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比特的手有些僵硬,左手唯一的大拇指放在门铃上,却突然间没有勇气按下去。十年的战争生涯让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哪怕那一缕阳光,哪怕这一个小小的门铃,他都觉得特别的陌生和恐惧。然而他依旧没有忘记这个偏僻的罗伊瑞亚花园,没有忘记这个破旧的小单元。
门是铁门,只是失去了曾经的华丽和光泽,门缝挂着许少铁锈,边缘处在长年累月的磨损中有些扭曲,那些对他来说渴望的光是从那里出来的。
他想要听到里面任何细微的声音,却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他想要透过缝隙去看里面的人,却只从极少的光滑处看到自己沧桑且伤痕累累的脸。
光线照到他的脸上,留下白色的丝带状的光斑,有些刺眼,但这却让莱比特无比兴奋,带着紧张的兴奋。屋里有人,他想见她,却又不想见她,这是矛盾的,但并不冲突。
莱比特再次抬起他的左手,每次看到这根孤单的大拇指,那些地狱般的场景总是会如烙印般发痛,他是个很好的士兵,他没有退缩过任何的战役,却在最后那次中当了逃兵。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个东西的研究成果已经出现了,一切的因素都凑齐了,剩下的只是时间,也只有时间,没有办法做出对结果的任何改变了。
这场战役打了十年,整整十年,从五十六万七千零九人的精锐部队,只剩下他一个,已经牺牲了太多了,他也经历了太多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幽灵,怀着对生前的执念来寻求最后的解脱。
十年前,他风头正盛,是英雄,也是勇者,他要和五十六万七千零八个兄弟去打倒最后的魔王。
十年后,莱比特一无所有,穿过繁华的纽约都市时,心里存在着一些侥幸,那些长达十年的噩梦只是噩梦,即使这样,在来往的人群中他依旧觉得无处可去,他不想找她,因为在摔门离开家的那一刻,她已经彻底被伤害。
或许是站在门口的时间久了,有邻居看到他的手指居然尖叫了起来,智能保安瞬息上前,莱比特拼命解释却还是被要求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其中一个智能保安的机械臂上甚至已经冒出了蓝色的电光。
眼前的门突然开了,莱比特曾无数次想象过和她的重逢,但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他实在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而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了一声,“我认识他,没事。”
楼道瞬间恢复安静,莱比特在战场上敢打敢拼,现在却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有点尴尬,只是微微侧下身,算让莱比特先进来。
“我——”
莱比特终于鼓起勇气,但还没出声就被打断,“小声点,屋里有人。”
卧室果然传来一声咳嗽,莱比特记得很清楚,自己和她没有孩子,那么里面的会是谁?再看眼前的她一身睡衣,神色还有点紧张,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十年了,人家不可能再单身,也不可能因为自己而单身。
“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
莱比特只想赶紧离开,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还牵挂着自己的只有在小镇上的老母亲,其他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妻子,十年的光阴足矣让他们忘记一个人。
可母亲,本就多病,十年了杳无音讯,也不知道知否还在人间,本以走到门外的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用将近哀求地语气问她,“有我妈的消息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卧室的门突然打开,灯光下,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地扶着墙问道:“莱比特?真的是你吗?我的莱比特?”
莱比特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紧紧地抱住母亲,含泪哭泣:“是我,妈妈,我回来了,对不起。”
那一刻,他从所未有的满足的回家的感觉,因为他的手被母亲紧紧合在手心,伤痕累累的身子也被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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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醒了,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这种陌生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亮亮的线。
他没有理会站在面前的魔王,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晶莹的地面,穿过厚实的如琥珀般的物质,略过标本般的男孩,刺破最深处的黑暗,那里有两个,让他愿意付出一切再见一面的人。
“文明不断地再生,并在原来的尸体上,建造了新的乐园,我们被践踏了上万年了,该把我们的奇迹重现在这个星球。”
魔王高声歌颂着,像一个癫狂的演员,在属于他的巨大舞台独舞,刺青在他的脸上扭曲着,齿轮般和机械一样本该毫无情感的眼睛此时却迸发出如火般的狂热。
“跟着我,毁灭掉虚假的一切吧。”
魔王向勇者伸出手,发出毁灭的邀请。
“然后,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勇者一言不发,让寂静重回此地,魔王静静地等待着,但,他知道这不会太久。
象征纯洁的圣剑化作漆黑,两只手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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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厅的最中央,有一个老人站在那里,威斯特对他很熟悉,那个在影响中一直穿着黑色教服,永远满面慈祥地老人,此时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的背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金属钟,层层叠叠的齿轮和细小的精美零件带动了分针的运作。
火光似乎汇聚在钟面上,在无数星辰点点中骤然亮起,像群星中的恒星,像不灭的太阳,老人站在它的面前,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灯火,燃烧的更旺了,把这里照的像是白昼,灯芯中千样的人无一都驼下了背,像是在背负着那一点光明。
“闲人勿扰。”
老人微微张嘴,空灵的声音立即扩散开来,不断地回荡,像有千人一齐朗诵。
威斯特只感觉眼前一花,战场特有的空气刺入鼻腔。
少年缓缓地走到老者面前,然后穿了过去,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径直地走到金属钟前。
“你他喵又搞出啥事了?”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响起。
伴随着少年的声音,时钟倒转,零件相互咬合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齿轮收缩,以一种诡异的物理法则蜷缩在一起,汇聚成一个两米高的金属巨人,原本是脸的地方是一片光滑的平面,一团亮光在那里浮现,像有呼吸一般起伏。
它缓缓起身,威仪十足。
“搭档,想死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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