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色的袍袖拂过,轻画剑从袖中突刺而出,三尺剑芒吞吐,剑气飙射而出,将一丈外的山石生生斩碎一半。
陈策摇着头:“不行,不行,手段忒差了。”
郭嘉挑了挑眉头,颤巍巍地问道:“张角……不算高手么?”这位视天道为无物的武神斜眼看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句:
“张角算个屁。”
张角当初在广宗城下,一对剑指只出了一半,血虐赵空、谢缘风、龙歌、冷无心、南宫霸道、陆允、袁罡七个。剩下俩,孙原、孙宇。
因为这俩在隔壁被剑尊王瀚吊打。六相拼断了天问,云患从白马寺出来,带了佛门圣器颠倒梦想,五蕴皆空,梦幻泡影、究竟涅槃,三大神技用完了,平剑尊王瀚。王瀚断了剑,还是天道第二,张角天道第一。武神陈策:天下高手只有两个半,一个楚天行,一个无名,剩下半个是云患。张角?张角算个屁!
黄巾军大营。
张牛角端着一碗军粮,送进了管宁的帐篷。
“先生,请看罢。”
张牛角没有不恭敬,只是话语中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从容了。这也就是管宁,换做旁人,早已被他直接摔在脸上了。
管宁端坐着,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却是连脸色都未曾变动一下,淡淡问了一句:“还是虎贲营送来的?”
“打着虎贲的旗号。”张牛角点头道,“我也怀疑不是虎贲营的人,但是前往质问的属下都被骂了回来,对方极其嚣张跋扈。”
“那不是虎贲的人。”管宁摇头,“张鼎带不出这样的兵。”
“先生是怀疑王芬在做手脚?”
“你不是也从第一日开始便怀疑了?”
管宁的角色还是一样和善,甚至眼睛里又多了一丝丝笑意。
一连三天,送进黄巾军大营的都是粟麦混杂着沙土的军粮。张牛角不动声色,只是每日都会让管宁瞧一眼,管宁和每一个黄巾军士卒吃的都是一样。
“你做的很好。”
管宁缓缓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牛角望了望他,又望着那碗沙土粟麦混杂的军粮,低声道:“从我第一日见到军粮时,便知道有人想逼反黄巾军。”
管宁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呢?”
张牛角道:“先生初来时便说,黄巾军不能反。”顿了一顿,又问:“先生想说什么?”
“饭还是该吃的。”管宁笑笑,抬步往帐外走,没几步突然又转回身来望着他,问:“可还信管宁?”
张牛角满脸苦色,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先生不不救黄巾军,明日这座大营便会成为洪流席卷冀州。”
他望着管宁:“洪水猛兽非人力所能阻拦,先生莫不是要看着冀州再入战火?”
管宁闭上眼,摇头:“我救不了黄巾军。”
张牛角霍然变色。
“但是有人可以。”
张牛角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
“黄巾军现在还有几人能提刀?”
张牛角皱眉:“不足一万。”
“足矣。”
管宁转身往外:“心雨剑我留下,若有一人单骑而来,拿了一个物件要换心雨,你便答应。”
张牛角心中疑惑为之一静——只要管先生还在黄巾军这一边,便尚有机会:“先生去哪里?”
