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饶命!”
“我去报官!”
“我去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我去看管人犯!”
一群人鸟兽散。师傅总说,小九看着凶,其实是窝里横,没有对敌经验,若独自行走江湖,很容易吃亏,要让她多历练历练。他们方才躲在暗处,一个个剑拔弩张,比上阵杀敌的她还要紧张,生怕那些莽夫伤了仙女一般的师妹。
明霜自然知道这些,一笑而过。
院子里,躺在地上的客人被迷香熏晕了,拿盆冷水一浇就会醒过来。但是明霜觉得,这大半夜的,既然晕倒了就让他们多睡会儿,等天亮、官差来了再浇醒不迟。不然还要跟他们解释事情原委,很是麻烦。
方才躺在地上装死的客人也回来了,看见这么多侠士在,局面已定,隐隐的有些吃惊,抱拳道:“在下景煜,潼州刺史的侄儿,特上天极宗拜师学艺的。”
二师兄为人谦和,跟他寒暄道,“幸会,幸会。”
两人刚刚相识,寒暄罢,没有共同话题继续探讨,看到明霜在院子里遛弯,便跟过来,一探究竟。
“在找什么?”景煜问道。
明霜从旁听到景煜的自我介绍,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本以为在这里是露水缘分,河边偶尔湿了脚,以后天各一方再不相见,过往种种抛诸脑后,但没料到这人要上宗门学艺,日后朝夕相对,时刻都会想起客栈中的肌肤之亲,便有些情绪,侧过头,淡淡道:“我找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二师兄见状不对,早已躲开。
景煜听出她话语中的火药味儿,虽然她男装示人而且戴着面具,但经过方才的事…已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让姑娘受委屈了,还请姑娘见谅。”
明霜沉默,这可是自己的初次,他想一句话就带过去,太便宜了。但怎么说呢,毕竟是个事件,不是自己所愿,也不是他所愿,如果非要跟他计较,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丢了天极宗和明昭的名声,于是清浅一笑,“景公子客气,这点子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你要是不提,我大约忘在脑后了。捉贼拿赃,掌柜断不肯轻易认罪,我只是想找些证据。这些年他们杀了不少人,只是埋骨之处隐蔽,难以发现。”
夜风吹起衣袂和额发,明霜气度淡然,说出话让人无可辩驳,一双眸子似借了宝石的辉光,神采熠熠,光芒灼然。令人遥想面具之下,该是何等风姿。
景煜不觉唇角勾起,“天极盛况,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到处都是生面孔,即使失踪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些人当真狡猾,若不是遇见你们,我只怕是在劫难逃。”
明霜信步闲逛,“不错,近几年,总有人跑到天极宗寻人,一开始,师傅也不当回事,他们没有被录取,从这里离开令投其他门派,也是有可能的。但次数多了,师傅也开始疑心。于是命我们师兄弟下山,乔装打扮,混在过客中一探究竟。想不到真的有黑店。”
明霜从院子里,绕到院子外,一双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找什么。
随着她走出去,掌柜的脸色变得难看。
林子里很黑,大约很少有人经过的缘故,越往深处走,地上的苔藓便越重,好几次,她都看似要摔跤,却又险险的稳住身形。
在黑暗中待的久了,一点点些微的光芒,便能引起注意。那些微光,像冬夜未化尽的薄雪,像水波反射的月光,清浅,流动,转瞬即逝,若有有无的引导着他们,朝更幽深的林间走去。
走了许久,终于,两人在一片空地前站定,眼前所见,至美,却又至寒。
像是林间的一潭清水,在月色下幽幽的流转;像是无数的萤火虫,在青翠的枝叶间停留。再仔细看去,是无数莹白的花,一簇一簇,开在幽静的树林间,花瓣柔美,宛若星辰,丝丝缕缕的暗光在枝叶间流淌,令人不觉屏住呼吸,生怕气息暖了,会将这一潭寒星化去。
“地狱之花,沙曼珠。”明霜轻声道,“多漂亮,美到极致,却是用人的尸骨养出来的,只在那些白骨成堆的地方生长。”
“所以,这里就是黑店的埋骨之地?”景煜从眼前至美的景色回过神,“等官差来了,就从这里着手找证据。”
明霜点点头,与景煜回到客栈,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天光便大亮了。七师兄带着县令、官差、仵作一起到来,接管黑店一干人等,又去挖尸骨。尸骨碎的碎,朽的朽,难以拼接完整。但仵作一看,便笃定这些都是人骨,并非随地掩埋的牲畜。
事情到这儿,他们便算完成师命,交待事情经过后,便跟县令辞行。
而景煜临危应变,为人潇洒,颇得二师兄的赞赏,又有潼州刺史的推荐信,只要通过文武六艺的考核,拜入掌门座下,便指日可待。
一众师兄弟围着他问长问短。
掌门师傅近两年没有招收新弟子,今年总该破戒了吧,总是对着几张老面孔,眼睛都磨出茧了。最重要的,师弟要听师兄的话,如果景煜成了他们的师弟,就有人可支使了。
“等他上山,再叙不迟。”明霜从众人身旁走过,神色依旧淡淡的。
明昭那个老家伙,不知近况如何。明霜跟师兄弟们告别,去往山脚下的竹林。下山的时候,她已经跟江翊告假,要回家住几日。
竹林依旧,花草依旧,连檐下的鸟窝都依旧。
明昭大约采药去了,竹屋内空无一人。
明霜进入屋中,一切井井有条,纤尘不染,连自己许久不曾居住的房间,也换了青纱帐,空气中有艾草的清香,驱赶蚊虫。自己小时候玩的布偶都整整齐齐收在竹筐里,不小心撞坏的瓷杯,也被明昭修补好了,搁在茶几上。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