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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遗忘后的杀意

吕凡陪着女朋友小密去一处高档小区看望小密的女性朋友悦悦。三人一起喝了下午茶后,两人跟悦悦告辞。

“悦悦刚搬来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听说这个小区环境不错,我想到处逛一逛。”小密挽着吕凡的手臂,嗲声说道。

“走吧。”吕凡对小密说话的语气一直温柔。

吕凡跟随着小密的步伐,逛了大半个小区。

“你看,那家阳台上的花儿好漂亮。”小密突然小声却快活地叫了起来。

吕凡顺着小密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阳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留着极短的头发,脸型方正,短袖衫外的手臂肌肉紧实。女的不过二十前半,长发披肩,侧脸妩媚动人。正是两个星期前吕凡的母亲张玉兰让人介绍给他的相亲对象吴笛儿。看到女子侧脸的瞬间,吕凡心下一沉。

吴笛儿对吕凡很重要,是他期望中的结婚对象。

两周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吕凡父亲吕成的书房内,特意赶回老家的吕凡第一次看到了吴笛儿的照片。

“这个女孩子也是我们这里的人。父亲是名牌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母亲是知名医院的外科专家。念的学校好,长得又漂亮。她父亲人脉很广,甚至认识我们行业的巨头,国内国外都有。能搭上他的顺风车,我们肯定稳赚不亏。”吕成慈爱地看着吕凡,“我让一个老朋友从中牵线搭桥,才让她的父母同意把你介绍给他们女儿。好儿子,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吕凡看着照片上女孩子的鹅蛋脸、大眼睛以及小巧的嘴,惊喜交加地答应了吕成。

吴笛儿和吕凡同在距离老家数千公里外的城市工作。

从老家回到工作的城市后,吕凡开始跟吴笛儿见面、约会。

吕凡比吴笛儿高大半头,脸小,五官清俊耐看,发型和打扮正是时下流行的美男系。且兼谈吐不俗、见识广博,很快便获得了吴笛儿的芳心。两人的热恋正持续升温中。

“亲爱的,你看。阳台上不仅花好看,两个人也格外甜蜜呢。”小密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是啊。吕凡恼火地想到,两个人一直站在阳台上有说有笑,还不时低头看着花盆里的花,的确很亲密。

吕凡气恼地转身便走,小密惊讶的连声“诶诶诶”的叫。

“怎么了嘛?走太久累了吗?”小密双手环抱着吕凡的左臂,轻声询问。

“没什么。”吕凡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余的情绪,“看到别人那么甜蜜,不想看了。”

“哟。”小密轻笑,“刺痛你的眼了?我们不也一样很甜蜜?”

吕凡停住脚步,轻刮一下小密的鼻子,“所以甜蜜的小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去你家吧。”

“走吧。”

回家的路上,小密一如往常开心雀跃的讲着话。吕凡保持着注意力回应着她。但他脑子里一隅,却总是飘向那个阳台,被那对有说有笑的男女占据。

绵长的吻结束后,吕凡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小密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啊!”小密的惊呼声吸引了吕凡的注意。

“怎么了?”吕凡转头看向小密。

“这可不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对情侣吗?”小密将手机屏幕转向吕凡,“有人在本地论坛发了帖子,说家对面住着一对很甜蜜的情侣,总是一起在阳台上看花。阳光下,两人一起站在花旁的场景十分动人。”

吕凡在自己电脑上打开小密手机上显示的论坛,看到了吴笛儿的照片。帖子刚发出来,正在首页上飘着。内容跟小密说得差不多,只是多附上了几则照片。

吕凡关了论坛,一时脑子有些乱。

吴笛儿看起来是很喜欢自己的,吕凡想着,这点自己能够感受得到。可是,她却正在跟另一个男人同居。难道是认识自己之前就开始交往的对象吗?自己该怎么办呢?质问对方显然不妥。要是对方恼羞成怒,不跟自己交往就麻烦了。要是装作不知道,就这样继续交往下去继而结婚也行。可是,自己能容忍一直头顶欣欣向荣的草原吗?

吕凡烦躁地关了电脑,躺倒下去。

“要睡一会儿吗?我去给你拿个毯子。”小密说着起身去卧室拿毛毯。

吕凡侧过身,脸对着沙发靠背,不想看小密也不想被小密看到自己此刻的脸。

吕凡闭着眼睛装睡,感觉到毛毯轻轻盖住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吕凡照常跟吴笛儿约了几次会。约会中,他不断观察对方的脸。可是,吴笛儿的眼睛清冽,神色单纯,不像有事瞒着他的样子。吕凡困惑不解。

好几次吕凡都想干脆直接询问对方来个痛快,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控制住自己的喉咙,把快要出口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这一个星期内,吕凡偷偷去了吴笛儿住的大楼外五次。四次都看到之前那个男人和吴笛儿一起出现在阳台。有一次,男人还抱了两盆花放到阳台。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一到夜晚,吕凡总会有些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却得不到解答,一时间里竟然略微憔悴起来。

一个星期后,吕凡做出了决定:对吴笛儿有同居男友的事装作不知道,尽快结婚。有了吴笛儿的助力,自己肯定能顺利继承吕成的公司。只要公司到手,自己再跟吴笛儿离婚。

做出决定后,吕凡轻松了。他恢复了一贯的好胃口和良好的睡眠。

又过了一个星期,吕凡接到吕成的电话让他尽快回家。

夜已深,楼外传来蛐蛐的集体鸣奏。吕凡坐在吕成书房书桌一边,看着怒气冲冲的吕成。

“爸,怎么了?”

“你看这个。”吕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狠狠甩在书桌上,“亏吴院长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他女儿没有谈恋爱。他女儿都跟男人同居了,他还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事会瞒着父母!又会将多大的事瞒着父母!真是不像话。”

吕凡拿起照片,看着上面的画面。那个他见过好几次的阳台上,吴笛儿正跟板寸男说笑。也有两人一起弯着腰看花的场景。

“你看看,这个吴笛儿也太不像话了。既然有男朋友了,就不要跟你交往。既然想跟你交往,就应该跟别的男人分手。她一个女人,还想有三宫六院不成?要是细挖,保不齐还有别的男人,可以凑个牌搭子。”吕成仍是气愤,脸颊有点涨红。

“爸,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不能动大气。”吕凡赶紧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上面右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药,“爸,你要不要吃颗药。缓解一下。”

“给我一颗吧。”吕成揉了揉胸口,“是有点不舒服了。”

“爸你先别急,我看说不定是个误会。”

“这还能是误会?”吕成接过药,用开水送服后,吼了一句,“照片上日期都不尽相同。”

吕凡又一看,的确,照片上有三个日期。这其中,还没有自己去的那五次。

吕凡一时也来了气,将照片朝书桌上一摔,“这不是玩我吗?”

“儿子,你别气。”见状,吕成赶紧安慰吕凡,“好女孩多的是,爸爸再给你找。我们吕家,要找一个好儿媳易如反掌。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是说她爸爸明年就会升任副市长,主管我们公司这一行吗?”

“是啊。”吕成的声音又软了下来,“这是我收到的内部消息。在对方还没有任职前结为亲家,肯定比之后好。这样感情会显得更真挚。可是,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吗?难道要让这样的女孩儿进我吕家的门?那样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吕成说话间又有些激动。

“爸,别激动,别激动。”吕凡赶紧劝说到,“你得小心你的心脏。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这点小事不值得。”

“给自己选亲家选儿媳可不是小事。”在吕凡的劝慰下,吕成很快平静下来,“还好事情还没成定局,你赶快分手。爸再给你找。”

“知道了。爸,你先别急。我分手就是。”吕凡怏怏的说了这句话。

从老家回去的那个夜晚,吕凡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在吕成书房的那场谈话中,他本想告诉吕成自己不在意吴笛儿有没有其他男朋友,只要自己能跟吴笛儿结婚就行。但从吕成激烈态度里,他窥出了这话只能招致吕成的反对,说不定还会让吕成看不起自己,于是他便没有贸然开口。但他又无法舍弃成为未来副市长的女婿一事,于是,满心里快要爆炸一般的痛苦起来。

在心脏突突的跳动中,吕凡突然察觉到一件事。自己之前脑子一团乱,只想着如何说服吕成让他不介意吴笛儿有男朋友这件事。但最后这件事未能开口,而吕成的那句话也淹没在自己的全神贯注中。

“多亏你妈多了个心眼,找人调查了一下吴笛儿,才拍到了这些照片。”

