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桃妖。
我来自一个很美丽的桃林。
那里有我的母亲,一棵庞然而立的千年桃树——外面的人都称她为圣树。
有传言,圣树一叶润气色,得其一枝延年寿。听起来玄乎其玄,却使无数凡人竞折腰。前往桃林的人千千万,能进入核心地段的凡人屈指可数。只有贪心自私的无知凡人,才会为美貌烦恼,才会向往长生。
就算母亲真有这么灵验,也是先庇佑我们桃妖一族。可是美貌和长寿又值得了几个果子呢,还不如专心修炼法术来得实在。
后来某人纠正了我的三观,帮我重新定义了美貌和长寿,当然这是后话了。可他的三观是否真的正确,又有待商榷了。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而且人和妖拥有的东西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亦是不一样,那么便没有对错之分。
不知为何,自我有记忆始,母亲就没有化过人形。桃林里的妖都说,我母亲五百岁化形以后,不但拥有了艳压群芳的美貌,而且还通过传承得到了独一无二的深厚法力。
似乎这就是她的命运,无论她能力几何,法术造诣多高深,她终究都会变成那木然呆在桃林里的圣树,以另一种形式默默地守护着我们,不言不语,却蕴含万千的爱意。
从前听三哥说起母亲的前尘往事,我只觉得唏嘘不已。
桃林里,法术造诣最深的她在年轻的时候,竟然爱上了一个凡人,还多次违背妖界规矩,私自出手帮他除去了他在称王称霸路上的障碍。母亲尽其所能对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给予最大的支持,换得那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和三妻四妾。就是母亲再后悔,开弓亦是没有回头箭了。最终,母亲被桃林的守护神大人降罪,从而被限制法力而日夜与桃林为伴,他们之前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因此划上了句号。
凡人的感情在我心里就只剩“廉价”这个词语来形容了。
我并不知道当时母亲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好不值得。一边是无所不能的法力,一边是情爱之事,为了一个凡人,与全世界对抗,不是傻是什么。重要的是,那个男人还三心二意,连最基本的专一都做不到,如何指望与子偕老天长地久?
尽管母亲不会陪我们说话,但是她的四周却无时无刻漂浮着一层透明而又坚固无比的结界。它能在危险时刻发挥出自身十倍的法力,给予敌人以致命一击。一旦我们在这个有限的范围里遭受到攻击,那么这结界便会自动保护我们,可要是离这里远了些,那就只有自己随机应变了。
本想桃林风平浪静了好些年,于是我们都料定那一天不会到来,可是,事实总是与我们猜想的恰恰相反。那一天,我失去了我鲜活的三哥,也失去了我的天真,而成就了我的长大。我会感谢我所受过的苦痛,是它们催促我不断成长,让我更加适应这本就不平静的世界。
桃林中,我还有许多的兄弟姐妹,我们也都非常团结友爱。只是母亲枝叶繁茂,再加上我出生的地方又极其偏僻,因此除了怜惜孤独的我的三哥,显有亲人与我很是亲近的。
反倒是我与那条贯通整个桃林的溪流还挺谈得来。
说来也怪,那条小溪不仅会说话,还会化作人形——变成一个儒雅的翩翩公子。这在妖界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成妖化形,而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妖还是神。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对我很好的哥哥。
他时常出现在我身边,陪了我好多好多年的光阴。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岑溪。
普通的妖有了一千年的修为才能够化形成人,而出生了五百年就能化形的桃妖是个特殊的例外。桃妖一族还有血脉纯正与否之分,我的血脉和我母亲的一样,纯度天生便高达九成,于是我一化作人形,身体便自动接受传承而得到浑厚的法力。
他们都说,虽然我没有继承我母亲艳绝天下的美貌,但是我也算长得清秀,这在桃妖一族中当属极为幸运的。
甚至有人说,我会成为第二个母亲那样的妖,除了继承她的法力和她的聪明才智,当然,还有她感情上多舛的命运。
而有没有这个可能,那就是后话了。
毕竟我是那么地讨厌凡人,所以我与凡人的瓜葛又怎会深到将自己赔进去的地步,毕竟我是这么地惜命,就连一点疼痛都不能忍受,我就要我的妖生平平坦坦,谁敢阻止我的顺风路,我便打谁的屁屁。
我记不清岑溪是什么时候化形的了,因为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这么多年,见着见着我也就习惯了。反正桃林这么大,他就宠我这么一只小小桃妖,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是他和我三哥惯出来的。三哥出事后,为了让我开心,他更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我。
再说岑溪化形后的外貌在桃林里是无法挑剔的。就连走遍人妖神三界的仙鹤姐姐也如是称赞说,世上仅此一个岑溪。
他那高高耸着的双眉好似两把尖锐的利剑,衬得整个人不怒自威。桃林里也无人敢触怒他,毕竟整个桃林的水源都是他所供给的,相当于凡间的衣食父母那样重要。
而他那高挺的鼻梁和微微薄的唇,却又给他添上几分薄凉。看着他在夕阳下的侧颜,就不得不给这张脸打满分。
因为经常跟他在一起的缘故,日子久了,我就审美疲劳了。谁让他长得这般好看呢,真真是秀色可餐。
他总教我唤他岑溪哥哥。我说不,我母亲没有生你。
所以我从来只唤他岑溪,而他总是一笑置之,不与我计较这些。
我认为,是他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了。却不知道,这恰恰是他给我的温柔。
他整整长了我两千岁。我从不信,明明看着他就是比我小,即使他比我高出一个头,但是我心里总觉得,自己要保护他。虽然,常常都是他保护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