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天子亲掬,于是大理寺和京兆府的诸位大臣都聚集在刑部大堂整理最后的案牍。
三殿下携着风,从长廊处过来,披着——一件大红沃袄,颤颤的走来了。
“殿下要穿!太医说了要捂出一身汗,病就自己好了。”王侍臣瞪了一眼三殿下,强行把衣服给他披上。
“王老,天气这么热,我已然是要出汗的。”三殿下无奈的看了看他。
“殿下别以为老奴不知道,从小到大,一热就贪凉,衣服脱得只剩里衣。”王侍臣气势汹汹地拽了拽侍从,“你们给我盯着,殿下要是脱了衣裳,回头又病了,我罚你们自己去洗衣服,还送什么浣衣局,想都不要想!”
侍从看了看三殿下,又看看了王侍臣,左右为难,一张脸憋得通红,委委屈屈地喊殿下。
三殿下手负在身后,眼睛冲他们眨了眨,侍从立刻心领神会。
王侍臣嘴里念叨个不停从衣袖里掏出个香囊,然后系在了三殿下衣摆下:”殿下若是脱下了,这香囊里的香就会掉出来,到时候,殿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三殿下张了张嘴,哭笑不得。
然后,诸位大人就看见他们风流倜傥,面如玉冠的三殿下,穿着小红袄披风,系着翠绿的香囊,一步一哆嗦,朝他们走来了。
“殿下。”诸位大人见礼。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与京兆府伊互相看看,刑部尚书年岁最大,登科最早,他站出来道:“不论是三司会审还是陛下亲掬,殿下都要避嫌,不得露面。”
三殿下坐在一旁:“诸位大人不要着急,等后头,四殿下的人来了一起赶。”大臣们面面相视,“诸位大人请继续。”
他们见状不敢多言,只是相互交接着文案。不多时,三殿下听见脚步声,睁开眼,只见来人衣衫略有不整,一副轻佻放浪的样子。
“见过殿下。”孙之淼倚首。
三殿下看了看他,又闭上眼:“君子出门,要正其衣冠,汝状,甚无礼。”
孙之淼抬首理了理:“殿下见笑了。”
庄季由出列:“三殿下和这位还是先回避为好。”
孙之淼点点头却不肯离去:“我家殿下只是让我来看看,情况可有变故,这个诸位大人总不会不方便吧。”
“请殿下和这位离去。”大理寺少卿把头恨不得低到地上去。
三殿下朝孙之淼挥手手:“你是哪里人。”
他们边走边说,孙之淼答道:“草民是徽州人。”
“草民?四殿下没有给你官职?”三殿下抬了抬眉。孙之淼摇摇头:“是草民自己不想要。”
三殿下盯着他许久,忽笑了笑,那张脸迎着朝阳,却有着如晚霞般的瑰丽之色,孙之淼怔了怔。
“你虽没有接受官职,但四弟给你的待遇也很不错了,瞧着这身衣裳也很是气派。”三殿下挥挥手,又让他下去了,孙之淼攥了攥自己的衣袖,眯了眯眼。
翌日,天子于上朝坐,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当众庭述。旁听者,江国公,瑛国公。天子旁的香炉慢慢燃起,而天子却慢慢闭上眼。
”确认是太子无疑?“天子询问道。
京兆府伊回复道:”陛下,太子管事亲自指认,不过臣等,并未查获这批钱财的所用之地,反倒是查到四年前最初登记的时日太子府内大批挪用的钱财用以修殿宇,来自应大人边关贸易所得。“
天子这时候睁开了眼:”应大人?寡人记得四年前尚在西境边界,你的意思是,应大人偷偷在边关做起了商人。“
“陛下!臣等,奏前户部尚书应传礼,私下结交边关将领,意图不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同声应答。
天子缓缓站起来:“卿等,想要说什么,是要说,太子殿下的岳丈勾结边关将领,想要谋反吗?”
“臣等不敢妄议储君,但请陛下彻查。”他们异口同声,跪在地上。
“刑部没有偏私吗?寡人怎么听闻,老四和你们走的近啊,他底下的人也去过你们那里吧。”天子敲了敲桌子,刑部尚书慌忙跪下:“陛下明鉴!就算陛下不相信臣等,难道还信不过布衣出身的庄司官吗?”
