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既是永恒,这不是形容小情感的一句话。
小火驻足目及之处,狼藉一片。暗夜凶影过眼于前,凄凉离苦又浮于心中,百般心思上心头纠纠缠缠不休。数月间又似是隔世。
地上散漫遍布的暗色血迹已经风干变成黑褐色,也分不清哪一处是小主父亲冷猎户的,更分不清哪一处是群狼留下的,只有分布在潮湿泥土上凌乱繁杂的脚印以及空气中挥之不散的血腥气息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多么的混乱。
小火屏住呼吸,稳定心神,四下望去,期望能在凌乱的现场找的到冷猎户的尸骨。但,现实的景象也彻底打破了小火的期望,因为目及所到之处,除了几片沾满血迹的粗布衣服碎片零散在地上或者挂在空地旁边的矮木枝上,与零散在地上的风干血迹相呼应之外,什么也没有……
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对于小火显然太过于真实,真实到愣在原地浑身发冷,良久,一片五色光晕,一个小姑娘,黯然敛起散落四周的衣物碎片,一片一片,一条一条,一丝一丝不知多久……离去……
又来到当初自己受伤的树下,小心翼翼的把收集到手中的碎布片,放在脚下,蹲下身一捧捧土剖开,散落身旁,日落西斜时分,伴着血色残阳,坑深三尺,将布片放入,映着斜阳分明还有滴滴泪珠浸润面前泥土,一个狐妖的眼泪……
冷猎户的衣冠冢,简单而独立,没有墓碑,只有一捧新土显得平淡无奇,小火信手折来一枝新芽,插于坟前,默立坟前,闭目默念灵咒,一股灵气聚于指尖,凌空一指,新芽立刻就地生根,化作一根长藤,一头绕树而上,一头凌坟而漫。
跪于坟前,低啜良久,三叩首。
轻语低吟一般道:“信狐家小女,蒙机缘获救于此,不想至恩未报,复累恩主身亡,尸骨无寻。小女现将故主遗物留于救身之处,立誓于此,伤生虽乃道中不取,但立命为天下之根!今主母怒弃小女于外,小女无颜再归,容后大恩自必当报!天地于此为证!”
自此,狐女小火,也就是狐女小九,携至宝五色玲珑子遁入山中净地,潜心修行,静待日后机缘来时。
却也正是诗说:
生生往往往不息,
转转还还还别离。
十五年前生在此,
七八相见又绝期。
桃花树下酒将冷,
黑白阵中透玄机。
神仙更扰时光苦,
俗子多愁命儿急。
十五年后。
冷少杰年纪已经二十有三,虽然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也已经成年,虽然未曾有机会从父亲那里学得什么狩猎本领,却也年轻力壮,体格健拔,相貌也褪去了幼年的稚嫩,眉眼之间菱角分明,乍一看,也英姿飒爽,有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味道。
年幼至成年十五年间,虽有母亲告诫,但仍有很多次偷偷背着母亲一个人来到当初自己父亲遇难的地方,暗自神伤。心头总有说不出的滋味,内疚自责,伤痛苦涩,惊吓恐惧……百般难述。
印象中最深刻的除了父亲决然坚毅的背影,还有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以及父亲的最后话语仿佛清晰如昨。
自从母亲一句呵斥:“还敢提你的小火?若不是它,你何必身犯险地,你父亲何苦……”然后是母亲转身啜泣的背影和愤怒的关门声。自此,冷少杰未再母亲面前再提及小火。
冷少杰心中一直有两个疑问:“小火当时为什么忽然逃跑,自己父亲遇难后即便尸骨无存,可为什么过后自己去寻找父亲遗物什么也没发现?父亲尸身无存到可以想到,但衣物什么,哪怕碎片也没有这就难以理解了。”
自己害父亲身故,很自责。又不能寻得父亲哪怕一点儿随身之物,只能与母亲在木屋旁立一处空坟。十五年来,每每逢父亲难日,看母亲对着父亲空坟伤心欲绝的神情,冷少杰心中万般纠结压抑,只能默默劝慰母亲。
如今成年的的冷少杰只有一个心思,学个存世之道,好好侍奉娘亲,以尽孝道。找那群狼报仇的想法小时候很久都一直有,但随着年纪渐长却越来越认清不太现实。到非是冷少杰仇性泯灭,而是山中狼群不知几数,何处去寻得当夜那群?总不能翻遍百里山林把所有的狼都杀尽诛绝吧?这非人力可为!
有一日,冷少杰趁着母亲心情不错,把自己想要学艺谋生的想法说与母亲,母亲见儿子如此说来,倒也合乎情理,想夫君早去,十五年娘俩贫寒苦度岁月,眼看儿子也成年了,虽然识得几个字,却也远非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流,况且于此山中纵有才学也无存身之用,自己也过天命直奔花甲,说不得什么日月撒手一去,也不能让儿子一人孤苦独居山中独数日月。听儿子说完之后,也就同意了冷少杰的想法。
母子二人一合计,且不论做些什么,只管寻得人多聚集所在才是,冷少杰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所幸老夫人识得。老夫人与夫君冷猎户最初也非山中来,冷猎户尚幼之年随先父母从南方故乡逃荒至问君山东行百里一处镇子里,但父母长途跋涉,饥寒困苦染病双亡,冷猎户靠吃百家饭乞讨至成年,穷苦孩子早当家自古不变,乞讨不及也常有,人活着总要吃饭,无饭可吃自然就得靠自己,春河里抓条鱼,秋山上套只野兔的营生也就无师自通了。
时逢冷猎户二十五岁,又有地方发生灾荒,冷夫人随父母也逃荒至此,刚到此地,冷夫人父母年老体衰也挨不住奔波,一命呜呼!冷夫人一家三口千里奔波有点家当此时也所剩无几,勉强典当外物凑点银钱,求请善信五七八人欲葬父母,生路再寻。
奈何时逢镇中一恶霸,横生祸心,于下葬途中阻拦欲行霸道,冷猎户恰巧遇到,冷猎户自幼流浪于此,识得此人行径,以前也受过不少此人消遣,想到自己身世与此女子何尝不相似,再想到自己所受之嫌弃,顿时同病相怜,心中胆气一横,出手撂翻恶霸,一顿胖揍可是解了多年的闷气了,可见是非定是难休,急脱脱相烦善信一众,扔下二人身上所剩无几银钱,帮忙下葬冷夫人父母,拉起旁边发愣的冷夫人就跑,冷夫人也不由己,二人慌不择路只管向问君山方向逃去,跑跑停停,渴饮泉溪,饥餐秋果,总算冷猎户自幼善于此道,二人算是安全逃到了问君山下……
时日久了,冷夫人发现冷猎户虽然人显粗狂,少言语,但性情正直,况解自己于危急,多日相照顾,自己孑然一身也无可去处,也就于冷猎户互相照扶,一个解决吃食,一个缝缝补补,半年后,遂结为夫妇。
想今子已成人,二十多年光景,不可为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如今从哪里来还要回哪里去!冷夫人心中虽无忐忑,却也一番各种滋味在心头,本想与夫君儿子一家老此山林之下,不问岁月深浅,谁知天不遂人愿,夫亡子立,守在此处显然是不合时宜了。
次日,母子收拾好路途所需之物,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余下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走出门口,母子看了看木屋,走到冷猎户的坟前,烧了点粗纸钱,摆上三摞野果,就算告别了,也是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连坟都是空的,心更是空的,空的苍白,空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