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你当做耳旁风是吗?”
深夜,断崖,景煜望着跪地的莫泠,面容森寒。
“主子,您的伤?您为何救她?”
莫泠跪地,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那一支箭如何伤的了他?他将要抓住箭杆的那一瞬,念及自己刚上山,不应有这么敏锐的身手,硬是用手去抓锋利的箭尖,这才割伤手掌。
“那是杀了她的大好时机,左右无人,将罪名推到年少无知的江鹏头上,任谁都不会怀疑我们头上。”
“她上午跟你对剑,怀疑你是汝真人,下午便出意外,那些师兄弟难道不会起疑吗?”景煜负手而立。
“仅仅是如此吗?主子不会是惑于她的美色,喜欢上汉人的女子吧?”
莫泠抬头,一双美目柔情欲诉。她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眼神中的爱意是藏不住。主子望着明霜的眼神专注,清亮,隐忍克制。他从不曾用这种眼神凝视任何一个女子,包括娘娘为他挑选的未婚妻。
“大胆!”景煜怒喝,“我提醒过你,不要擅自行动,更不能揣测我的心意!你在这里的任务由阿尔黛接替,过几天,找个借口离开天极,回盛京吧!”
说罢,景煜拂袖而去。
莫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目光充满怨毒,主子大业未成,她绝不允许一个汉人女子扰乱他的心神!
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
明霜等来的关于莫泠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下山了。
阳光燥热,二师兄坐在亭子里品梅子茶,这梅子茶是明霜早上沏好了,湃在井水中的,清甜解暑,“莫泠家住山海关,父亲是边关校尉。她从小跟父亲学了一身拳脚功夫,致力于做女将军。他父亲觉得,自己教授的都是军中武艺,实用但粗浅,再加上边关局势动荡,便让她来天极宗,一是为了学艺,二是远离是非之地。可惜了,她前脚上山,后脚就传来消息,父亲在对抗汝真的战争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她已经拜别阮师叔,要回家守孝三年。”
“如此,倒是我太小人之心了。”明霜握着水晶剔透的茶盏,叹道。
“话不是这么说。乱世之中,小心一点不为过。如今她下山,你也可以放心了。”二师兄放下茶杯,“对了,上次鹏儿射伤十三,被师父关在滴水崖思过。那个地方又高又险,蛇虫遍地。鹏儿毕竟还小,你若得空,去劝劝师父。我们这些师兄弟中,师父最疼的就是你了,你的话他也许能听进去。”
“好,霜儿知道了。”明霜应道。
转眼又是十五,明月中天。黑月崖上种满木棉花,或白或粉的花朵开在月色中,宛若仙子般绰约。
江翊执一柄长剑,在月下挥舞,潇潇洒洒,行云流水,激昂处,有破空之声。
作为掌门,他的剑法造诣在众人之上,自不必说。一套剑法舞毕,江翊长吸一口气,澎湃内息回归穴海,方缓缓道,“出来吧。”
明霜自崖壁的暗影中款步踱出,一袭蓝衣暗淡简约,“徒儿见过师父。”
“又是老二让你来的吧,替鹏儿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恃宠生骄,持利器伤人,滴水崖禁闭一个月,不算冤屈了他。”江翊说着,将长剑搁在亭中几案上,净手,取三支长香插入炉中。
“鹏儿还小,二师兄和我们也是担心他。”明霜浅浅笑道。
“你们的心意为师清楚,鹏儿这么小,就怎么执拗,长大了更难管束。”
明霜知道这个道理,慈母多败儿,江鹏的秉性跟叶雪如出一辙,确实需要管教。虽说是惩罚,江鹏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去,又有叶雪暗中照顾,条件不算苛刻。便不再深劝。
环顾亭中,江翊设了香案、酒水,正在祭奠,香火嘶嘶,牌位上写着:吾弟江无名之灵位。
正是十年前的今天,江无名被江司南打断全身筋脉,扔下黑月崖。
江翊一直都记得,他们是兄弟,是手足,一起学剑,一起长大。
明霜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内。
“你知道所祭何人吗?”江翊微笑着问道。这个丫头,从小精灵古怪,百无禁忌。长大了,性格乖巧很多,脾气却一点没变。
“上面不是写着,江无名。”明霜笑道,“师父在此设下奠仪,那么此人必然是师父想念的人,霜儿为他上一柱香,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在山上的时候,你还小,只有六岁。就算见过,大约也没什么印象了。”江翊望着月色,神色复杂。父亲在世时,江无名是宗门禁忌,任何人不准提及往事,江翊自己却不在意这些。悠悠众口,岂是几道命令能喝止的。
“他是怎么死的?”明霜托腮问道,眼神单纯无辜,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因为虚名。”江翊眸中划过悔恨、自责,“他是武学奇才。从他以后,这十年间,为师阅人无数,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人。”
说着,江翊长叹一声,“罢了,陈年往事,不跟你发牢骚了。夜风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
明霜行了礼,正要离开,一道灰色的身影划过头顶上方的天空,剑光如水,径直冲入亭中,与江翊缠斗在一处。
“师父!”明霜大急,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天极宗刺杀江翊!
“无碍。”江翊一面应战,一面嘱咐道,“你躲一边,为师应付的来,不要惊动旁人!”
长剑铮鸣之声不绝。
明霜躲在一块大石后,观察片刻,发现那灰色身影用的是天极宗剑法,虽然精妙,但跟江翊比起来,明显落在下风。灰色身影却不肯认输,死皮赖脸的继续缠斗。而江翊处处避让,唯恐伤了那人。
有蹊跷。
明霜定睛细看,灰色身影窈窕纤长,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月色下格外显眼,偶然被风撩起,露出姣好明媚的面容,神情却狠辣无比,狂妄而盲目。
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