烦躁不安的吕凡从床上坐起,按亮了床头灯。

对,那些照片,是张玉兰给吕成的。吕凡直觉,如果这件事有张玉兰插手,可能没那么简单。

最近,张玉兰来了自己工作的这个城市玩。说是找老朋友叙叙旧。细想想,她来这里的时间跟自己上次拿着吴笛儿的照片回来不过前后脚。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

吕凡想好了明天要做的事,终于感到一丝轻松,焦虑开始退散,他沉入睡眠。

第二天,吕凡致电张玉兰,说自己想她,约了一家咖啡馆见面。

见完面,咖啡馆门口,吕凡送张玉兰上了出租车。随后,他让事先停在咖啡馆外的出租车载着自己跟上前面那辆车。就这样得知了张玉兰的住处。

吕凡连续跟踪了张玉兰四天。第四天晚上,他跟着张玉兰来到一家酒吧外。吕凡坐在路边的车里,盯紧酒吧大门。几分钟后,他看到小密走了进去。

张玉兰跟小密进了同一家酒吧。看起来这不过是个巧合。不过,联系到之前的事:自己第一次看到吴笛儿跟男人在阳台上看花,自己看到那个贴着吴笛儿阳台场景照片的帖子也是小密先发现。而那些照片,正是张玉兰提供给吕成的。想到这些,吕凡一下警觉起来。不过,在外面什么也听不到。吕凡先回了家。

第二天吕凡就约了小密见面。趁小密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他偷偷在小密手机上装了一款后台操作的窃听软件。通过这款软件,他偷听到了小密跟张玉兰的一场谈话。

“为什么吕凡还没有跟吴笛儿分手?”张玉兰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照片都给了他父亲吗?难道是他们不介意?”

“胡说八道!”张玉兰听起来很生气,“怎么可能不介意?我把照片给他爸。他爸看着照片,脸色都变了。”

“那就不知道吕凡在搞什么鬼了。”小密的声音无精打采,“他在我面前的表现跟以前差不多。也没看出来在为什么事伤心愤怒。”

“那是你太蠢了才没看出来。”张玉兰呵斥道,“你要是还想要你的照片跟视频,就给我放聪明点,快点让他们分手。不然有你好看。”

过了许久,小密才回话,声音里透着不耐烦,“我知道。你烦不烦,总是威胁我。我被你吓坏了就更想不出主意了。”

“蠢猪,你最好给我快点。”

过了阵子,小密才啐道:“死八婆。”

这段谈话结束。

另外,还有两通电话引起了吕凡的注意。

小密叫对方小浩。

“进展还顺利吗?”小密的声音。

“很顺利。还跟以前一样,我经常去她家阳台上。”

“真是奇了怪了。”小密叹道,“怎么吕凡对她跟男人同居这种事无动于衷呢?”

“还有这种发展?”

“对呀。”小密的声音懒洋洋的,“我还以为他看到了会很生气,立马跟那个女的分手。那样我不就可以从他妈那里拿回照片和视频了吗?他妈说了,只要他们顺利分手,还跟我说照片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料太清淡了?”小浩贼笑着说道,“要不我去她家喝醉,来个假戏真做。我拍下照片发上网,你把网址复制给他。”

“不行。那样是犯罪。跟小把戏不一样。我不想自己也不愿意你成为罪犯。更何况,上次我恰好看到她跟你在阳台的照片在网上,这次又恰好看到她跟你在床上的照片。哪有那么巧?肯定会招致他的怀疑。他又不傻。”小密认真地叮嘱,“你也千万不要动那种歪心思。作为好邻居送对方花,帮忙把花盆搬到阳台,又经常去对方阳台上看花,顺便教她如何养花。这样的事做做就好。别做其他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浩的笑声听起来流里流气,“我不会让你给我送牢饭的。”

一个周五晚上,吕凡约了张玉兰在一家高档餐厅吃饭。

谈话间,吕凡说了自己已经跟吴笛儿分手的事。

张玉兰面露明显的惊讶,小声问道,“为什么分手?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她骗了我们。”吕凡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她一直在跟另一个男人同居。”

“不会吧?”张玉兰面露更加夸张的惊讶,吕凡忍住笑看着她的表演。

“是真的。我已经去她住的地方看过了。她经常和同一个男人出现在她家的阳台上,两人看起来也很亲密。”

张玉兰放下餐叉跟餐刀,气愤不已,“这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这么不要脸的女孩子,我们家可要不起。”

“可不?”吕凡淡淡地说着,“所以我就跟她分手了。爸爸也是这个意思。”

“你别伤心。”张玉兰作状安慰吕凡,“我估摸着她也配不上你。妈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好。好女孩儿多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吕凡回答。

张玉兰笑眯眯地看着吕凡,“这话没错。”

这个夜晚,吕凡听到了张玉兰跟小密的又一场谈话。

“你的任务完成了。”张玉兰的声音,“我说话算话。这钱你拿走。照片和U盘也在这里,一起给你。”

“你没有备份吧?”小密的语气小心翼翼。

“简直可笑。”张玉兰语气很不屑,“我怎么会留着你的照片和视频?你都没用了,我还留着它们干嘛。”

接下来是一阵静默。

“你就不怕我成了你的儿媳妇,你没东西可威胁我?”小密的语气充满敌意。

“欢迎欢迎。要是能成为我的儿媳妇我倒会说你有本事。”张玉兰满含讥诮。

小密冷笑一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这些照片跟视频你哪里来的?”

“知道吕凡有女朋友后,我就想了解一下你。于是,找到你的同学想问一下你的情况。没想到意外得到了这些东西。那名同学知道你的家庭状况,见你突然有钱就起了疑心。偷偷跟着你很长一段时间,拍下了那些照片和视频。她原本想放到网上,但又怕被你发现了找她麻烦,迟迟没有动手。结果,就在她为此纠结不安不知道要拿它们怎么办的时候,我出现了。那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子就看出我想了解真实的你。所以她就给我看了这些东西。我说要买走这些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把照片和视频都给了我,她自己则一点都没有留。这样她就可以安全的从我这里拿到钱,何乐而不为呢?而我也一直没行动,机会来了才找到你。”

“她的名字。”

“由佳。”

“我一定要给那个贱人好看!”

这个周末,吕凡跟父母说自己会回家,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吃过晚饭,三个人聚到了吕成的书房。

各自找椅子坐下后,吕凡宣布,自己和吴笛儿会在下个月订婚。

“儿子,你这是干什么?”吕成皱起眉,“那样的女孩子,你为什么……”

“我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她没有除我之外的男朋友。那个照片上的男人不过是住在她隔壁的人。那人很奇怪。大概是看上她了,想找机会接近。所以就总是硬要送花给她,还把送给她的花都搬到她家阳台上。又经常要去阳台看花,又说要教她养花。总是找出各种理由进出她家的阳台。她为此很困惑,还跟我求助,让我帮她想办法婉拒邻居进门。我让她暂时搬到我家附近住,也接她上下班,让她免受他人的骚扰。”

“你可查清楚了?”吕成脸上开始出现喜色。

“绝对清楚。”吕凡斩钉截铁。

“那就好,那就好啊。”吕成眉头舒展,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你想怎么安排订婚仪式啊?”

“订婚仪式我想交给妈妈。全权由她做主。”

“好。”吕成停住脚步,笑着对张玉兰说,“儿子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你要做到特别好才行,要配得上我们吕家的脸面。”

张玉兰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那是自然。”

从吕凡说自己和吴笛儿商量好下个月订婚开始,他就用余光不时注意着张玉兰的表情。看到她阴沉不定,时红时白的脸,吕凡心里乐开了花。

从书房出来,吕凡回了自己卧室。

他刚拿起手机,卧室门便打开,张玉兰走了进来。她随手带上门,走到吕凡面前,冷冷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

“不是跟我说已经跟吴笛儿分手了吗?”张玉兰的脸很臭,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吕凡起身,俯视着她明显不快的脸,“当我发现一切都只是误会,我就找她复合了。还准备尽快结婚。”

“她不适合你。”张玉兰换了一副面孔,一副很关心吕凡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温情起来,“和她分手,妈妈会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

“妈。”吕凡故作撒娇搂住了张玉兰的肩膀,“我自己的事你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张玉兰的脸又变回了之前那冰冷的样子,她斜着眼看吕凡,问,“真的不分手?”

