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以后，朱世英再没有踏入过菊园。
绿菊失宠了，而且是在两位姨娘怀孕以后。
“二奶奶。”素心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对着章佳摇了摇头。
章佳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个蠢货！”
“二爷去了谁的院子？”章佳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问道。
素心回道：“二爷去了馨园。听说蕊姨娘将身边的一个丫鬟送给了二爷。”
送一个丫鬟给二爷，章佳微微蹙了蹙眉头，郭沁蕊不是这样大方的人啊？可二爷也不是那种好色之人，不会主动去要一个丫鬟，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丫鬟是郭沁蕊主动给二爷的吗？”章佳问道。
素心有些吞吞吐吐：“是蕊姨娘主动给的，因为二爷好像很喜欢那个丫鬟。”
章佳一怔：“二爷很喜欢那个丫鬟？”
素心小心的留意着章佳的神色，字斟句酌：“馨园的小丫鬟都这么说。”顿了顿，素心又道：“那个丫鬟叫绣梅，我之前也见过几次，长得与我们院里的落锦有些相似，不过不如落锦生得好。”
落锦，相似，章佳心中一动，先前提起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原来是这样。
“明天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要见一见蕊姨娘身边的绣梅姑娘。”章佳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郭沁蕊即便再大方恐怕也不会容忍身边有一个得朱世英喜爱的人，何况她本身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这个绣梅在她那过的未必如意。
只要自己肯拉拔这个绣梅一把，那么结果可以想见。
不负章佳所望，第二日请安时分，除了失宠的绿菊，一个身着碧色上裳，下面系一条湖青色及地长裙的丫鬟走进了章佳的上房。
身材纤细，皮肤如玉，明眸皓齿，果真与落锦有几分相似，章佳的目光扫了扫她身上的素净衣裙。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落锦似乎对绿色的衣裳有一种近乎执念的偏爱。
章佳脸上的笑意加深：“绣梅姑娘的这身衣裙很别致，活生生将我们这些俗人比了下去，难怪二爷那么喜欢你。”
绿菊嫉妒的目光一直就未曾从绣梅身上收回，此时听了章佳的这一句话，更是对绣梅恨上加恨。
绣梅无视绿菊的敌视目光，浅笑吟吟：“二爷说奴婢穿绿色特别好看，这身衣裳便是二爷命人特地给奴婢做的。”
绿菊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
“素心，绿菊着了风寒，替我把绿菊送出去！”章佳沉了脸，直接吩咐道。
这个绿菊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什么本事也没有，就知道吃醋。
绿菊脸上像开了染坊，什么颜色都有，被素心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绣梅眼里闪过一丝轻视，不过一个失宠的通房而已。
素心下去的时候，也将上房内的小丫鬟们带了出去，而陆媛则得了章佳的吩咐，今天一天都要守在茶水间替她熬制银耳汤。
房间只剩下章佳和绣梅二人。
“绣梅姑娘这话当着我说也没什么，但是蕊姨娘面前，这话可要少提。”章佳似是在提点绣梅。
绣梅羞涩一笑：“奴婢正是因为知道二奶奶大度，所以才这样说。蕊姨娘那里，奴婢可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这样的场面话谁都会说，章佳也不相信绣梅会一下就转投到自己这边，于是又轻轻道了一句：“蕊姨娘为人虽然不太大度，但是看在二爷的面上，想必不会太为难你。”
绣梅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二奶奶说的是，蕊姨娘确实没有为难奴婢。”
章佳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蕊姨娘到底是个顾大体的人。但不知蕊姨娘为绣梅姑娘添了几个使唤的小丫鬟，我也好命人传话给帐房，让帐房升一升这几个小丫鬟的月钱。”
王府的规矩，姨娘有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并两个粗使仆妇，而通房丫鬟则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并一个粗使仆妇。按例，这两个三等丫鬟是从不入等的丫鬟上提上来的，所以有涨月钱一说。
章佳这话一落音，绣梅的脸就红了：“奴婢那里并无使唤人，所以这事不用二奶奶费心了。”
章佳故作诧异：“蕊姨娘竟然没有给绣梅你安排使唤的丫鬟，这怎么能行？我堂堂王府的通房丫鬟身边怎么可以没有服侍的人？”说着，就唤素云。
素云脆生生的应了：“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章佳问道：“你瞅着正院不入等的小丫鬟中，哪几个人比较机灵，做事也比较认真？”
服侍通房丫鬟的人最要紧的是机灵，章佳当着绣梅的面问得特别仔细。
素云便说了几个人名。
章佳便吩咐她把这几个小丫鬟带上来。
五个小丫鬟齐整整的走到上房，一一给章佳和绣梅行了礼。
绣梅冷眼看去，这五个小丫鬟果然如素云所说，看着非常机灵。
