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季由看着即将莫入黑暗中的山丘,无边无际,群山寂寂,心中莫名哀恸,他又开始梦魇了,从幼时就开始的阴影,正如此时,一样笼罩在他的头上,无边无际,无处可寻。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天穹,只有空空的群风回响,垂荡人间。
“季由小公子!小公子?!”
他寻声而去,看见了那个被捆在树桩上的娇弱的姑娘,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拂了拂袖走下山丘,最后在几尺外站住了:“你叫我做什么?”
姑娘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觉得公子心情不好,心中也不大高兴,想问问小公子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瞥了瞥她蓬乱的头发,不伦不类的衣服,毫不客气的取笑道:“令母不大会教导姑娘仪容仪表吗?怎么还有功夫问这些?”
姑娘局促的看了看自己当前的样子,这么多年养成的自卑让她低了低头,却又恨他这样直白,便绞尽脑汁回了一句:“小公子这样说,不过是觉得我戳到了你的痛脚。”
庄季由淡淡的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
她的手上有些印痕,一道道红印勒出来,着实不大好看,又落魄至极,但她鼓着口气道:“你又是哪来的自信。”庄季由不回话,就这样看着她气得脸红的狼狈样,只消看上一眼,她的底气就没了,她有些结巴的说:“原来,你,……你,也欺负人。”
庄季由看了她半晌,忽地上前抬起手,轻轻上下拂了拂她衣服的灰尘:“哪怕落魄了,也要干干净净的。”等站起来,却又变了脸,一副冷漠的样子,甩了甩衣袖,姑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转过身的一瞬,他还是停了停:“我难道就一定比你小吗?胡乱叫什么小公子。”说罢就走了。
姑娘又傻了傻,她特别想解释什么,奈何她口中的小公子走的太快了,她不大高兴的看着满是灰尘的地面,心里想,谁我都想这样叫,只要他不大高兴了,我就要像哄着小孩子一样,他若还要再痛苦难过一些,我还要叫他小小公子哩,小孩子才这样不高兴的样子挂在脸上呢。
刘姑娘从小虽然不会打仗什么的,弱质女流一介,但还是很钦佩她爹这个将军守护一方子民,她自己虽然没这个本事,保护保护小动物,小孩子还是可以得嘛。想着想着这姑娘就困了,睡了半天脑袋一磕,醒了,醒来看见一脸诧异的某个不知名的侍卫正在给她解绳子。她本能的往后一缩:“你干嘛?”
侍卫继续松着绳子:“给你松一松绳子。”然后他干完活要走了,姑娘想了想慌忙叫住他:“谁让给我松绑的,难道要我故意逃跑好引出什么人吗?”
这个侍卫还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咳了咳:“你想什么东西,是庄司官让松绑的。“说完就走了。姑娘又傻住了,庄司官是,庄季由?!姑娘的心脏徒然抖了抖,她心想,不会是我爹说的那个新晋的小白脸似的讲官吧……
庄大司官正眯着眼,在山坡上散步,老实讲,他心情蛮好的,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到的。前提是,他不晓得在这个姑娘口中他是个——小白脸。
“庄先生……庄先生,看看我,你前方……是孤,是孤。”五殿下在山坡下拼命冲他招手,庄季由立刻往山下赶:“五殿下什么事情,臣来就好,臣来就好……”
五殿下见他来了,笑嘻嘻和他话家常:“庄先生,孤想问问宴会上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庄季由不着痕迹的往后撤了撤:“殿下抬举了,臣实在才疏学浅。”
五殿下可怜巴巴的望了望他:“庄先生担心什么?将来要做天子的怎么也轮不到我,孤也不用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教教书道怎么了。”
庄季由又战术性往后一撤:“殿下果真明白一臣不侍二主嘛?臣可不是教授书道的绝佳人选啊。”
五殿下哑巴了,他只好迂回道:“司官你……你想多了。”
“臣,只侍天子,殿下只管放心。”
五殿下又哑巴了:“那是自然……自然。”说完,老大不自在的假装赏花走了。
庄季由冷笑笑,心中腹诽:你自己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啊,你若不想当天子,寻我做什么。
庄季由,天子臣也。
众人一路晃荡着,终于到了关隘处,刘将军下马迎接。众人一番寒暄,对面的乡亲们,你们好吗?一路来,辛苦了!
对面齐声高喊:不辛苦!一切为了百姓!
三殿下颠簸颠簸着几天终于下了地,骨头那个酸痛的啊。两方相互握了握手,进了营地。
刘将军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笑容满满,一点都不像是刚丢了女儿的人,部署的整整齐齐的该有的巡防兵一个没少,不该有的殿内守卫兵也齐全的很,三殿下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将军,这次路途上,我们抓到一个自称是您女儿的人,当时正企图翻过边境,还想您寻人认一认。
刘将军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哦,这样吗?“
”不知道,将军的女儿是丢了……还是没丢?“三殿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刘将军喝着小酒,一脸镇定:“在下教女无方,见笑了,我先去看看……”说完,走出了营地。
困在小树杈上的刘姑娘,打老远就看见了她爹魁梧的身姿,拼命挣扎,刚好看见庄大司官陪着过来,气的直骂人:“你这个不讲信用的!说了不能告诉他,说了放我走的!你们这些!坏人!”几位一看刘将军的脸色,就知道基本没跑了,赶紧松绑,刚刚还骂人的姑娘松了绑就又躲到——庄司官的身后:“我不回去,不回去。”
姑娘她爹忍了半晌,让人把姑娘扒拉下去,“得罪诸位了,得罪了。”
庄司官有些后悔了,这姑娘人虽然傻乎乎的,但就这样回去了,嫁了不想嫁的,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好过,可,这又与他何干呢?他讥讽似的笑了笑,沉默住了,脸上有些哀容。
不远处,刘将军拉住姑娘的手,走的摇摇晃晃的,庄季由想听见他们说话,奈何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他晃了晃手,要回营地了,忽看见伯夷正在此处等着他:“伯公子做什么?”
伯夷道:“庄大人,瞧见了,这漫山的士兵。“
庄季由看了看:”怎么了?“
伯夷往山下看了看:“要养这么多的兵,开销巨大,也怕养虎为患啊。”
庄季由眯了眯眼,点了点头:“公子真是,仔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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