“妈你不希望我幸福吗?我觉得跟吴笛儿在一起很幸福。”吕凡摇晃了几下她的肩,“妈,你相信我。”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冷冷说完这句,张玉兰甩开吕凡的手,离开了。

吕凡看着张玉兰略显气恼的背影,心里很爽快。

吕凡心里想着:我会好好和吴笛儿交往、结婚,让家里的公司自己的事业都更上一层楼。你就等着瞧吧。

吕凡

我反锁了卧室门,想着那个女人难看的嘴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亲生母亲不是我一直叫做妈妈的那个人,这是我十七岁那年才得知的事。

十七岁那年冬天,一个周日的早晨我穿着简便的运动装出了门。室外的呼吸带着白气,我搓着双手,准备开始晨跑。

刚跑出一小段距离,迎面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冲着我跑来。我赶紧变换方向,跑到旁边,保证跟路人交错而过。可是,那个男人却跟着我变换了方向,保持跟我相对。我一时不快,干脆停下脚步站到一旁。没想到,那个男人走到我面前,停下了。我手伸到衣服兜里,抓住了随身携带的甩棍。这个甩棍是特制的,收起来只有十公分,但甩开足有半米。

“小哥,我想问一下。”男人的样子很局促,垂着头眼珠朝上看着我,“我看到你是从那栋房子出来的,是吧?”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家。

“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

“请问,张玉芝是住在哪里吧?”

“没有,那里没有住着这个人。”我说完就要走。可是他一下拉住我衣服的袖子,不让我走。我有些怒了。

“你到底想干嘛?”我声音大了些,“这个小区随时都有保安巡逻。我只要大喊,很快就会有保安出现。”

“别,别喊。”男人赶紧放开我的衣袖,搓着手,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想找人。张玉芝真的不在那里住吗?那里不是吕成的家吗?”

吕成是我父亲的姓名。我一下好奇起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张玉芝是谁?跟吕成有什么关系?你竟然认为他们住在一起。”我小声但略带不满地问道。

“你又是谁?”男人突然抛出的问题倒是让我一愣神。但我很快决定不说实话。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我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信息。

“我是那家的亲戚。因为父母暂时去外地工作,被寄养在这里。”我看着他似乎有所疑虑的眼神,继续说道,“所以,我虽然不是那家的人,但那家里住的人我都认识。根本没有你说的张玉芝。你是骗子吧?”

男人突然变得慌乱,确认般问我,“真的没有叫张玉芝的人?”

“不信你自己去那家问啊,看有没有叫张玉芝的人。”我双手在胸前交叉,怀疑地看着男人,“你谁呀你,找一个不存在的人要干嘛?不说清楚我马上报警。”我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晃了晃。

“别,别。”男人比起之前更加慌乱,双手摇摆着,声音突然变低,嗫嚅着,“我不是骗子。我只是想找张玉芝的孩子。”

“没有张玉芝,自然也就没有张玉芝的孩子。你快走,不然我就叫保安了。”我又举起了手机。

“张玉芝的孩子,就是吕成的第一个孩子。”为了阻止我叫保安,男人赶紧解释,“我只是想给吕成的孩子一笔钱。”

“为什么要给他一笔钱?”我好奇心开始变重。

“没什么。你能帮我给他吗?”男人从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黑塑料袋,递给我。

我后退一步,谨慎地看着男人,“我经常看新闻。什么假装掉钱、给钱的骗局多了去了。我才不会上当。”

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收回塑料袋,重又放回包里。

“那麻烦你跟我说一下,那家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神经病!”说完这句我赶紧跑走。晨跑已经耽误了太久,我不想再跟那个人胡扯下去。

没想到,我跑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站在路边等我。我眉头一皱,就想加快速度跑走。结果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冲我大喊,“麻烦你看看这张照片,张玉芝的照片。”

好奇心让我停住了脚步。我双手叉腰,喘着粗气,看向走近我的男人。

男人停在我面前,把照片送到我眼前。我定睛一看,心下讶异不已。照片上的人,跟妈妈年轻时很像。但照片上的人眉毛尖多出一颗痣。不过,虽然非常相像,但这个人不是妈妈,我分辨得出。我太了解妈妈的脸了。

“这个人真的不住在那里。我绝对不骗你。”我不敢看男人,眼睛紧盯着照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用平稳的语气说,“你到别处去找吧。”

待自己心里强烈的波动过去后,我装作看够了照片,将目光移到男人脸上。他看了看我,半信半疑的转身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我脑子里被那个奇怪的男人所说的话充斥着,乱糟糟的。照片上的女人跟妈妈年轻时很像,名字也只有中间一个字不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是妈妈取了痣换了名重新开始人生之类的故事?不管怎样,不能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牵着鼻子走,不跟他老实说就行了。管他做什么,左右跟自己无关。

这样想着,我打开电脑,打了会儿游戏。可精神一直无法集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男人的面孔跟他说过的话。

脑子很乱心里有点慌,我干脆退出游戏去了爸妈的卧室,在他们的衣橱里找到他们的相册,看起照片来。

相册里有不少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我仔细的凑近看着妈妈的脸,跟那个男人口中叫张玉芝的人真的很像。揣测又涌上心头:难道妈妈年轻时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改名取痣?

我把相册摊在膝头。过往一件事重现脑海。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相册里照片虽多,但在我七个月以前,没有一张妈妈和我的照片。但却有不少妈妈和哥哥的照片。我以前曾问过这件事,妈妈跟我说,虽然我跟哥哥是双胞胎,但是出生后,哥哥身体很好,我却有点弱,所以在医院呆了七个月。因为这样,便没有那个时期跟妈妈的照片。

妈妈曾告诉我,我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外婆外公也在妈妈二十出头时去世。也没有交往很深的亲戚。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就举家搬迁到这里,再没有回过以前住的地方。我以前曾问过父母的老家在哪里,他们却说跟那里已没有联系,不用知道。现在想来,这也很可疑。

我放回相册,回到自己卧室,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回想着以前曾经听到过的蛛丝马迹。

此前,妈妈有次跟我和哥哥聊天,提到了她小时候。她说她小时候住在江边一个城市,夏天的时候总是会有不少人在江边玩水。自己平时总是爬坡上坎所以身材很苗条。当地最著名的小吃叫云片糕。城市里最大的做云片糕的厂在西南方,她有时会和小伙伴跑到那附近玩,那时她会感到那一片的空气都是云片糕香甜的味道。

我上网用这些特定的关键字搜索,最终得出两个城市。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城市里最大的云片糕工厂在西南方的城市,只有一个,叫空空市。

我再去了父母的卧室找到相册,找到妈妈年幼和年轻时的照片。选出四张背景相同的,看似是住家的地方。

放回相册,我拿着照片回到卧室。我在网上找到空空市最大的论坛,在里面发出一个帖子,附上了这四张照片。询问是否有人知道照片上的地址。当然,我给妈妈的影像打上了马赛克。

我收到了不少回复跟私信。统计了一下,一共有十一条消息。其中,九条信息说的地址是同一个。另外两条消息说了另外两个地址。我把这三个地址都记下了。说了同一个地址的消息里有一条私信的发送者声称他是一名中年男子,以前曾在照片那一带住过。

第二天,我就带上钱乘飞机去了空空市。到达市内后,我包了一辆出租车首先去了九个人所说的那个地方。

我让司机在路边停好车等我,自己则在那一带拿着妈妈的照片到处找人。这个冬日的周日,阳光普照,不少人在这一带室外活动。但我连接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认识妈妈。

我走到一栋陈旧的大楼外,发现正是照片上这一栋。楼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一张方矮凳上抱着猫晒太阳。

既然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问年纪大的人应该会更有希望。于是,我快步跑上前,询问老奶奶是否见过照片上的人。

老奶奶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看了许久,才终于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

“人老了记忆力不好了。”老奶奶边把照片递给我边说,“刚开始看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张家的女儿吗?那个时候叫我钱婆婆钱婆婆的,嘴可甜了。”老奶奶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吧。每次给她们糖果吃的时候,都会笑着说谢谢钱婆婆呢!”

我听到了“她们”这个词,一愣,“她们?”

“她们是姐妹。姐姐叫张玉芝,妹妹叫张玉兰。”老奶奶的目光突然转移到我身上,“你问这些做什么?”

“张玉兰是我妈妈。我来探访她的老家,就像探险一样。”我希望这样说能让她相信我,从而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张玉兰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啊。”老奶奶打量着我,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时候,她们还是小孩子呢。有时还会拌嘴。”说到这里,她脸上竟猛地现出怀疑的神色,“你妈为什么没来?”

“她生病了,不能离开医院。她在病床上很想念她的家乡,就叫我来替她看看。所以我就来了。”我把张玉兰的照片举到脸庞,说,“您看,我和妈妈很像吧。”

老奶奶看看我又看看照片,上眼皮耷拉得很严重的眼睛里出现了笑意,“真的很像。你确实是张玉兰的儿子。”她仰起头看我,“你妈病得很严重吗?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几岁吧,怎么就会病得离不开医院了?”