天子看了看低着头的庄季由,没有说话。
“陛下,三殿下带着人过来了,说事关太子要当面禀报。”宦臣通报。
天子招了招手:“诸位,朕的三子,说是关于太子案情要来通报,卿等等一等再做结论吧。”
三殿下入大殿,身后跟着一个墨发的男子。
“陛下,臣今日来,是要告发四殿下与七年前颖州旧史案从犯程涵之子程册暗自结交,意图不轨。”此话一落,众臣都傻了,多少年了,谁都不敢再提起这件事情,三殿下他?!
”大胆!“天子缓缓抬头,目中忧惧惊恐,他将笔砚猛地一摔,“汝怎敢妄言!”
七年前从颍州境内开始流传着一些谣言,说是晋王并非谋反而是当今陛下故意以此名头诛杀功高的忠臣,以此来保住自己的皇位,一时之间,谣言没有收住,反倒越传越广,直到帝王盛怒,诛了幕后主使九族,又杀了相关从犯之人。
“陛下,太子府管事,即是案犯之子程册,臣已经找了当年在程涵家中服侍过的仆人指认,确认无疑,而且当年是太子力主严惩才牵连到他一家,因此臣以为太子府管事的证词不可以采纳。且四殿下府中有一个叫孙之淼的人,经常出入刑部查案,臣经过查证,可以证明孙之淼就是四皇妃常年不曾露面的弟弟,方文,也就是沁芳斋的老板……”三殿下供着手,伯夷低着头。
“你休要诬陷我!”三殿下闻声抬头,却是四殿下,未经传召便闯了进来。
“混账东西!还不退下!”天子把手中刚刚捏皱的纸朝他头上一扔。“陛下!他处心积虑……”
“臣探问过其行踪,有酒馆老板可以为人证,证实二人常在其处聚会闲谈。所以此案,是四皇子勾结罪臣之子,欲诬陷太子殿下,至于他许了程册什么好处,是要给他高官厚禄还是要替他平反他父亲的案子……”三殿下说到这抬头看了看天子。
“陛下!儿臣没有!给我多少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天大不孝的事情啊!”四殿下紧紧抱住天子的裤腿,手却无端抖的厉害,他非常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天子低着头,顺着裤腿往下看,四殿下的眼里一片惊恐,随后,天子抬起地上的人的下巴:“寡人的四子,究竟许了他什么呢?”
“陛下,太子他联络边疆守将!难道陛下就不问了吗?!。”四殿下指着三殿下,他气得手直发抖,他看着三殿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却无端扭曲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看着不问世事,不争不抢,背地里却贯会用这副样子来骗人!”
“该说这话的是臣吧!四弟还是想着怎么和陛下解释吧!”三殿下头伏在地上:“臣!恳请陛下彻查此案!”
天子的发稍有几缕在空中悬着,他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四殿下,又走上前看了看伏在地上的三殿下:“你。”,“很好。”
“臣只是不愿看到流言再起,还请陛下速速下旨查案。”三殿下应道
“此案,仍旧三司会审,寡人只给三日的时间。”天子指着地上的四殿下,看着众臣。
“陛下,三日会不会……”京兆府伊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同僚。
“寡人,只是很着急想知道,四殿下,究竟许了什么呢?啊?权势滔天的四殿下。“天子说着这话却看着地上的四殿下,四殿下面容惊惧,惴惴不能安:”陛下……。“
”臣等,必定竭力而为。“诸人身上的绿衫吹的直作响,他们一路走的战战兢兢,因为四殿下摊上大事了,和太子私下结交边关将领相比,太子那罪根本不算什么事,更何况,西境将领实力本就不强,安上这个罪名不过是让陛下真废了他的决心坚固一些,但四殿下这个案子,只会让他从高处如流星一坠而下,勉强留下性命,苟延残喘,就凭他想,为晋王翻案!
天子心中有私,畏人言,畏臣子,尤为忧惧——夜中之梦。梦中,他的亲弟弟,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身上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往外淌血,想要发出声音却咿咿呀呀嘶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清楚的听到他在喊——陛下!臣没有!哥哥,我没有!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