这何罪之有?他为人如此,与你何干。不过,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朕还是用的到他的。”
“臣明白。”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才应下迟夏之事的。”
“陛下圣明。”
“行了,还得忙一天呢,回去歇息吧。”楚王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也回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