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未还走后,巫钧阳低头一看,宋玉已经昏死了过去,他本就雪白的脸色此刻更加的苍白了。他连忙将宋玉扶起,将自己的真气输给宋玉。
穆鸿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屈原则紧锁眉头站在一旁,手中还握着那枚玉佩。
田单所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时未还那一掌也并未伤及要害,他也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只为宋玉担忧。他没想到,宋玉竟会突然冲出来替他挡那一剑,心里不禁对宋玉是又敬又愧。
巫子旷为田单包扎着伤口,眼睛却不时地瞥向正为宋玉疗伤的巫钧阳。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怕,幸亏田单没什么大碍,倘若他今日死在了楚国,真不知要如何向齐国交代。田单乃是齐国的复国功臣,若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楚国,只怕两国战事必起。
巫钧阳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了宋玉不少,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了,他缓缓撤回为宋玉疗伤的双手,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宋玉依然昏迷不醒,穆鸿揽住宋玉的身子,急切地问巫钧阳:"大祭司,他怎么样了?"
巫钧阳起身,叹口气道:"他这伤,恐怕……"
"大祭司,他的伤到底怎么样?"屈原也急切地走上前来问道。
宋玉是屈原的得意门生,他受伤他又怎会不着急呢?屈原心中明白,其实宋玉这一剑,正是替他挡的。当时,如果宋玉没有去替田单挡那一剑,他自己一定会去挡!宋玉跟随他多年,深知他的性情,为了楚国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如今,齐楚关系岌岌可危,若不保护好田单,两国必会交战,到时,局面就不可挽回了。当那柄凌厉的寒剑向田单刺去的时候,宋玉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去挡那一剑,完全是凭着对屈原的爱护之心。
屈原的心里,对宋玉的感激和担忧,真是如江河泛滥,无法止息。
"唉!"巫钧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剑重伤了他的心脉,依我之力也无法将他救活啊!"
"啊!"
屈原和穆鸿登时面如死灰,心猛地一沉。
"那,我们赶紧找大夫来吧!"
穆鸿心急如焚地要出去找大夫,却被巫子旷一把拉住。
"穆鸿将军,没用的!以我师父的功力都救不了他,普通的大夫又怎么能救得了他呢?"巫子旷劝道。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田单也焦急地问道。
巫钧阳以手捋捋花白的胡须叹道:"办法倒是有,不过……"
见巫钧阳面有犹豫,穆鸿重重一跺脚道:"大祭司,你倒是快说呀!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巫钧阳见穆鸿如此着急,只好说道:"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巫山的济仙草!这种草具有令血脉重生的神奇功效,只要给他吃了,就能活命!"
一听这话,穆鸿立刻眼泛亮光:"那我们快去找那种草吧!"
巫钧阳又略有难色地道:"可是济仙草只生长在巫山,从这里出发去巫山来回至少也要两天时间。在这两天时间里,只怕他一时撑不住就……"
屈原和穆鸿的心又猛地一沉,巫钧阳继续说道:"不过只要有内功深厚的人连续他输入真气的话,他就可以挨过两天!"
"那我这就出发去巫山!"穆鸿迈开步子就要走。
巫子旷为人正直,见他们如此着急,心内已是不安,如今要去巫山取药,他心想正好可以帮得上忙,便一把拉住穆鸿道:"将军,还是让我去吧!我是巫山弟子,到那里可以直接向我门巫族中人取药!"
巫钧阳点点头,道:"嗯,还是子旷去吧,他对巫山比较熟悉。”
巫子旷拱手道:"各位放心,在下一定速去速回!"
这时,屈原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巫子旷的手道:"巫将军,我这学生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巫子旷抬头一看,只见屈原满眼含泪,他不禁心头一颤,心想,这屈大夫果真是把宋玉看得很重啊!
巫子旷重重地点了点头,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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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羽倒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一阵忙乱的声音将她惊醒,她揉揉眼睛,脸上尤挂泪痕。她起身打开房门,天已经朦朦亮了,只是还没有阳光照射进来。
她突然看见穆鸿慌慌张张地拿了一件白衫进了屋内,她刚想冲出去,可是她却突然怔住了。此时她的衣衫上带着血迹,若是被穆鸿看见了,昨夜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穆羽连忙关上房门,洗漱一番,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又拿出一条嫩黄的丝带,准备缠在脖子上,挡住伤口。她向铜镜中一望,看见了昨晚时未还为她包扎的白色纱布,不禁心头一颤,猛地想起昨晚在时未还房中的事,脸立时又红了。
她轻轻将丝带缠外面,还好,并未露出里面的白色纱布。
兔儿开门,向穆鸿房间走去。她刚刚出门,一抬头却看见了时未还,他正从那边走廊过来。穆羽连忙避开了时未还的眼神,不敢看他,只低头向穆鸿处走去。
时未还也并不说话,只是嘴角稍稍抽动了一下,也向穆鸿处走去。
穆羽走在前面,身后传来时未还的脚步声,她以为时未还在偷偷跟着她,便猛地回头道:"你干嘛跟着我?"
