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管事查过了吗?”伯夷问道.
“他是由尚宫局的宫伊按照惯例举荐的,方宫伊那边说,这个徐秉生是15岁起跟在她的身边,原来是个宫奴,家里犯了事,连累他脱了籍。因为对账本这些事情一点就通,所以被选中和众多孩童一起,为成为皇族的管事学习。”
“那么多人,为何选了他?”伯夷道
“说是他的父亲和户部的林侍郎有些交情,侍郎拜托方宫伊给他的故人之子一个好的职位所以,举荐了他。”侍从答道。
伯夷站起来不知在思考什么。
中宫殿内,中宫娘娘坐在高座上。俯身看着底下的人。
“你哥哥的事,如何了?”皇后的忧虑无法隐藏。
三殿下低着头:“回娘娘,臣在追查了。”
“实情如何,你不要隐瞒。”皇后娘娘的眼睛里有了泪花,她的手捏着绢花,身体向前顷。
“太子,贪渎职罪,已经无可辩解,这次事情又牵扯到了他,而且是太子府管事出面指认,一时……”三殿下没说下去。
中宫娘娘,缓缓吐了口气:“那么,你呢?”
“娘娘……想要臣……说什么?”三殿下低着头,拱着手。
她的眼泪流着,头无可奈何的流摇了摇:“昭佚,他是你哥哥,你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哥哥……陛下不许大臣接近他,不准幕僚出入,又监视着这些大臣的一举一动,可他没有监视你啊。”
“陛下……只是觉得臣没有能力做这些罢了。”昭佚的头更低了。
“砰!”中宫娘娘猛地敲了敲桌子。
“从小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以前我不来管你,可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你怎能毫不上心!”她一挥手,禀退了四周的宫人。
三殿下愣了愣,“娘娘,不要生气了……臣会尽力的。”
“本宫不是要你尽力,而是要你一定!要设法把你哥哥救出来!”中宫娘娘常年在宫中不曾走动,偶尔发几次脾气,已然气喘吁吁。
“本宫看着你哥哥在我怀里从一个小小的人儿,一点一点,长到这般大,我教他读书,写字,教他隐忍,识晦,不是为了今天他蒙难之时还存留着一些骨气……我只想……”中宫娘娘捂住脸,哭泣不止,“我只想保住他一命啊……”
自古皇位之争,成王败寇,除了死,别无选择。更何况,他的陛下父亲,连亲生兄弟都不肯放过,太子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三殿下长跪着,这时终于抬了抬他的眉眼,透过眼帘,隐隐得看着中宫娘娘:“娘娘心痛至斯,对太子殿下的情谊着实……令臣感动……哪怕臣粉身碎骨,臣也会救出哥哥的。”
中宫娘娘忽的停止了啜泣,她上前看着地上俯着身的人。
“老三,你……是不是在怪我。”她的眼眶还红着。
“臣不敢。”三殿下磕了个头。
中宫娘娘,良久无话,不知过了多久,三殿下感觉她小声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再不曾叫过我一次母后娘娘。”
三殿下的心缩了一缩:“臣叫陛下也是如此的。”
“因为,陛下他……日理万机,也不曾怎么照顾你。”中宫娘娘的眼神滞了滞
三殿下没说话。中宫娘娘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有些事情没办法弥补。可你哥哥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么多年,你自己不清楚吗?”
“臣说过,臣会尽力的,请娘娘放心。”三殿下又磕了一个头,起身要退出去。
“三郎……多高了?”中宫娘娘站起来,好像想留住他,却只是停留在背后问道,“可曾和二郎比过?”