“只知道是过敏引发的器官衰竭。”我摇着头,“具体情况爸爸也不跟我们说,就说让我听妈妈的话,代她来一次家乡。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身上插着管子。”

老奶奶点着头,不再看我,眼神变得空洞,“这人啊,一旦老了或者病了,难免就会想到家乡。你妈要是好了你带她再来一次这里吧。这里原是工厂的住宅区。工厂倒闭后,原本的住户几乎都走光了。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感觉以前的老住户里似乎就只剩下我了。幸好有花花陪着我。”说着,老奶奶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咪,猫咪小小的叫了一声。

“我妈的事,您还能跟我多说说吗?她现在不能说话,我怕以后没机会再问她了。”我边说边作势揉着眼角。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精于编织谎言并乐在其中。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呢?或者说她们。”

“我跟她们是老邻居。这一片的人大多都彼此认识,碰面都会招呼,经常聊天,也逗彼此的孩子玩。”老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们两姐妹都聪明,长得又好看,好多大人都喜欢她们,说她们的父母有福气。她们的父母也以她们为骄傲。你见过自己的外婆外公吗?”

我摇头。

“想必是没有见过。”老奶奶的右手从刚才起就一直轻抚着猫咪。

“我外公外婆据说在我妈二十出头的时候去世了。”

老奶奶点着头,“人老了,有时候记忆有点混乱。我之前以为你外公外婆跟着你妈他们去了外地。现在想起来,那是小英的父母。你的外公外婆在你妈还没有结婚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怎么去世的?”

“我记得啊,那个时候,你外公外婆不满意你大姨的男朋友,你大姨就跟她男朋友去了外地。第二年,你外公外婆就出了意外走了。很快,你妈就卖了房子离开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您看到过我妈的男朋友吗?”

“没有。在搬走前,好像你妈从来没带男人回来过。”老奶奶一脸陷入沉思的样子,“说起来,我倒是见过你大姨那个男朋友。那天啊,你大姨跟父母吵得很凶,我在楼下晒太阳都听得见吵架声,只是听不清说的什么。吵架声没有了,你大姨从大楼里拿着包走出来,边走边抹着眼泪。她身边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我看到了。高高瘦瘦的,长脸,鹰钩鼻,嘴巴有点大,嘴唇下面有一小道不明显的疤,但整体还算眉清目秀。”

这个描述,这个,我心内一惊。这可不就是昨天跟我搭话要找张玉芝的那个男人吗?这个人是大姨那时的男朋友?

接下来,我又听老奶奶讲了一些她关于我妈她们的记忆,才道谢离开。

回到出租车上,我让司机直接去机场。

回程的路上,不管是在车上还是飞机上,我脑子都无法停下的思考着自己这两天得到的信息。但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出头绪。

回到家里,我先洗了澡,然后埋头倒在了床上。

就在我意识逐渐变得混沌,快要沉入睡眠之际,一件一直困扰我的事砰的跳出来强行跟这些怪异的事联系到一起。

几个月前,我突然察觉到妈妈对我态度的改变。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哥哥更好。我从小就努力学习,从来不交父母不满意的朋友。而哥哥却顽劣不堪,常常让父母头疼,好多次让妈妈为他流泪。如果妈妈要开始偏心,也应该偏心我不是吗?可是现实却相反,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吓得我惊疑不已。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事情,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睡上一觉。但无论我多么想让自己睡着,睡意却离我越来越远,头脑甚至变得清醒起来。我气恼的坐起,决定不管得出的结论多可怕,我都要去面对。

妈妈偏爱没我出色的哥哥;张玉芝的男友要找爸爸的第一个孩子;张玉芝跟张玉兰很像;我跟哥哥都跟张玉兰很像;我和哥哥是双胞胎,但我却没有前七个月时和张玉兰在一起的照片;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我得出了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甚至很厌恶的结论:不知为何,张玉兰跟张玉芝生孩子的时间差不多,且都被认为是吕成的孩子。张玉芝生产七个月后去世。张玉兰进入这个家里成为我的新妈妈。因为她们长得像,我既像张玉芝又像张玉兰。张玉兰前段时间开始忍不住偏心自己的孩子。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我不是张玉兰的孩子,我是张玉芝的孩子。而且,还可能是鹰钩鼻男人的孩子。张玉芝跟吕成在一起时可能已经有了我,而鹰钩鼻男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找上门来了。鹰钩鼻男人甚至知道找吕成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张玉芝比张玉兰先怀上孩子。这一切乱糟糟得可怕。

我突然间有些喘不过气。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出着气,全身被恐惧和担忧爬满。我憎恶这个结论,也觉得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推测,并非一定是事实。但在脑海的一隅,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着,“这就是真相,是真相!”

我绝望地躺在床上,这两天就连睡觉也在做梦的脑子终于停止了思考,变得一片空白。极大可能我不是父母的孩子,也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即便这个推测还只是一个可能性,也足以让我咬着拳头痛哭失声。

这天,我没有去吃晚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也害怕被他们看出异样。我还存有一丝侥幸。或许吕成不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我不希望被他看出我的异样。现阶段,我一旦看到他们一定会表现失常,看起来很奇怪。

我在自己的卧室呆到第二天早晨。天还未明,我就悄悄收拾起日常用品,离开了家。我会去找一个朋友,在他那里住到能够掩盖心绪,能够在父母面前表面照常。待我住下后,会打电话给吕成,告诉他我要跟朋友住几天。吕成对我们比较宽松,他一定会同意。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家里。我心里仍是不能平静,但却能控制住表面状态一如往常。

回到家的这个夜晚,刚吃完晚饭,哥哥吕澈就把我拉到他的卧室里,神神秘秘地说有东西要给我看。

“到底要我看什么?”我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正在关门的哥哥问到。

“好东西。”哥哥转过身,脸上笑容绽放,边说边走向床头柜。

我靠坐在沙发上,不置可否。

哥哥从床头柜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在我面前打开。我探头一看,里面全是一捆捆的钱。

“你猜有多少?”哥哥从里面拿出一捆给我看,“这一捆是一万。这里面足足有二十捆。”

“你哪里来的?”我看着袋子里的钱,伸出手摸了摸,“老妈给你的?”

“她怎么可能一次给我这么多钱?就算给我也是打到我卡上,怎么会用一个这么丑的塑料袋呢?”哥哥重又将塑料袋系好,放回床头柜里。

我兀的想到了那个想让我把钱交给吕成的儿子的男人,那时他的手里不就是拎着这样一个塑料袋吗?

“是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哥哥坐到我对面的豆袋懒人沙发上,盘着双腿,小声说道,“是一个男人。今天上午我刚出大门就遇到了他。问我是不是这家里第一个孩子。我当时愣住了。但我想是在小区里,他也不敢做什么。就说是。没想到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给我,说他是妈妈的老朋友,给我点零花钱。还让我不要告诉父母。他说以前因为一件小事两人闹了不快,多年没有来往。现在他想弥补自己对妈妈造成的伤害,又不好意思跟妈妈往来,所以就直接把钱给我,也算是他的道歉。”

“他说你就信了?”我这个哥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他自己说的话,自己给我的钱,又不是我抢的,为什么不要?”哥哥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果然,他考虑的只有钱。

“万一这钱没那么简单,后面又要你还怎么办?”我说,“你要一直放着不用吗?”

“我才没那么蠢。”哥哥笑了。

看着他的脸,我也笑了。大概他面对镜子的时候,样子看起来不蠢吧。或许?

“要是他再来找我还钱,我就否认。他有证据证明钱给我了吗?”哥哥一脸得意。

“万一他因为你否认生气了。变成不要钱只想要你的命呢?”我说得轻描淡写。

哥哥似乎没有想到这层。大概在他脑子里,否认即结束。这蠢笨的脑子啊。我摇摇头。

“你摇什么头?”哥哥狐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笑着说道,“你考虑得太少而且完全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弟弟。要是到时他找你还,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解决。”

“真的?”哥哥的蠢鼻孔张大了。

“对。”

“你想分多少?”欣喜过后,哥哥想起了这点,不满地看着我,“你是为了现在从我这里分钱才说以后要帮我的吧。”

“我一分也不要。”我说着便站起身准备离开,“还有,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不然可能会有麻烦。财不露白知道吗?”