时未还抬眼望一眼穆羽,依然是那么冰冷的眼光,穆羽心头又是一惊。
"我没有跟着你,只是和你要去的地方同路而已。"
时未还的语气是那样地冰冷,穆羽的心不禁一寒。穆羽心想:"他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看,他昨晚肯定是因为受了伤,人都糊涂了,所以才会……"
穆羽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白了时未还一眼,就转身走了。
时未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迈开步子继续走。
刚走到门口,穆羽就听见屋内穆鸿在和屈原说话:"先生,你毋需太过担心,巫将军已经去巫山取药了,而且大祭司这两天会过来为宋玉疗伤,相信他一定会活过来的!"
一听到宋玉受伤,穆羽心头猛颤,他猛地冲进屋里,跑到穆鸿面前急切地问道:"爹爹,宋玉哥哥怎么了?他受伤了?"
见穆羽突然冲进来,穆鸿紧皱起了眉头,他轻轻扭头,向床上望去。穆羽顺着穆鸿的视线望去,只见宋玉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宋玉哥哥!"
穆羽猛扑过去,抱住宋玉,只见宋玉唇色惨白,双目紧闭,胸口大片的红,异常醒目。穆羽叫他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死了一般。
穆羽顿时泪如泉涌,手臂上的伤也忘了,她摇晃着宋玉的身体,大声地哭喊:"宋玉哥哥你怎么了……宋玉哥哥!你起来,你不要死啊……宋玉哥哥!"
见穆羽如此激动,穆鸿连忙过去拉住穆羽道:"兔儿,他没有死,只是受伤昏了过去!你不要晃动他的身体呀,这样会加重他的伤势的!"
穆羽哪里肯听,她仍死死抓住宋玉的手臂,不住地哭喊着:"宋玉哥哥,兔儿在这里!你起来啊!你起来和我说话啊!"
见宋玉丝毫没有反应,穆羽哭得更凶了。
"宋玉哥哥,你为什么不起来啊?你为什么不搭理我啊?宋玉哥哥!"
穆羽伏在宋玉的身上,眼泪如注,心里回想着宋玉那温柔的笑脸。
"兔儿,过来,到宋玉哥哥这里来!"
"兔儿快来看,这是什么?"
"兔儿,你喜欢宋玉哥哥吗?"
"兔儿……兔儿……兔儿……"
此刻,穆羽的眼前满是宋玉那温柔的话语,温暖的怀抱。再望一眼现在的宋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能跟她说那些温柔的话语,再也不能把她搂在他的怀里!她再也听不见他那温柔的声音,再也体会不到他那温暖的怀抱了!
一想到这些,穆羽就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只任凭泪水打湿宋玉的胸口。
"宋玉哥哥,你醒醒啊!兔儿想你了,兔儿不想跟你分开啊宋玉哥哥!"
见到穆羽这个样子,屈原的心头也直泛酸,他再也看不下去了,长叹一口气,起身走了出门口,却见到了站在门外发怔的时未还。
"唉!"
屈原又叹了口气,走了。
望着穆羽那悲恸欲绝的样子,时未还的心就如万箭穿心般地痛。他终于明白,穆羽对宋玉的感情是那样的深刻,原来失去了宋玉,会令她那么地心痛!看来,他对她隐藏自己的感情是对的,当年那个眼睛里只有那个大哥哥的小妹妹已经不见了,他应该清醒一下了。
时未还望一眼扑在宋玉身上痛哭的穆羽,紧锁着眉头,转身走开了。
穆鸿见穆羽如此痛苦,心内也是颇受震撼,他没想到,穆羽对宋玉竟是这样的在乎!他真怕,万一有一天宋玉真的离开了她,她该怎么办。
穆鸿轻轻抚摸穆羽的背,柔声道:"兔儿,宋玉没事,他的伤会好的,相信爹爹!"
穆羽听到穆鸿这么说,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泪眼汪汪地扭头问道:"真的吗?"
穆鸿微微一笑,轻轻为穆羽拭去眼泪,道:"真的!"
"爹爹!"
穆羽猛地扑倒了穆鸿怀里,又哭了起来。她的心里真的好怕,她好怕宋玉会一直这样下去,会永远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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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手里握着那枚玉佩,只见他眉头愁眉不展,脸上的表情甚为复杂。
穆鸿站在一旁,实在猜不出他是在想些什么,只好走过去问道:"先生,这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怎么老盯着它看?"说着,穆鸿从屈原手里拿过了那枚玉佩,仔细地瞧着。
屈原舒一口气,缓缓扭头冲穆鸿说道:"将军,你可看出这玉佩有何特别之处?"
穆鸿皱着眉头,一会儿将那玉佩放在眼前,一会儿又把它拿开,看来看去,觉得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只是上面刻了个"玉"字嘛!