“去寻一线生机。”
管宁走了,张牛角望向案几上,那碗沙土粟麦旁,一柄连鞘的古朴长剑正静静放在那里。
“一线生机……”
他哑然苦笑一声。
大贤良师死了,地公将军死了,最后一股黄巾军在两百里外做搏命之争。而张角临死前交给他的三十万黄巾老弱,此刻竟然如案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要靠管宁替他搏这一线生机。
不反是死,反也是死,他只能信管宁。
他走出营帐,吩咐了一声:“请张燕、杨凤、黄庭、苦酋四位大人过来。”
门口的侍卫愣了一下,自从投降了大汉朝廷之后,再也没有听见黄巾军大首领提过“大人”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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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韵小筑。
林紫夜望着坐在湖边的郭嘉,脸色比寻常还要冷上几分。
这个货从三天前就跑来清韵小筑蹭吃蹭喝,什么都不干,晚上直接去睡孙原的卧室,用孙原的卧榻,第二天心然还去为他整理床铺、准备早餐,白天要么钓钓鱼,要么翻看孙原的藏书,清韵小筑仿佛换了男主人一般。
心然沏了一壶茶,坐在郭嘉对面,赏着湖景。
饮了几杯茶,郭嘉终是忍不住了,问道:“你莫不是已经知道了嘉此来的目的。”
“嗯。”
心然点头,抿了一口茶水。
郭嘉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羡慕孙原,从他初见心然的那一刻起。心然美如天仙,又这般和善温柔,陪孙原生活了十几年,他不明白孙原为何爱李怡萱爱得那般死心塌地。
“你不点破么?”他又问。
心然微微一笑,如春风解冻,沁人心脾:“你不提,便是在等,那我一同等便是。”
郭嘉心下慨然,确实如此,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形势绝佳的机会。
湖水静谧,秋风徐扬,枫林似火,松竹青葱,好个时节。
他突然抬眼,心然背后那一抹雪白悄然出现,脸上终究是泛起了笑意:
“幼安,你终于来了。”
茶水又新沏了一杯,管宁轻嗅,果然是仙子泡的茶,沁人心脾,解人烦忧。
心然放下茶勺,冲郭嘉道:“你想要什么,可以说了?”
“自然。”
他点点头,冲她一字一句:“我要紫龙珏。”
心然不语,只是将右手放在案上,直推到他身前,抬手处,一枚紫色玉佩已然呈现。
“予你。”
郭嘉嘴角轻轻上扬,望着心然,又道:“我要渊渟剑。”
“休想。”
心然眉眼不动,便已回绝。
郭嘉皱眉:“没有渊渟,我无法让张鼎受命,张鼎不信我,虎贲营不出手,张牛角必死无疑。”
他猜不出,为什么心然能够交出紫龙珏,却不肯交出渊渟剑,这两件东西都是孙原所有,如今都在心然手上,若是没有这两件东西,整个魏郡、乃至整个冀州,没人相信孙原回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管宁,后者仍是饮着茶,一脸淡然的模样。
自知问管宁也是无果,又问:“为何?”
郭嘉所谋一切,皆是为了魏郡、为了冀州、为了黄巾军,更是为了孙原。心然不会不明白他这一番苦心筹划,不答应便是有所条件。
心然放下杯盏,淡淡道:“渊渟是青羽留给我保护紫夜的。”
“剑不离身,出了清韵小筑,我在哪,渊渟剑便在哪。”
郭嘉眉眼低垂,嘴角却是泛起笑意。
渊渟离鞘,潜龙出渊,执渊渟者,便是清韵小筑主人。
清韵小筑主人,只有一个,便是魏郡太守孙原,天子钦定的“公子青羽”。
心然,想得比他更深远。郭嘉是魏郡太守府的故吏,不涉兵权,即使是他带着渊渟去见张鼎,张鼎也未必会听他调遣。心然不同,广宗之战,人间仙子一剑挡天威,她在虎贲营将士心中的地位绝非郭嘉可比。
心然是孙原最亲近的人,郭嘉甚至能够相信,倘若没有渊渟,仅凭心然一句话,便足以令张鼎听命。
管宁放下茶盏,眼神转到郭嘉身上:“你用虎贲,可是知道幕后出手的是谁?”
“不知。”郭嘉摇头,“也许是王芬,也许是冀州的门阀世族,抑或是千里之外帝都城里的诸多权贵,便是张牛角自己,亦有嫌疑。”
管宁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王芬是党人,也是士人,他不会想做这样的事情。”
“冀州的几个豪门,崔家、甄家曾与魏郡太守府合作,沮授、审配还在府中任职,田丰孑然一身,太学带出来人不会背叛青羽。”
“张牛角不会自寻死路。”
“帝都中人,除了袁家和中官,没有人能将手伸得如此远。”
“不过……袁隗支持皇甫嵩,中官支持董卓,张梁快被这两人平了,此刻逼反张牛角的黄巾军,有什么好处?”
