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从崖壁上空倾斜而下，照进岩洞，霜雪般空明。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明霜握着江无名的手，轻声道，眸光清寒而坚毅。江无名还活着，但仅仅是撑着一口气而已。他全身的筋脉都被震断，坠崖中颅骨撞伤，形同废人。更过分的是，叶雪在他全身二十一处脉海种下银针，封闭穴道和武功。昨天夜里，他不是不为自己辩解，而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根本无法反抗。黑月崖上的门规处罚，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这是一个游戏，很多小朋友一起玩，保持不动，谁能坚持的最久，谁就赢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不好？”
明霜放下他的手，这一处岩洞位置隐蔽，空气流通，里面十分干燥，没有动物出没的痕迹，很适合他躺在这里修养。将洞口用枯树枝封好，明霜踩着一地月色，缓步朝山上走去。
漫漫山路，夜色浓稠，明霜数着石阶，告诉自己，此生的路如这山道一般，危机四伏，可是她必须沉着的走下去，跟明昭、叶雪学习医术、跟天极宗学习武功，只有这样，才能为江无名换得一缕生机。
当然，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她倾尽全力，也无法将他救回。那又怎样？人生在世，总要拼搏一把。不然这浓稠的夜，能活活把人憋死。
明昭伏在案上，风吹进来，灯火摇曳，他便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明霜飘了进来，一言不发，径直去往榻上睡觉。
明昭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只起身，为她盖上棉被。回来就好。
他素来知道，明霜的脾性与旁人不同，身板小，心眼可不少。
“师妹的伤很严重，我不得不在那里守着。”第二天清晨，明昭将两碗薄粥放在桌子上，喊明霜一起吃饭。
“嗯。”明霜淡淡的，不欲多言。
但有些话，明昭不得不问。
“昨天一整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找不到你，以为你跟着那些人一起下山了，就跑到山下寻你。寻不到，就折回来了。”明霜喝了几口，放下碗筷，“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探望叶师叔。”
明昭望着那双夜般深沉的眸子，知道她不愿多说，只得带过话题，“好，你洗一洗，换过衣裳，这一身的泥土，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闲杂门派的人都离开了，天极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路上遇见的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在路旁，等他们走过，方继续手上的活计。
来到叶雪的凝晖堂，明昭掀开帐子，明霜站在一旁，看见叶雪安静的躺在锦衾中，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昏睡未醒。
她的容颜苍白而美丽，对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任谁都会相信，是江无名见色起意，想要轻薄于她。
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生的美不是她的错，错只错在江无名，年少不知自持。错在江司南，用善心养大一只白眼狼。知道的人会这样评价整件事，而江湖上的其他人，只能捕风捉影，道听途说。
明霜托腮坐在窗户前。一株蔷薇花开的正好，浓密的枝叶顺着石墙攀爬上来，一伸手，便能摘到白色的花朵，香气熏人欲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房间内只剩下她和叶雪。
寂静中，能听到风吹过树梢，枝叶簌簌作响，乌鸦不时从空中掠过，发出空旷而寥落的鸣叫。
明霜将蔷薇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分作两堆，将怀中的布娃娃放在窗户上，用近似呓语的声音呢喃道：“乖宝宝，你饿不饿，想不想吃饭，妈妈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的好的！”她口腔中发出尖尖的回应。
“饭做好了，乖宝宝，你快吃吧！”
明霜拿起布娃娃，将它摁在花瓣上，“哇，好好吃啊！”
“乖宝宝，你吃饱了吧，现在你想干什么？”
“妈妈妈妈，我想去逛街，买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明霜吸了吸口水，“不行不行，你外公在这里给人治病，我们不能走...”
明霜专心致志的玩着过家家。
叶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眸光狠戾，然而听了半晌，终是将抬起的手刀悄然放下。不能在这里杀她，太明显了。而且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个孩子说的话，谁会相信？
明昭推门进来的时候，叶雪正坐在妆台前，将绷带一重重解开，想要看一眼自己的伤口。
“师妹。”明昭喝止她的动作，“不可以解，一旦伤口感染，会更难医治。”
“我是不是很难看？”叶雪神色寂寥，眼波伤心欲流。
“你额头上的伤口用了最好的金创玉颜来医治，宫里的皇子公主们，用的也是这种伤药，断不会留疤。”明昭将汤药搁在桌子上，“先把药喝了吧。”
“多谢师兄。”叶雪端起碗，将浓黑的汤汁一口一口喝尽。
“你的伤需要慢慢调理，急不得。我开了方子，你斟酌着用便是。叨扰多日，我和明霜也该告辞了。”明昭淡然道。
“也好。”叶雪迟疑片刻，应道，“多谢师兄的救命之恩。”
“你我同门，不必客气。我只有明霜这一个女儿，你若真的想谢我，在我力不能及的时候，照顾她一二，便足以。”
明昭意态悠闲，从容泰然，宽大的衣袂似窗外的流云，纤尘不染。眸底清光湛湛，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
“是，师兄。”叶雪缓缓道。
她应该知道，那些伤口瞒不过师兄的眼睛。是她自己割伤，还是旁人刺伤，医者是最清楚的。
他们一起学医三年，她知道，他爱慕她，不会在众人面前拆穿她。
她要江无名死，永除后患，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再造杀孽。他帮她医治，帮她隐瞒，要求再简单不过，放他和女儿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叶雪和明昭相视，良久，叶雪浅笑，“师兄要走，师妹我不便强求。一会儿，我会告知夫君，让他派人送师兄下山。至于霜儿…我着实喜欢，不若让她留在宗门，拜翊哥哥为师，学些武功，师兄以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