“这我当然懂。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这事儿就你我知道。你也不能说。你要是说出去了我不会放过你。”他瞪着我。那眼神可真蠢。

我快步回到自己卧室,窝进了自己的真皮沙发里。

哥哥是个蠢蛋。现阶段,那个男人以为哥哥是他儿子,我是安全的。但一旦那个男人发现自己弄错了人,极有可能要他还。那样事情可能会闹出来,我的身份就会被揭穿。

想到这里,一股冷汗从后背滑下。

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我得继承这个家的财产,让自己的人生充满如玫瑰般欢乐的色彩。

思来想去,我决定了。要是再遇到那个男人,就老实告诉他我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话,他肯定不会惹麻烦,会帮我保守秘密。没错,这样肯定行得通。

我心里的恐惧因为这个想法而稍减。

但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也没有再听哥哥说起过他。

我和父母的相处跟以往差不多。只是我心里压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给我带来的紧张感让我的表现比以往更好。我用更多时间学习,不结交不良朋友,甚至从不外宿。吕成对我一直非常满意,总是说他有我这个好儿子很满足。但张玉兰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表现出对哥哥的偏爱。但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感到受伤。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一个不是我亲生母亲的人对我这种态度,她只要不虐待我就可以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活着,我一定要在跟张玉兰的争斗中获胜,得到吕成的公司,再把那母子俩赶出去。这是我毕生的决心。

张玉兰

今天看到那个家伙带着吴笛儿出现的时候,我快气炸了。但在吕成和吴笛儿面前,我必须表现得很温和,富有教养。于是,我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平和的结束了这场会面。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教养不是吗?

吕成去休息了。我去吕凡的卧室找他,跟他谈了一下。结果让我非常失望。他果然不是我的孩子,实在很让我讨厌。

原本我想,只要我破坏了吕凡跟吴笛儿的关系,在吴笛儿失恋伤心之际,安排几次吕澈跟她的巧遇,让吕澈借此机会好好安慰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那样不就可以让吕澈得到那个女孩儿吗?没想到吕凡这么不识趣,竟然说要跟吴笛儿结婚。也不想想,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吕澈是我亲生的孩子,吕澈比他更应该继承这家的公司。吕凡不过就是张玉芝的孩子。她一个死人,还能为他做什么?

想到张玉芝,我想起以前很多事。想到我跟张玉芝的共同成长,还想到我们同时跟吕成认识。我没想到的,是吕成同时跟我们两人交往。不,不完全是同时。张玉芝比我先跟他在一起三个月,也狐媚着吕成跟她结了婚。所以我们的孩子原本也差了三个月。因为我早产三个月,所以两个孩子出生在同一个月,时间倒是差不多。不过张玉芝运气不好,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吕成又娶了我,我成为了吕凡的后妈。但是吕成太爱这个孩子了。为了不让他的童年跟成长期心里有阴影,吕成跟我商议,藏起张玉芝跟吕凡的照片,并告诉吕凡他和吕澈是我生下的双胞胎。为了掩盖这些事实,我们甚至跟老家断了联系,再不同那里的人往来。

没想到,吕凡野心十足,想要继承家里的公司。我怎么能让他得逞!这些都是我的孩子的东西。于是,我找了一个男人,扮演了张玉芝的前男友。找机会故意在吕凡面前说一些有指向性的话,让他起疑心。那个家伙,从小疑心就重,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随后,我观察着吕凡的一举一动。根据他定的机票,我比他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空空市,我找到了一个老太婆,教给她台词,让她扮演我们的老邻居。这个老太婆以前是当地剧团的演员,并且年纪刚过六十而已,记忆力还很好。只是由于她长相显老,又缺了一颗门牙,一般人会误判她的年纪。

他从空空市回来了。我通过在他卧室玩偶眼睛里设置的摄像头观察他。根据他的表现,我确定他已经得出了我想要他得出的结论。

那时我想,这下好了。他得知了我安排的他所谓的身份,应该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了,我的孩子会得到这个家所有的财产。没想到那个家伙脸皮够厚,只不过躲出去一个星期就回到了家里,继续若无其事般跟我们生活。我在心里鄙视他。

不行,不能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我一定要再想办法让那个家伙滚蛋。谁也不能拿走我儿子的财产。谁都不行!

吕凡

噩梦又降临了。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早上,我吃完早饭出门去吴笛儿家。

吴笛儿的父母对我态度十分好,我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信心。

回到小区,我想一个人走走,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结果,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一个高瘦的男人冲到走在他前面的人背后,对着那人的后脑勺伸出手。前面那个人回头使劲将他推开。高瘦男人跌倒在地。前面那个人开始怒骂,高瘦男人大声道着歉,说自己没长眼撞到了对方真是对不起。走在他前面的人大声骂了句眼睛瞎就不要乱走,再踢了他一脚后走了。

踢人的人戴着口罩,但我认得那个口罩。那是吕澈最近最喜欢的一个口罩,食尸鬼的周边。他穿的衣服也跟吕澈今天一样。而高瘦男人也戴着口罩。吕澈走远了,高瘦男人扯下口罩,我看到了他长脸上的鹰钩鼻。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但我只半秒就稳定了心神。

我将毛衣的烟囱领直立起来,一直遮到眼睛下面,再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我到达那个男人身边时,他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拍身上的灰。但他只用了左手在拍,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发现我看到了他的手,那个男人赶紧把右手放进衣兜。

“你没事吧?”我问道,“我送你回家吧。刚才看你摔得挺重的。这里离市区比较远,车也不好打。”

“那就谢谢你。”他很愉快地答应。

“我回去开车。你站路边等我一下。”我说着跑远了。

我将男人送到了他住的地方。我想接近他找他套话,也想弄清楚他再次出现的目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认他这个父亲。

男人住在一个偏僻的老楼里,他说这是他暂住的出租房。

“你怎么把毛衣领弄那么高?”一回到家,男人就先从包里拿出几颗药服下,随后扶着桌子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一坐下就瘫倒在椅子上,面如菜色,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鼻炎犯了。这样能少让我吸入冷空气,少打喷嚏。”我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毛衣领,不时调整,谨防它落下。

男人点头,用虚弱的声音说,“身体是最重要的。谢谢你送我回来。”说完,他不住的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我装作关切地问道。

“很严重的病。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男人倒是面色平静。

“那你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到处跑。”我看着他的眼睛,试探着说道,“我刚才看到你先打了别人。他惹到你了?”我的好奇心快爆炸了。他之前误以为吕澈是他的孩子给了他钱,为什么现在又要去敲他的头?

“你看到了我摔倒前的样子?”男人苦笑,“我没有敲他的头,我只是一时脚滑身体失去平衡,所以手舞到了他脑袋后面,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脑袋。”

“是吗?”我说,“你得当心些。”

“家里空调一开,又热起来了。”男人说着脱下羽绒服挂到椅背。

“是有点热。”我也脱下大衣放到自己坐着的破沙发上。这个出租屋真是破旧不堪。所有家具仿佛都蒙着灰,用它们的陈旧述说着岁月的变迁。也不知它们曾见过多少不同的人。

“我有点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间。你随意。等会儿我请你吃饭表示感谢。”男人说着站起身来。我点头,他走向洗手间。

男人的话我不信。刚才我明明看到他的手好像捏着什么,随后又放到了衣服兜里。待他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时,大拇指和食指已然分开。那时他的手里肯定有东西。机会就是现在。

听到洗手间门关上的声音,我一个跃起跑到椅子旁,在他衣服右侧兜里摸了起来。什么都没有。我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却察觉到自己的手触到了一丝线。这是什么?我小心地捏着线从兜里取出手,举到眼前一看,是六根头发。脑子里闪电似的活跃着,我想恐怕这个男人想确认他和吕澈的亲子关系,于是装作摔倒从他头上拔下头发。拔下头发当然会痛,但只要说自己的手不小心打到对方的头就好了。甚至可以真的重重敲一下,让别人以为只是被打到头。原来男人一下扯掉了这么几根头发,难怪吕澈痛得要踢他一脚。难怪高瘦男人在扯吕澈头发时要戴口罩,他不想被吕澈认出来自己就是八年前给他二十万的人。

我快速从自己头上扯下六根带着毛囊的头发放回男人衣兜,再把吕澈的头发放到我裤兜里。做完这一切,我回到沙发上坐下,耳朵细听着洗手间那边传来的动静。还好,又过了一阵,洗手间才传来两次水声。随后门打开,男人又走回客厅。这时,我此前狂跳的心脏早已恢复正常。

“今天能相遇就是缘分。让我这个可能不久于世的人还能再多个朋友。”男人再度开场白后跟我闲聊了起来。当然,我所说的关于我自己的一切,都是现编的。在这个方面,我脑子总是转得飞快。而我,也得知了男人的一些事情。他病重后想见见自己的孩子,所以从一直生活的城市来到了这里。

“你见到他了吗?”我观察着他的神色。

“见到了。”男人看起来不过是单纯的开心,“之前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我离开了这个城市。现在不得已才又回来。希望他能原谅我。”

“肯定会原谅你。”我随口说着安慰的话,“毕竟你是他的亲生父亲。”