管宁终究是管宁,丝丝入扣。郭嘉不禁有些无奈,巴掌大一个魏郡,竟有那么多聪明人,还都在他的身边,名声还都比他好些,怎能不无奈?
“罢了。”
郭嘉弃了杯盏,道:“确实有我推波助澜,不过我亦非主谋。”
管宁与心然互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黄巾军只信孙原,所以只敢吃虎贲营送来的粮食。
“虎贲的军粮,有一部分是由河内、河东郡供给,一部分是由冀州供给,冀州粮草如今由王芬掌控,换粮食自然不在话下。”
“先送进虎贲军营,再由虎贲军营送入黄巾军大营,费时费力,王芬便将冀州供给的军粮一分为二,一份送入虎贲营,一份直接送入黄巾军大营。”
管宁随即便跟着说道:“以张伯盛的心思,不可能任由王芬直接插手黄巾军的事情。于是你‘恰好’出现在虎贲营,‘恰好’与张鼎说了几句,张鼎便‘恰好’将旗号铠甲送给了王芬——”
“是也不是?”
郭嘉皱眉:“明明是借,怎么能是送,盗用军资,张校尉可是要下狱的。”
心然掩嘴,眼里已有了笑意。
管宁脸上突然没了表情,一双星眸如剑,直刺郭嘉:
“逼反黄巾军、清洗魏郡太守府、架空王芬、谋夺兵权、血洗魏郡……”
“每一条,都够你身败名裂、罪诛九族。”
郭嘉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心然的脸上也一瞬间失了血色。
郭嘉盯着管宁,脸色渐渐冰冷:“你真看不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行此下策?”
“青羽若是还在,还在魏郡待着,还一手掌握着军政大权,事态岂会如此?”
“张牛角会日日夜不能寐、黄巾军会食不果腹、王芬会得寸进尺、百万流民会饥饿而死、张鼎会一直在魏郡守着寸步不离?”
“背后是谁一直推波助澜?”
“是当今天子!”
“他谋划偌久,为得便是借青羽离去这件事,将冀州的权力真空逼出来,引诱着所有人伸手,再一次杀个干净。”
心然和管宁终究变了脸色。
郭嘉说的不错,除了当今天子,无人能谋划至此。只不过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李怡萱将孙原伤的太深,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身上:张角的信任、百万流民的活路、冀州各郡蠢蠢欲动,偏偏此时又废了武功,诬陷、撤职、问罪,身败名裂,最爱的女人与旁的男人走了,废了他的双腿,他如何在这魏郡待下去?
孙原走了,黄巾军最后一道保障没有了,王芬最后一丝忌惮没有了,百万流民又被逼上了绝路,张鼎的虎贲营也不能走了,只能留在魏郡,成为那柄杀人的刀。
王芬想要什么?他想逼反黄巾军,如此朝廷唯有令张鼎的虎贲营平叛,而他供给军资便掌握了虎贲营的命脉,一旦张鼎战败,他便有机会拥有虎贲营的兵权。
问题所在,天子为何允许王芬拥有兵权?王芬是党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士人,一个心怀治天下宏愿的士人。
“天子要杀党人?”
管宁的脸上失了血色。
“这只是推测。”郭嘉摇头,“天子不可能直接掌控冀州局势,我要从天子手中抢时间,在他杀人之前先杀干净。只要张鼎听我的,局势便在我掌控之中,我有魏郡太守府、有虎贲营、有黄巾军,只要青羽适时回来,冀州就不会血流成河。”
心然的眼睛骤然睁大:“你知道青羽在哪里?”
郭嘉点头:“不出意外,该到凉州了。”
“果然,还是去了李姑娘的家乡。”
管宁叹了一口气:“他若是回来,我也不必担心你会杀许多人了。”
“我杀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