三殿下转过身,白衣乌裘,看着眼前已经憔悴的几天没睡好觉的中宫娘娘,他顿了一会儿道:“臣,比哥哥,高……一些。”
中宫娘娘,迷茫的看了看他:“三郎,比二郎要更高些,是了,要高些……”她的脸重新恢复了血色,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去吧,陛下,要召见你。”
三殿下握了握手,“是。”
背后,中宫娘娘摸住了额头,掩住了面。
他一路上走着,不知在想什么,“殿下!殿下小心路!”侍从急的提醒他,他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衫,入了大殿。
“三殿下到!”宦臣殿外禀报。
他睁眼,看见陛下正看着公文,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走近些。
“陛下。”他拱着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去过你母亲那里了?”陛下随意把公文一放,抬头看他。
“她可是让你设法去救出太子?”陛下问道。
他慌忙跪下:“陛下。”
陛下挥了挥手:“不打紧,她爱子心切,人之常情。”
“那么,你呢?你可有对策了。”陛下目光炯炯。
“臣未曾……”
“朕知道,太子掌事已经供出了他,朕倒是很想看看,你和皇后要如何救他。”陛下似虎狼,步步紧逼。
“陛下,难道不相信太子吗?”三殿下垂着头。
“光相信是没有用的,真正有用的是给臣子,天下人的交代,天下人相信了他自然就是对的。”陛下将问题打了个转。
“可太子是臣的哥哥,是陛下的儿子。”三殿下垂目,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朕的三子,也讲起情分来了?”陛下毫不在意,在他的伤口上狠狠扎了扎。
陛下起身,指了指他的椅子:“汝,可曾想坐这把椅子。”
三殿下,手紧紧攥着衣袍,“那是,陛下和太子的,臣尽力辅佐。”
“朕,是问你,可曾想过。”陛下不曾给他退让,那双眼如鹰一般盯着他。
“幼时,臣曾好奇想过。”三殿下的汗珠密密渗出。
陛下目似恶狼,盯了他一会儿,忽仰着头哈哈大笑,挥手让他起身:“稚子好奇,多好的说辞啊。”
“但朕,要给你这个机会。”陛下走近,双手扶于腰侧,绕着他,缓步而行,“太子论心智隐忍,远不及你,论兵法又不及六子昭通,为人乖癖,处理政事又不得分寸。”
三殿下弯着腰,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倘若你有这个能力又觉得你哥哥,太子堪用,你自是可以扶持他,但更可以想的是——这个位置,朕许能者胜任,”他停住,看着三殿下,“不止太子,四子,你,也可以。”
“陛下!臣!惶恐!”三殿下往地上猛的一跪,生脆的一声骨头响。
“你若有这个本事,天下自是让你拿去。”陛下道
“陛下!”三殿下磕在他刚抬起脚的地砖上,“陛下!”三殿下跪挪着,步步磕在地砖上,额上血红。
“陛下,那是臣的哥哥,也是您的儿子,请陛下不要舍弃他。”三殿下磕着头,直到陛下转身。
“臣,从小看着哥哥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背着那些生涩的文章,挨着太傅的戒尺。哥哥小时候经常哭的眼睛红肿,他经常和我这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弟弟说,他害怕自己做不好储君,害怕每天看见陛下,娘娘,失望的脸色。陛下,您的太子,他每一天都过的不好。”三殿下握着拳头,卑微的跪在那里,“可他尽力了,也许他曾有过错,但他如今已经入了宗正寺,陛下如果再舍弃他,他这忙碌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陛下俯身:“那你呢?你可比太子受到的关注少多了。”
三殿下的眼冷了冷:“臣,不居高位,不受关注是自然的。”
陛下探究似的打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直起身:“朕从前,也是这般……。”他停住,没说下去,“朕,要你知道,光靠情分,没什么好下场。”
“你自幼出宫与太子同住,感情深厚,可以理解。”陛下又道:“你肯扶持他,自是一段佳话,可你自己的下场,你想过吗?”
“既给了你这个机会朕就不会收回,你自己决定吧。”他挥了挥手。
大汤的帝王,从前也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直到最后击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才登上这皇位。
三殿下昭佚,走的一瘸一拐的,侍从心疼的看着他的膝盖。
“殿下,怎么……”侍从不忍言,他心想,殿下这么多年不受关注,默默无闻,到了这种时候了,一个个倒都忽然冒出来了。
三殿下,膝盖生疼,他撑着手被侍从微扶着,走出了殿门。
他缓缓走过雅苑,又走过漫长的官道,七月的太阳猛烈,照的他的脸色直发白,他饥渴难耐,却又偏偏无处可取水。
“殿下,京兆府的府伊答复说,找不到证据证明太子的清白。”侍从忧心禀报道。
他抬了抬手,想遮住这太阳,却浑身无力。走了一会儿,又感觉喉咙间隐隐作痛,有些腥甜。
终于,他眼前昏黑一片。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只摸到了侍从惊慌至颤抖的手。
“殿下!殿下!快去请御医!快啊!”侍从嘶声力竭,主仆二人跪卧在硬邦邦的砖路上,侍从紧紧抱着他。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