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心神不宁，她等不及到下班时间才能回来，跟长脸男请假，谎称自己肚子疼要去看医生。长脸男要亲自送她去医院，她死活不肯，几经周旋，终于摆脱了他的好意，一个人逃荒似的回到租屋。
阿灵急吼吼地敲尹秋岩的门。
开门的自然是叶晓宣，“你怎么又来了？”
阿灵伸长脖子向屋里张望，“我找尹秋岩有事儿。”
“你找他能有什么事？他刚睡着，医生说他需要多休息，你别打扰他！”
“好好的，怎么会生病的？他那么结实。”
“他结不结实你怎么知道？再说，哪有人不生病的？......哎呀，行了行了，你回你自己屋去吧！吵吵着不停，让人没法儿睡。”
“怎么？你们住一起啦？”阿灵误解了叶晓宣的意思，惊讶地问道。
“——有毛病吧你！”叶晓宣的脸气得铁青，她烦透了这个女人。
“行行行，我不问了。我就问最后一句，尹秋岩还到不到我们店里上班啦？”说着朝睡在床上的尹秋岩看了看，像是期待他自己回答。
“你们店？干什么的？卖酒？”叶晓宣一脸鄙夷地看着阿灵，她记得她曾经说过卖酒的事情。
“奶茶店呀，他送奶茶。”
叶晓宣气急败环，又怕吵醒了尹秋岩，暗哑着嗓子说道，“什么？送奶茶？哼，我早就说过......他和你不一样......你......”喉咙像是被人捏住一般。
“行了！”尹秋岩一声呵斥，“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他侧过身子看了眼叶晓宣，“一切都会变的。我也是......你也是。不是吗？”
“对，没错！——你是可以变，谁都拦不住你。但你又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堕落，这么不求上进，你能原谅自己吗？”叶晓宣的说辞虽然是在责怪尹秋岩，但是，她的心里却像是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原谅着尹秋岩，她真正怪罪的是阿灵——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尹秋岩才不会变得这么狼狈。
“是，我承认我没有你高尚，没有你纯粹。我现在已经穷到快要饿死了，高尚也好，纯粹也罢，在老子面前算个屁啊！”
“好！说得好！”阿灵在一旁兴奋地鼓劲，像是遇到了知己，“叶晓宣，你是不是读书读傻啦？人怎么样，总要先填饱肚子再说啊！”
“哼！白痴！”叶晓宣无处泄愤，骂了一句，摔门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叶晓宣的回来。阿灵问尹秋岩，“你不去找她吗？”
“......她会回来的。”
“——嗯，也是。自己回来的人，不会再轻易走的。”阿灵摇摇头，感叹着什么摸不着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尹秋岩低低地说道，“——她这次回来告诉我......她其实是我的妹妹。”
话音刚落在阿灵的耳朵里，还来不及反应，叶晓宣回来了——还带了晚饭回来。
一直从叶晓宣走进屋子，擦了桌子，洗了几天没动过的碗筷，再到她回到桌前将打包盒里的饭菜一一盛入碗中，阿灵的两只眼睛像是长在了叶晓宣的身上。她看她，仔细地看她，几乎是用审视的眼光，“你哪里像他？”
叶晓宣被阿灵莫名的一句发问吸引，“什么意思？”
“你说你是他的妹妹？”阿灵自然也是怀疑的——她那个疯癫的样子，哪里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感情，这种伎俩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叶晓宣本来是想让她呆在这里一起吃饭的，可听到这么一句，像是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倏地被点燃了，“请你出去！——出去！”毫不客气地。
她又调转了身子朝着尹秋岩，“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私事告诉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为什么？”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真是搞不懂......”尹秋岩默默地下床，走到叶晓宣的面前来，“这个世界上，只有谎言和丑陋怕被人揭穿，你怕什么？”他用他那冷峻的眼光直射着她。
叶晓宣躲闪，她不想回答，她能怎么回答？——丑陋吗？谁的丑陋？她走到桌子对面推搡起阿灵，让她走。阿灵一副看大戏的表情，真的是让叶晓宣愤恨到极点的。将她推至门外，“啪”一声，用力关上门。
“你想让我告诉你，我在说谎？”叶晓宣认真地看着尹秋岩，“我知道，事实上你是相信的。”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宽阔起来。
她感到眼前这个男人需要她的拯救，“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因为相信的代价就是要将我们心里暗藏的丑陋一点一点地撕开，展现出来。我们曾经用血肉模糊的身体包裹起来的丑陋，一旦揭开，就会血流不止，从此，我们再也不能自欺了。”她用楚楚的眼神看向他高大的身体，“更可怕的是——这个丑陋要由我们亲自揭开！而不是别人！”
他和她的心总算是相贴的，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是如此。即使叶晓宣用如此隐晦的话语谈论那所谓的丑陋，尹秋岩立刻敏感地觉察出了她所指的丑陋的真相。
“难道......”尹秋岩趑趄着。
“是的。她也抛弃了我......像抛弃你一样。”叶晓宣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
“是这样？！......”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知道事实就应该是这样。”
“......不，我不知道。我以为，她的抛弃至少会换来另一个家庭的完整。我只是不敢想象那个家庭里有你。我不能面对你。不能的。”
“因为嫉妒？——如果我说我比你更惨呢？”，叶晓宣依然是平静的，她从没试过和谁谈论那个女人，她更没想到第一次谈论就可以如此平静。她当然知道不是因为释然了，而是和她一起谈论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她的同盟军——他们有着相同的伤痛！来自同一个人的伤痛！
“会吗？比我惨？......”尹秋岩寒寒地看着叶晓宣的脸，“我们都是弃儿，惨这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好像很痛快，是吗？好像要告诉所有的人，我们有多委屈，多可怜......何必呢？别人不会有同样的感受，到头来，自己又把自己伤了一次。”
尹秋岩在桌子边坐下来，他换成那种可怕的，像是不认识任何人了的模样，“我的对应方法就是忘记，快速忘记。——可是你，你为什么又要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叶晓宣再也不买账，“你以为我很乐意说这些吗？我很乐意这一切吗？”她几乎又要哭出来，“在医院里，如果你不那么倔强，那么想死，我才不会说，才不要说。——这肮脏的一切你以为我想面对吗？”她狠狠地将碗摔在地上，米粒溅得到处都是，就像她那狂乱的内心——无法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