"先生,莫非这玉佩上刻的'玉'字大有玄机?"穆鸿疑惑极了。
"唉!"屈原叹一口气,缓缓走到门前,抬头望着天空,似是在回忆什么似的道:"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二十多年前?穆鸿心中暗想,那时他还不曾来到郢都,不知道先生要说的是什么事?大概屈原要讲的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先生,您要说的是什么事?"穆鸿疑道。
屈原转身走过来,从穆鸿手里拿起那块玉佩,缓缓坐下,开始讲述那段沉年往事。
原来,这块玉佩是当年景缺与他的夫人昭玉的定情之物。
楚国有三大贵族家族,分别是屈、景、昭。这大大家族乃是楚国王裔的后代,血统高贵,地位显赫,且都是能人辈出,颇受楚王信赖。屈原就是屈氏一族的后人,司马景阳则是接替其父景翠大将军的职务。景翠之弟景鲤在怀王时担任令尹一职,掌管军政大权,景缺,便是他的儿子。
三大家族中还有一族,即昭氏。当时,退隐朝堂的国老,昭常,儿子早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昭玉。昭玉生就沉鱼落雁的美貌,性子又温润如玉,及其温和。
由于屈、景、昭这三大家族关系密切,故经常往来,孩子也是无所顾忌,自由往来,因此,景缺和昭玉也是经常见面,自幼便相识。
年复一年,二人日久生情,心心相印,感情越来越深。当年,景缺已经二十岁,昭玉又正当十七妙龄。正当景缺要向昭玉提亲时,大王却突然派他去汉北抗秦。王命不可违,景缺只好抛下儿女私情,奔赴沙场。
景缺走后,昭玉日日去城楼守望,盼景缺能够早日归来。刻骨的相思令昭玉茶饭不思,身形都渐渐憔悴,可她仍然坚持每日都去城楼上等待景缺。
路过城楼的人们见到昭玉那望穿秋水的样子,不禁感叹:"看哪,她又再等他了!唉,真是个痴情的女子啊!"
昭玉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三年后,太卜张震天之子张寄云贪图昭玉的美貌,通过其父向昭常求亲,希望能够迎娶昭玉。昭常不忍昭玉苦苦等待景缺,又迫于张震天的压力,只好答应了张寄云的求亲。
昭玉本就心属景缺一人,根本不愿嫁与张寄云。她心想,若她这一生不能与景缺共结连理,那她还不如一死了之,来保全她对景缺的一片赤诚之心。
大婚那日,昭玉装扮得艳丽无比,趁着仆人们不注意,奔向了那座城楼。
大风吹起了她的红纱嫁衣,她的秀发亦被风吹起,像一片黑色的瀑布,飘荡在她的身后。她再一次深情地望一眼景缺远去的方向,然后紧闭双眼,有两行清泪从她的面颊滑落。
此时,城楼下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都在惊叹着昭玉的行为,他们猜想,她是要做什么?今日不是她的大婚之日吗?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还在等着景缺?
人们纷纷议论着,只见她轻抬玉步,走上了城楼的边缘。她缓缓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感受着风的力量。
城楼下的人们不禁惊恐地望着她,她们猜出了她的意图,她是要以死明志啊!人们想要救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她微笑着向前探身一跳,已经如一团火焰向下坠落。
众人只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断线纸鸢飘落而下。此时,已有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跃而起,一把抱住昭玉,稳稳地落地。
"啊!"众人不禁惊道。
此时,昭玉只觉身体突然被人接住,缓缓落下,她正在惊愕之际,耳边却想起了景缺那响亮地声音:"玉儿,你为何不等我啊?"
昭玉心头猛颤,眼泪如注,倾泻而下。
"景缺,你终于回来了!"
她紧紧抱住景缺,失声痛哭着。
此时,昭常和张震天、张寄云都已赶到城楼,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是又惊又怕。
景缺自怀中摸出一块圆形玉佩,高高举起,大声地喊道:"此乃大王钦赐玉佩,上刻'玉'字,代表大王同意我景缺与昭玉的婚事!谁敢阻拦,莫说我景缺不会轻饶,大王也决不会放过他!"
一听到景缺的话,张震天和张寄云都惊呆了。他们深知景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强大,如今景缺又立了战功,得大王亲自赐婚,张家和昭家的婚事必要告吹了。二人只好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回去了。
昭常则是老泪纵横,为他的孙女终于找到了幸福而感到高兴。
自此,景缺与昭玉结为夫妇,二人的故事也被传为佳话。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屈原所讲,穆鸿亦被景缺和昭玉的故事所深深打动,不禁感叹道,"昭玉真是个忠贞的烈女啊!难怪景缺将军死后她会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去寻找他的坟墓,她真是个值得赞扬的女子啊!"
屈原轻轻将玉佩放在几上,起身叹道:"是啊!也只有景缺那样的英雄才能够配得上她啊!"
穆鸿突然一怔,道:"这玉佩乃是景缺夫妇之物,如今怎么会落入那个刺客的手里?莫非那刺客和他们有关系?"
屈原又回头望一眼那玉佩,叹道:"不无可能啊!"
"对了,当年昭玉曾带着他们的孩子去寻找景缺之墓,后来却失了踪迹,莫非那刺客是……"
穆鸿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与屈原对视一眼,显然,屈原也是这样猜测的。
"可是,他怎么可能成为一名杀手呢?而且还去刺杀齐国使者田单?"穆鸿心中大惊,心想,景缺乃是忠烈节士,他的后代岂会成为大逆不道之人?
"这……"屈原也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