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妙已从床上坐起,比起早晨现在的面色要好看得多了。法妙不能下床,就让人摆了三把椅子在床前,椅子成品字形摆设。
沈财山就坐在前面那把椅子,徐春和老童坐后头。
法妙说道:“方才慧远师叔与我说起三位施主此行是为敝寺的安南贡而来?”
沈财山点点头说道:“是。”
法妙接着就复述了慧远对他说起的话,又说了半月前沈老夫人她们来上香的经过,之后他才提到安南贡。
“贫僧本是一番好意,却弄巧成拙,害了两位施主。
说起这安南贡还真有点年头。七年前一个名叫难离的云游僧造访敝寺,难离与慧远师叔论经参禅十多天,临行前难离在后寺种下一株奇花以作答谢。
难离跟我说起这花的故事。他说这种花产在安南,长成后整年都散发出奇香,花开季节花色可多达十种,当地人叫它十色花。唐朝时安南都护府都护将此花献到宫中,此花就更名叫作“安南贡”。
但都护只知道要讨好皇帝,却不识花性。安南贡极为娇弱,不仅易得病,更不耐寒。冬天的长安又干又冷,进贡上去的安南贡就冻死了。
不过难离不仅精通佛法,更是位经验丰富的花匠,他做了顶罩子来保护种下的安南贡。罩子中间留口里头挂着药袋,从当年的处暑到次年的谷雨都得把这罩子罩子安南贡上。所以寺里的南安贡能活七年而不死。”
法妙说着,三人听着,但法妙越说越远。三人眼下只想去后寺一探究竟,至于安南贡的来历以后再听也不迟。万不得已之下沈财山打断了法妙说话。
“住持师父。我等此行......”沈财山故意顿了顿,慢吞吞地说道。
法妙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这病害得老僧精神涣散。寺院的安南贡在后寺小花园西北角。还请慧远师叔为三位施主引路。”
三人起身正要跟着慧远出门,老童却回头道:“住持师父。除了沈老夫人和胡掌柜娘子这种安南贡你还赠与谁?”
法妙摇了摇头。
“若是安南贡下藏着葱小蛇,那又该如何处置?”
法妙叹了口气道:“既然有害人之物又何必留它,我想难离师父也定会谅解老僧。”
慧远带着三人一路往后走,前寺与后寺有一条廊道连着。穿过廊道,就到了老寺的院门,黑色的院门很小但很结实。
吱嘎一声,慧远推开院门,里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黄漆院墙将老寺的遗址圈了起来,抬头可见的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塔,塔造在最东边,边上还有所钟楼。西边是僧人的院舍,佛堂等。尽管空旷,但是地面却很干净,与前寺不同,后寺少了些人声,多了些宁静。
“三位施主这边请。”
慧远带着他们一直往里走,过了西边的屋舍后可以看到西北角落的小花园。离小花园还有数十步路,就能闻到那种熟悉的香气,安南贡的花香。
徐春扯了扯老童的衣袖,轻声问道:“童爷爷,怎样?”
“等进去了再说,现在倒起了点东南风我闻得不是很清楚。”
“三位施主,小花园到了。”慧远开了小花园的门,对他们说道。
一行三人进去了,却见慧远和尚站在门外不肯进去,沈财山就问道:“慧远师父为何不一起进来?”
慧远答道:“多谢施主美意。此小花园只有本寺住持能进,或是像三位施主一样得到住持许可才能进,老僧只是为三位施主引路不能进去。”
小花园不是很大,正中央是棵巨大的桂花树,占了小花园的一大半空间,围绕小花园种着各色花花草草,都是些极普通的品种,但看着都有些年份了。花园西北角里种着安南贡,和沈府中的安南贡不同,这里状如水仙花的安南贡是直接种在土里的,而且是整整一大簇,占了有小半张八仙桌那么大。
老童鼻子轻轻一动,他自信地说道:“错不了。这里头有那些东西!”
“那得把它们全都揪出来啊。”徐春道。
“先不忙。让我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将它们一网打尽。要是抓不干净就顺着泥往下钻了。”
三人就走到小花园门口,稍稍远离有毒的安南贡。
慧远见他们出来就问道:“三位施主看得如何?”
老童道:“东西倒是在底下,但我得想想怎么个捉法。”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走进花园里,盯着那一大簇安南贡看。徐春跟了进来,沈财山在外头与慧远攀谈起来。
老童陷入了沉思,他想了很多方法,用火烧,有铲子掘,或是干脆拔掉。
“童爷爷,你看!这盆安南贡动了。”徐春叫了起来。
老童看到这地下的土在微微抖动,道:“怎么这么邪门。难道底下的东西知道我在想什么!”
“轰——”
不知道哪来传来的声音,兴许是徐春听错了。
“轰——”
徐春确信这次没听错。
“轰——”
徐春轻轻拍了拍老童的肩,老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原来他也在听。
“咚——”
后寺的钟声响起。
“咚——”
钟声一声又一声地响起。
徐春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问沈财山:“财山老爷,在钟声响起之前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沈财山点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徐春本欲打算盘问慧远和尚,但因之前无礼于他,只好憋着不说话。
沈财山觉得这钟声蹊跷得很,之前送饭的和尚说是祭奠死去静觉和尚的慰灵钟,但眼下中午刚过,怎么又会响起慰灵钟声。他很好奇这钟声的真实目的,他看了看慧远和尚,慧远虽然保持神色很平静,但呼吸比之前急了几分。
沈财山之前虽未见过慧远,但慧远和尚的名声他早就听说过。一个得道高僧理应举止从容、谈吐自若,可今天他看到的慧远却总是畏畏缩缩,说话也吞吞吐吐。东林寺里必然有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沈财山虽然好奇,但也无权过问。
老童这时出来了,说道:“我有了解救之法,我想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回到前寺,老童给法妙住持写了封信,吩咐法妙按信中说的做即可。
徐春和沈财山都一脸疑惑,心想就这么走了?
三人骑马离开东林寺。
沈财山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问道:“童老先生,我们这趟可是什么都没做啊。万一这东林寺的葱小蛇以后又跑出去害人呢。”
老童笑道:“我想过很多法子,但最后还是不抓了。主要法妙住持不再将这种花赠与别人就行,我又何必毁人心血去铲掉这么好的奇花。我的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让他在安南贡边上种上驱蛇草,这样葱小蛇就不会再那里了。再说这寺庙的和尚不欢迎我们,我早就想走。”
徐春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一切就由他去吧。童爷爷你之后有何打算?”
老童道:“这个我得请教沈老爷。”
沈财山道:“问我?”
老童道:“沈老爷可否让老朽暂留贵府数日。老朽的船有点老旧,想找个修船匠好好修修,是暂无住处了。”
沈财山道:“老先生爱住多久就多久。”
老童道:“那徐春你也过来,你我投缘,陪我唠唠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