章佳自然是让她自己选。绣梅谦让一番，便选了两个年纪在十岁左右生的眉清目秀的小丫鬟。
郭沁蕊在自己的卧室内悠闲的捧着手炉，看着丫鬟们整理她的冬装，顺便将一些不大穿的衣裳拣出来，准备赏给底下的心腹。
“把那件蓝色狐皮大衣拿出来！”郭沁蕊吩咐丫鬟们拣出那件蓝色狐皮大衣，那件大衣还是王妃赏给她的，不过后来她又得了一件更好的银色狐皮大衣，便将这件衣裳搁置了起来。
郭沁蕊正准备让丫鬟们把这件蓝色狐皮大衣包起来给绣梅送去，绣香从外面走了进来。
“绣香，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件大衣给绣梅送去！”郭沁蕊随口道：“这样表哥也不会再说什么。”
她已经想清楚了，目前还是儿子最重要，表哥再宠绣梅又怎么样，她一碗绝子汤给绣梅灌下去，以后还不是任她拿捏。
“姨娘，我正要跟你说绣梅呢！”绣香小心的回道：“您听了可别生气，二奶奶赏了绣梅两个小丫鬟……”
郭沁蕊的脸色立时变了，冷哼一声：“这位二奶奶的手可真长啊，竟然把手伸到了我的馨园！”
丫鬟们包好了大衣，犹豫道：“姨娘，这件大衣还要不要……”
郭沁蕊沉着脸不说话，绣香挥了挥手，命她们悄悄的下去。
房内只余下了主仆二人。
郭沁蕊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厉起来：“绣香，将梳妆台第三个抽屉里的那只螺钿盒取来。”
绣梅回到自己的房中不久，郭沁蕊身边的绣香就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
“绣香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绣梅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绣香正色道：“不敢当，绣梅姑娘可不能再喊奴婢姐姐了。”
绣梅脸色微红，看到小丫鬟手中的一只提盒，心中忽然闪过不好的念头。
绣香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提盒，取出一碗汤药：“姨娘知道绣梅姑娘服侍二爷辛苦，特地赏了姑娘一碗补汤。姑娘趁热喝下吧！”
是绝子汤！那一刻，绣梅本能的向后退去。
绣香使一个眼色，小丫鬟递上来一只荷包。那只荷包无甚特别之处，石青色的布料上绣着四季平安的图案，再普通不过。
绣梅却脸色一白，那是她绣给幼弟的荷包，她的幼弟今年不过七岁，还是个孩子。
“我喝！”绣梅白着脸接过那碗绝子汤，要怨就怨她为何是丫鬟出身，根本无力与有王妃撑腰的蕊姨娘作对。
绝子汤被绣梅一气饮完，绣香满意的命小丫鬟收了碗，轻轻说了一句：“蕊姨娘命我告诉你，好好看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眼见绣香带着小丫鬟出门，绣梅才委顿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原以为得了二爷的青睐，自己以后能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哪里想到蕊姨娘会这么狠，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姑娘不用绝望！”章佳给绣梅的一个三等丫鬟去扶她，“奴婢有一个法子能让姑娘把刚才喝的绝子汤吐出来。”
绣梅顿时止住了哭泣，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水，忙道：“你不骗我？”
小丫鬟点点头：“珠儿哪里敢骗姑娘？”
另一个小丫鬟珍儿也道：“珠儿的父亲是郎中出身，她从小就懂些药理。”
绣梅信了几分，忙由着珠儿和珍儿扶了起来。
珠儿果然有办法，不到半炷香，绣梅将先前喝下去的绝子汤吐了个干干净净。
“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二位妹妹了。”绣梅从头上摘下了两支金簪，这还是蕊姨娘做姑娘时赏她的。
珍儿和珠儿忙摆手：“姑娘，这怎么敢当？”
绣梅将簪子硬塞到二人手中：“两位的恩情，我绣梅记着了。”顿了顿，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二奶奶的情我领了。”
这话传到上房，章佳淡淡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绣梅还不算太蠢。”
素心将珠儿所知道的一一道来：“蕊姨娘能用绣梅的家人来威胁她喝下绝子汤，同样以后还会因为其他事威胁她。绣梅自然不甘愿家人一直被蕊姨娘控制，生死不由人。”
“生死不由人！”章佳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就问道：“绣梅的家人也是王府的家生子吗？”
素心禀道：“绣梅一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而是王妃的陪房。绣梅的爹管着王妃的一处庄子，绣梅的娘在府里的针线房。绣梅底下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三个妹妹现下也都在各处当差。至于她那个弟弟，今年不过才七岁。”
章佳思拊了一下，怪不得蕊姨娘可以逼迫绣梅喝下那碗绝子汤，原来有王妃在后面撑腰。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章佳微微一笑：“你让珠儿告诉她，只要她能怀上二爷的孩子，我就有办法把她家人从王妃手里要出来。”
对王妃而言，孙子永远比儿子的儿媳重要，何况郭沁蕊只是个贵妾，即便在王妃跟前养大，照样也及不上她的亲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