“希望是吧。”男人叹着气,“可能是我太自私了。临死前还是希望能让他认我,叫我一声父亲。那样我才能含笑九泉。”

糟了,我心下一沉。他一直误以为吕澈是他的儿子看起来对我仿佛没有威胁。实际上,一旦他闹着要认回儿子,必定会惊动吕成。吕成是一个心思缜密又谨慎的人,不管是亲子鉴定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一定不会轻易相信。要是闹开,吕成一个疑心要带着我和吕澈都去做亲子鉴定的话,我就暴露了。冷汗从身体各处冒出,我心里开始烦躁。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紧张。”男人盯视着我的脸,“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有一件要紧事要办,忘了。现在必须走了。”

“你看,我还没有请你吃午饭呢。你就要走了。”男人一脸抱歉。

“还有机会。”我说着客套话离开了。

下楼后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对面大楼的过道窗户旁,侧着身探出头看着那个男人所住大楼。

很快,男人从大楼走出,我赶紧从藏身地走出,跟在他身后。

男人只走了十几分钟,就进入了路旁一个很小的快递公司。我在快递公司对面的小超市里,透过墙上的玻璃注意着快递公司门口的动静。在男人走出快递公司前,一共有两人进入。

等男人走远,我跑进快递公司,发现只剩下最后进入的身穿蓝色夹克的男性在填写快递单。

我拿出刚刚在超市里随手拿的两个杯子,告诉工作人员我要寄东西。我写了自己工作地的地址。工作人员输入电脑的时候,我突然大叫,“不好,地址好像错了。”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跑到电脑后要求看一下我寄出的地址。负责电脑输入的中年女性有点懵,于是我顺利地看到了在我前面两位那个寄到一个生物公司的快递单号和手机号码,寄件人写着刘炳。

回到家里,我打开快递公司的官网,点开追踪包裹。搜索了刘炳的快递单号,看到状态是已收件。

接下来的时候,我每天都查看这个快递单号的状态。但是,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收到回信成了我的难题。于是,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电话到生物公司,说出了刘炳的姓名和手机号码,说自己要搬走,请把结果寄到一个新地址。生物公司记下了我提供的新地址。这下我就只需要等着收件就可以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快件。亲子鉴定结果显示,鉴定的两个人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八年来压在心底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之前无论怎么推测,我仍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推测。心底还残存着一个小角让我安慰自己可能是那个男人搞错了。但现在鉴定结果拿在手中,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我仍然仿佛被谁迎头痛击一般疼痛。我的身体忍不住发着抖,想着自己可能变糟的未来。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被打倒,我要想办法。

快递我要先送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想到这里,我戴上口罩出了门。

我先找到上次的公共电话打电话给刘炳,说有快件送到。接着,我去了他的家,轻轻将快件放到他门口后跑走。我再次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自己有急事离开,来不及面给,直接将快件放在了他家门口。他说他刚才准备出门等,一开门就看到快件,已经收了。我松了一口气。

这个夜晚,我辗转难眠。接下来的数个夜晚,我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为了我的未来,为了这个家的财产,我必须拼死一搏。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直接去了刘炳的家。我说自己鼻炎更严重了,戴上了口罩。但仍然穿着上次那套衣服。刘炳一眼就认出了我,请我进门,说这次一定请我吃饭。

我说自己平时没什么朋友,最近心情郁闷,这才想出来走走。恰好走到附近,想起了不久前认识的他,就上门叨扰一番。

“你客气了。”刘炳笑着对我说,“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个人跟我说说话很开心。”

闲聊一阵后,我装作无意般提及刘炳上次说的跟儿子相认的事。

刘炳满脸开心,不,不是简单的开心,那简直可以说是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都准备好了。再过几天就去他家里找他。在我死前,一定要认下这个儿子。”

“可是,你难道没有考虑过,这样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吗?”

“小伙子,人呢,应该坚强地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不是自欺欺人。他是我儿子,这是事实。说出事实没什么丢人,也不坏。”

“看样子你打定主意了。”我看着刘炳坚定的眼神。

“多年前就打定主意了。”刘炳冲我温和的一笑。

这次我也没有吃饭就离开了。我摘下口罩就完了。他说不定记得八年前我们的相遇。不过,我也打定主意了。在离开刘炳住的地方时,我已经摒弃了之前的所有犹豫、不忍,让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块石头。

这个晚上,我对吕成说有话要谈,就跟他进了书房。

“有什么事?”吕成看着我的样子很慈爱,这让我那颗石头心痛了一下。但只一下,石头便又严丝合缝的合拢,石头般坚硬的外壳牢牢包裹着刚才不小心溢出的柔软。

“我在哥哥的房里去找一本书,结果看到了这个东西。”我把之前复印好的亲子鉴定结果递给吕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吕成接过复印件,只看了一会儿就笑出声来。他随手将复印件放到桌上,笑着问我,“这是什么?你在恶搞?”说完,吕成在书房内走了一圈,四处查看,“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手机在直播吧。”

我有些慌了,“爸,你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这是真的。我好多次看到哥哥跟他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他不是你的儿子,你被骗了。”我说得很快,但表现得情真意切。

吕成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脸,“小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极其努力的保持着镇定,“我亲耳听到哥哥叫另一个男人爸爸。我也被吓到了。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不应该被骗。”

吕成露出颇为玩味的眼神,“小凡,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只有我是你的亲儿子。吕澈他不是你亲生的。你被骗了二十五年。你就不生气吗?”

吕成看了我很久,我差点在他的眼光中崩溃倒地大喊着请他原谅我。我的右手放在裤兜里,一直捏着自己的肉,用这种疼痛感告诉自己一定要绷住,这是争斗,自己要赢。

在默默对自己反复洗脑中,我竟然真的稳了下来。吕成终于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一脸沉痛,“小凡,相似的事曾在八年前发生过。那也是一个晚上,但那个晚上刮着大风下着大雨,不像今晚这么平静。你哭哭啼啼地告诉我,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让我可怜你,认你当养子。”

我脑子开始乱叫,背脊又开始滑下冷汗,“爸,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哭叫了一通。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跟我说,你又不说。只说你也是才知道的,不是有意骗我。于是我也起了疑心,就带着你们两兄弟去做了亲子鉴定,还在不同的正规机构做了两次。两次都显示我是你们两兄弟的亲生父亲。于是,我问你为什么说不是我亲生的。你说你是听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的。根据你描述的那个男人的相貌,我在本市寻找,但一直没有找到。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天你又旧事重提,还改了版本。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很惊喜但又有些惶恐。

“你了解我。不肯定的事我不会说得肯定。”吕成小声问我,“你真的对那件事都不记得了吗?”

我使劲点头、喜极而泣,八年来心底里压抑的恐惧和不安瞬间释放出来。吕成从书桌后走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又是听到什么人在胡说吗?告诉我,我去找他。我要找律师告他诽谤。”

我嗯了一声,放下心来。脑子里想着一定要找到刘炳,问个清楚。甚至想拉着刘炳一起去亲子鉴定中心,再做一次鉴定。我要还自己清白。

猛然间,我察觉到父亲正渐渐远离我,站到了书桌后,一脸严厉地看着我。

“小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忘了那一切。但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很可疑。”父亲厉声对我说,“你为什么拿着那样一份报告来找我?你到底忘了哪些事?如果你忘记了所有一切,还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只是忘了自己是我的亲生孩子那一段,却将这个报告给我看。就有一个可怕的推论出现。你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却诬陷你哥哥,你这么做,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气我。如果我因为暴怒而引发了三年前开始出现的心脏病,你就可以得到我的财产。因为我还没有立遗嘱,你可以根据法律规定得到你的那一份。”

“不是的,爸爸。我忘记了那一切。什么我不是你的亲生孩子,我早就不记得了。”我赶紧分辩道。

“你撒谎。”张玉兰的声音猛地在身后响起,“你卧室那个小熊玩偶上的摄像头说明了一切。我知道你所有的举动。你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就想诬陷我的小澈。你是一个可怕的人。”

我的脑子这一刻开始坏掉。什么?我一直都被监视着,一直都被这个女人看穿?我差点马上跪地求原谅。但我坏掉的脑子还保存了一点功能。我还能思考一点小东西。这个女人只能看到我的卧室。那么,我在卧室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是关键。说不定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想诈我。这么一想,我似乎还有否认的机会。不,不行。我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每一天在卧室的言行。要是我怀着万一的概率否认了,她却拿出证据来,我有可能死得更难看。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脸色又做出了什么表情。但在父亲和张玉兰的接连重击下,在大喜和大悲、大恐造成的心绪纠结慌乱下,我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表情跟眼神。我看向父亲,他看着我心痛的眼神已说明一切。我刚才不自主流露出来的表情眼神已告诉他一切。我放弃了辩解,准备接受父亲的裁决。我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一定会原谅我的。我坚信这个。我求救般看着父亲,期待着他的回应。

没想到,父亲的头缓缓转向张玉兰,表情一样沉痛。

“张玉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什么犯病?”身着华丽衣饰的张玉兰不满的一皱眉,“我好得很。又不比你,心脏不好,不能受强烈的刺激。”

“那你为什么说小凡不是你亲生的?”父亲的眼神看起来很痛苦。

“他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他是张玉芝生的。也可能不是你亲生的。而是张玉芝跟她的前男友的。在跟你在一起时,她可能就怀上了吕凡。她骗了你,只有小澈是你亲生的。公司和财产都应该是小澈的。”张玉兰的眼神充满狂乱,样子有些疯癫。我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

“没有张玉芝,你也没有姐妹。你是你爸妈唯一的孩子。你在父母去世后就来到这个城市,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我。我们在一起后生下了双胞胎。但不知为何,你总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你对于自己跟我一起生下孩子这件事很愤怒、很憎恶。于是,你给自己编出了一个姐姐。你烧了小凡七个月之前跟你的所有合照。假装他是你姐姐的孩子,是你憎恨的对象。你只认小澈,认为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那个时候,孩子们才七个月大。我送你去治疗,效果很好,半年后你就再度回到了这个家庭,表现也很正常。直到八年前,不知道你又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不认小凡。你除了又将之前编出的故事拿出来,还请了一个中年男人扮演所谓的张玉芝的前男友,请了一个老婆婆扮演你们的老邻居,让小凡相信他不是你跟我亲生的孩子。小凡很痛苦很慌张,不知该怎么办。一个月后哭着告诉了我。我跟孩子们都做了亲子鉴定,两个都是我的亲生孩子。同时,也悄悄把你送去了疗养院治疗。因为怕有不好的传闻,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跟孩子们说你只是身体不好去疗养了。回来后你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也忘记了疗养院的事。孩子们问你你也只说身体不好,通过一年的疗养变好了。现在,你又开始相信你那编的故事,又说那些恐怖的话。我看,你又得去疗养院了。”

“别瞎说。”张玉兰开始吼叫,“我没病,我才不去什么疗养院。倒是你,快把这个野孩子赶走。快点。”

张玉兰冲着我大喊大叫、声嘶力竭。眼珠泛着血丝,看起来可怕极了。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无论是你妈还是你,都让我痛心啊。”吕成看着我,“你妈是病了,是可怜人。而你,为了我的财产竟然想气死我。我一直对你很好,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吕成重重一拍桌子,之前强压住的情绪开始涌上来,“就算你不是亲生的,跟八年前一样找我,让我认你做养子不也行吗?那个时候的你多可爱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了钱变得这么可怕!我们以父子相处二十五年,我自问对你关心负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没有感情吗?这么来看,你倒真的不像是我的孩子。”父亲说完,重重地喘着粗气,坐在椅子里的身体晃了晃。

“自己的儿子想要自己死,”父亲脸上笑容惨淡,“没想到这样的悲惨会发生在我身上。”平静的说完这句,他一下暴怒冲我吼道,“你给我滚,从现在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滚!”最后一个滚字听起来既痛彻心扉又狂怒已极。喊完这个字,父亲就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糟了,父亲心脏病发了。我赶紧冲到书桌旁,一把打开抽屉找药。平时父亲总会在这里放一瓶药。我拿出药瓶,打开瓶盖,发现瓶里是空的。是了,我一时慌张忘记了,在晚饭时间,我已经偷偷来到书房将瓶里的药全数倒出,扔进马桶冲到了下水道。没事,父亲的卧室也会有一瓶。我把空药瓶放到书桌上正要离开,又想起来,那一瓶的药片也已被我全数冲进了下水道。我赶紧从父亲书桌上拿起他的手机,拨打了120。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救护车的来临。

鹰钩鼻的瘦高男子

在网络新闻看到吕成的死讯和吕凡作为嫌疑人被逮捕时,我忍不住落泪。

新闻里说,吕家的长子吕澈原本在另一个城市上班,但因为有急事,案发当晚回到家里。到卧室放好包后,吕澈准备找吕成谈点事。他去了吕成的卧室,发现没有人,就去了书房。结果在书房外看到张玉兰站在那里,耳朵贴着房门偷听。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张玉兰回头看到了吕澈,对吕澈做了让他保持安静的手势。吕澈原想走开,等他们谈话结束后再找吕成。但看到张玉兰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心,也将耳朵贴到了房门。正好听到吕成质问吕凡,说他的所作所为很可疑。后面的谈话吕澈全部听到了。但因为张玉兰开门进入书房,吕澈便移动到了门旁墙壁后,没有跟着进门。直到吕凡拨打120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才赶紧跑进房门,然后就看到了吕成瘫倒在椅子里。

新闻很详尽,我反复看了数遍,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在我的前襟。我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时,身体一晃,几乎支撑不住。但我心情出现了多年来前所未有的愉快,我抹去眼泪,用轻快的步伐走到卧室,从枕头下拿出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文,眼泪开始喷涌。我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小文的脸庞,喃喃自语地说道,“儿子,老爸终于给你报仇了。报仇了。”

我把相框抱到胸前,任凭多年来累积的眼泪不断涌落。

小文出生在二十三年前。在他出生后不久,我患上了继发性梗阻无精症。医生跟我说小文将会是我一生里唯一的孩子。我很珍惜这唯一的孩子,尽我所能爱他照顾他,为他做了我能做到的全部,希望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小文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讲道理,在公共场合不乱扔垃圾,不乱跑乱叫。第一次带他看电影时我有点紧张,不知道才三岁的他会不会闹腾。没想到他记住了我们告诉他的所有注意事项,除了期间上过一次厕所,偶尔动几下屁股,整场都保持着基本的安静。他牵着我手,抱着我的脖子,叫着我“爸爸”的声音,是那么柔软可爱。他骑着小自行车玩着球和变形金刚的样子,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我忘不了他脸颊的白嫩、嘴唇的可爱、大眼睛闪闪的希望、小手的柔软、小脚丫的生动。这一切,无数次在我脑海里出现,翻腾,最终沉寂在我脑海深处,直到下一次再想起。

这么可爱可能拥有无限美好未来的孩子,生命却戛然停止在六岁。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黑得晚,七点多了光线还很足。所以吃过晚饭,休息会儿后,孩子妈就带着他出门去小区的广场上玩一会儿。广场上有供孩子们玩耍的设备。小文喜欢坐在鸭鸭车上,也喜欢滑滑梯,还喜欢玩投篮。孩子妈站在一旁看着他。玩够了,两人手牵手走回家。就在回家途中,一条突然从旁窜出的大型犬毫无预兆的猛扑到小文身上。小文开始尖叫哭泣。孩子妈吓了一跳,一边试图拉起小文一边赶紧驱赶这条狗。在孩子妈鼓足勇气的捶打下,大狗终于放开了小文。孩子妈松了一口气,在看到站起的小文时却差点昏厥。之前她一心赶走狗,没有注意到小文的脖子被狗撕咬出一个很长的伤口,伤口处的皮肉已经不见,血不断从伤口处流出。看到小文的伤,孩子妈吓得哭了起来。赶紧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赶。

我接到孩子妈的电话就带着满心的担忧和心痛赶往车库,载着他们向医院飞奔。孩子妈紧紧按着孩子的伤口,不住流泪。小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面色苍白地瘫倒在车座上。

孩子在抢救的时候,狗主人也不得已跟来了医院。咬伤小文的那条狗当时是由家里的八岁小男孩和父母带出遛狗。那家人遛狗从来不拴绳子。

在医院的走道,我看着面前那对满不在乎的男女,内心充满了对他们的厌恶。孩子妈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小文被狗扑倒后,她还没赶走恶狗,八岁小男孩就出现了。小男孩大喊了一声,“狗咬人了。”在孩子妈将狗驱赶走时,小男孩的父母刚跑到。看到孩子妈在哭着打电话,女人还满不在乎地说着,“咬了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赔医药费就行了。”男人也说道,“我们这狗贵着呢,一般的人也没它金贵。”

听到孩子妈哭着小声讲述的这一切,我气得浑身颤抖。赔医药费很了不起吗?就算医院能治好身上的伤,内心受到的惊吓,在那短暂时间里感受到的极度的恐惧和无助,还有受伤到伤愈之间身体和心灵受到的双重痛苦呢?这些要怎么算?赔了医药费被狗咬到就不会痛吗?治疗时就不会痛吗?我孩子身体的痛就白白痛了吗?内心造成影响又要多久才能平复?我恨恨地看着那没有公德心没有良心的夫妻俩,很想冲上去将他们撕烂。但我忍住了,孩子还在抢救,我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安危。其他的以后再算。

当医生遗憾的告诉我们节哀顺变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我拉起孩子妈的手,说我们回家等消息。可能还要很久孩子才会醒来,又开始对我笑,叫我爸爸。当时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孩子的笑脸,稚嫩可爱的声音。刚走出几步,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孩子妈正坐在我的床边哭泣。

“孩子醒了吗?”我第一句话便问。

孩子妈摇摇头,啜泣起来。

“我要去看看他。”我强忍着头晕目眩挣扎着想要坐起再下床,“我要去看他。我好想他。”

孩子妈抱着坐起来的我,呜呜地哭泣着。

“孩子呢?”问完这三个字,我突感胸闷,涌上了强烈的呕吐感。

孩子妈那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睛悲伤地看着我,摇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心直往下沉,不愿相信的事实浮上脑海。我张开嘴,想问是不是搞错了。但是看孩子妈的样子,想必在我昏倒期间已经弄清楚了,那我还问什么呢?我紧紧闭着嘴,满脑子都是孩子那可爱的模样。耳边响起他喊着我爸爸的声音,我想哭,但眼泪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悲伤逼到了身体某个角落,不愿相见。我回抱着孩子妈,心脏开始麻木。

当我得知在这个社会,狗主人不看好狗、不拴绳未尽监管责任,即使狗咬死人他们也不会负刑事责任后,我对这个社会死了心。于是,我下定了决心:既然这个社会没有人没有机构可以还我一个公道,我就自己找回公道。

对于我而言,民事赔偿不值一提也不需要。就算我穷到啃树皮,我也不要害死我儿子的人的脏钱。我只想要我天真可爱的儿子,只想要他的生命。可是他的生命已然结束,那我只能去要害死他的人的命。

有时我也会想,要他们的命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儿子是活不过来了。但是我又想,难道我儿子就那么白白死了吗?他还那么小,刚买好上小学的书包,还没来得及穿上小学生的校服。他曾经跟我说过长大了要做这个做那个。可是,他做一切的机会都被凶手无端剥夺了。我儿子失去了一切。为什么凶手还能继续过着他们的人生,做着很多事呢?明明我儿子就连新口味的能量棒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为什么凶手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

每当我坐在家里,抚摸着儿子的照片或是衣服,脑子总是被这些东西塞满。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害得别人唯一的儿子死了只是拿出钱就可以了事了呢?对于我和孩子妈来说,儿子是无可替代的,是我们人生中最宝贵的珍宝。但他却在自己毫无过错的情况下被人毁灭。怎么想,我胸中的那口憋屈的闷气都无法消散,反而越来越在胸口聚集起来,撑得我胸口直胀得疼。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的人生陷入极端的灰暗。

我的精神垮了,连班也没法去上。只得请了长假在家里休息。

但凡在家里,我就会对着儿子曾经用过的物品发呆,回忆着他过往的模样,心里酸楚难耐。于是亲人们便劝我多出去走走。但走到外边,看到无数可爱的小孩子,再想到来不及长大的小文,我反而更难过了。自打我在外面看着广场上一名小孩儿学走路,想到了小文学走路的样子,胸突然剧痛导致我昏过去后,便也无人再劝我外出了。

我和孩子妈表面上互相鼓励,我们对彼此说,儿子一定希望我们珍视彼此,活得好好的。我们甚至搬离了之前的小区。我们努力的露出笑容,想要忘记之前那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但背地里我们却各自伤痛,心情从未真正好起来过。忘记?为了自己好过就忘记小文?这种事我做不到。于是,某天,我回到家看到了手腕被割开一个大口子要自杀的孩子妈。我冲上前夺走她手里的刀子,我拉着她去了医院。在我好好安慰她陪着她治好伤口后,就和她离婚了。因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客观认识到小文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足以击倒人的伤痛。我希望孩子妈能好好活着。她还可以找到另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还可以再次做妈妈。我从心底里祝福她能再次好好生活。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永远地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孩子妈的陪伴。当我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街上时,遇到的老熟人惊呼我看上去仿佛老了二十岁。

不过,自从我在医院病床上醒来后,就一直没有流泪。就算心痛得要死掉,眼睛也只是酸胀。我想,是儿子在告诉我要帮他报仇。

于是,我又回到了之前的小区,听以前的老邻居讲了凶手夫妻俩的事。

“你是不知道啊,那两口子可嚣张了。仗着有几个臭钱,说什么咬多少人都赔得起。他们那个孩子那么小,也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学着他父母说同样的话。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小区里好几个有小孩的家庭都搬走了,都是被吓的,害怕跟那种人同住一个小区会让孩子受害。”老邻居咂舌,“虽然知道这世界总有人不那么善良。但总以为他们还有底线。没想到他们心如蛇蝎,下作残忍到毫无底线。真是让人心惊啊。”

“那个孩子。我记得他们有两个孩子。”

“对。跟他们一起耀武扬威说着自家狗比一般人金贵那个是双胞胎中的弟弟,叫吕凡。另一个孩子叫吕澈,好像没跟着说过这种话。这个社会呀,这种信息总是传得飞快。”

向老邻居道了谢,我回到家中。

刚打开门,孤苦的味道便迎面扑来。一年前,这还是个充满欢笑有时也会有吵闹的家,现在却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我随便吃了口面包后就窝到了沙发上。我想,既然吕凡还小,我不能欺负小孩子。只能等他长大再跟他们算账了。

接下来,我努力的拜师,学习了催眠的技法。我拟定了全盘的计划,等着吕凡长大成人。他已经比小文幸福太多,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多做了那么多事,足够了。

在吕凡十七岁这年,我去动了一下自己的脸,确保他们认不出我来。随后,我去了张玉兰常去的一家高级服装店工作。我努力用心,并对张玉兰最常用的那名设计师十分用心的好,半年后成为了那名设计师的助手。在张玉兰打电话要求设计师前往时,我自然会跟在设计师后面一同进入了她的家。我总是很体贴的约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去她家。

从开始张玉兰跟设计师沟通对于这次服装的想法、设计师为她量身,到出图、试小样、选定面料……及至最后的试装,我好几次都找到理由返回。但凡家里只有张玉兰一人,我就会在言语中暗示张玉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从而将她催眠。

于催眠中,我得知了张玉兰以前曾经精神分裂的事。于是,我再度唤起她此前为自己编造的故事。并暗示她可以找到自己演一场戏,让吕凡得知他不是吕成亲生儿子的事实。

于是我出现在吕凡面前,唤起了他的疑心。张玉兰则按照我的暗示,跟着吕凡去了空空市找到了一个退休的剧团演员扮演了玉芝玉兰两姐妹的老邻居。同时,我也让她的记忆发生改变,她以为我只是她找的一个让吕凡起疑心的男演员。全然忘记了我之前跟她的来往。在我做这最后的工作前,早已辞了店里的工作。

一切都很顺利。我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如同阴影里的小虫子般躲藏在世界一角。

隔了一段时间,我偷偷回到小区,找到了正在晨跑的吕凡。他一看到我就露出怒火攻心的样子,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质问我为什么要跟他乱说。很遗憾,我再一次催眠了他,得知了他和吕成因为这件事发生过的所有事。然后,我删除了他告诉过吕成以及他们做过亲子鉴定的记忆。

这个时候的吕凡,还不算丧心病狂,所以悲剧没有发生。

于是,我离开了。

八年后,我得知了孩子妈郁郁而终的消息。跟我离婚后,她没有再婚。她一直在跟抑郁症对抗争,没能迎来新生活的开始,就离开了这个人世。长期的抑郁导致她身体崩坏,肝脏患上致命疾病。这一消息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再次找上了吕成一家。

我打电话给张玉兰,说自己有吕成找情人的证据,让她带着钱来找我。在简陋偏僻的出租房内,我又一次次对张玉兰进行了催眠。我安排了跟吕凡的又一次相遇,让他趁机换了头发,跟着我看到了生物公司的地址跟电话(地址是胡编的,电话号码是我的另一张卡)。随后发生的一切既让我释怀又让我讶异。但我不内疚。假如吕凡还是跟八年前一样没有存害人的坏心,事情就会像八年前一样,仅仅是以张玉兰进入疗养院作为结尾。我所做的一切是导火索没错。但如若对方没有拿出心里的炸药桶来引爆便不会爆炸。

看到新闻的第二天,我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这里。

我带着孩子和孩子妈的照片,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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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