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和叶雪的婚事如期举行。
宾客满堂,八仙桌,楠木椅,九臂青铜连枝灯,壁上悬着四海论剑图,芭蕉细雨图等,古朴雅致,又不失天极宗浑厚大气的风格。
叶雪穿一袭红裳,冰肌玉骨,眉目皎洁,那烈火一般的颜色,却将她的姿容映衬的更加清冷,高贵中带几分疏离,唇角微微笑着,宛若高山之巅盛开的朱槿,只可远观,不可亲近。
江翊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与叶雪站在一处欢迎宾客,端的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
明昭带明霜呈上贺礼,是一株八百年的人参,叶雪笑着接过,一双澄澈的眸子细细打量明霜,今天的明霜刻意妆扮了,乌黑的头发至发顶,总角成两个圆溜溜的髻,髻上各束一枚珍珠环,莹润辉光映照下,一张小脸更是吹弹可破,娇嫩可爱。
明霜学着明昭的样子,恭贺他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叶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真是聪明伶俐,以后你可以常来山上,跟翊哥哥学功夫。”
明昭在一旁笑道,“只要师妹和翊公子不嫌她闹的慌。”
江翊谦和一笑,“明神医客气了,你是阿雪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霜儿就相当于我和阿雪的侄女,她肯上山走动,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江翊说这话时,坦荡从容,不卑不亢,丝毫不显得做作,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明霜,将明昭父女当做亲人对待。
明昭客气几句,带着明霜回到宴席,在角落里坐下。没多久,一个少年走了进来,普通天极宗弟子装束,虽然是少掌门大喜的日子,他也没有刻意打扮,额前几缕碎发散落,眉如墨染,眸光低垂,侧颜清俊皎洁,令人过目不忘。
明霜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颤了颤,昨天在练武坪上,只是看见一道背影,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昨天在一瞬间吸引了自己注意力的江无名。
从门口到主位,短短的几步路,中间挤着恭贺的宾客,招呼的童仆,簇簇拥拥,江无名从人群中穿过,宛若一道清风,徐徐而来,淡漠无声,却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群的喧哗有意无意的低了许多,隔着许多人,明霜看见江无名向江翊说了句什么,江翊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落座。
江无名回身,依旧低着头,在角落里坐下,他始终沉默,对其他人投来的复杂目光视而不见,也不与宾客攀谈。片刻后,觑着众人皆不留意,悄然离席。
明霜打个哈欠,表示要出去玩耍。酒宴估计要一两个时辰才能结束,明昭深知她的秉性,便随她去玩,只交待她不要惹事,累了就回房间休息。
不待他说完,明霜早已跑了出去,跟着江无名拐过几条小巷,周围渐渐变得安静,与方才的喧嚣迥然是两个天地。古木参天,鹤鸣阵阵,白色的大鸟展起羽翼,在断崖松林间飞掠而过。
一面是高大的墙壁,一面是幽深的树木和断崖,站在三尺阔的青石路上,前后不见人,明霜意识到自己把人跟丢了。
她沿着墙壁朝前走,没几步,来到一处山门,门上写着三个古体字,连猜带蒙,她认出其中一个是阁字。
阁,存储东西的地方。大门紧闭,瞧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不过很安静,像是没什么人。
明霜攀着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朝上爬。大树的枝叶遮天蔽日,一枝旁逸斜出,恰恰伸到院子里。她缘着腰身粗细的树枝,一寸一寸朝前挪。院子看起来稀松平常,菱花青砖地面,野草从砖缝中长出来,显然很少有人踏足。当地放着石桌石椅、练功用的木头人等,廊下立着石鹤,雕花木门紧闭,江无名似乎不在里面。
明霜顺着来时的路线,朝后面缓慢的退去,此刻,她距离地面两丈高,粉嫩的身影在青枝绿叶间隐现,远远一望,仿佛那株千年老树开出粉绒绒的花来。
树枝光滑,陡然朝下望,才觉得自己爬的太高了,若是从这里摔下去,肯定会断手断脚,脑浆崩裂。明霜战战兢兢的挪动,然而越怕什么,便来什么,手一抖,脚一滑,从树上落了下来。
完了,死定了!
恍然间,衣领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勾住,紧跟着,整个人悬空,像随风而起的叶子,掠过高高的院墙,轻飘飘的落在屋脊的琉璃瓦上。
云雾在山中飞荡,烟气氤氲,如梦似幻。山风浩浩,吹在柔嫩的脸颊上,激起一重红云。
“江无名?”明霜紧紧拽住他的衣服,生怕自己从高空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嗯。”少年应了一声,并不多话,将目光投向远处,欣赏天地的辽阔俊美。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明霜问道,突然来到这么高的地方,视觉上有些不适应。
“救你。”江无名说着,眸子划过清浅的笑意。
“这里风景…真好。”明霜抖抖索索的道,“就是太高了,咱们不会掉下去吧?”
“不会。”江无名淡然道。
“我叫明霜,是明昭的…女儿。”明霜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初次相见,她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落落大方,楚楚动人之类。
“我知道。”
“咦?怎么会?”明霜诧异道,江无名惜字如金,每次说话只寥寥几个字,她不得不厚着脸皮追问。
“宴席上看到的,你一直站在明大夫身边。”
明霜很惊讶,他走进宴席的时候,眼睛一直低垂,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跟明昭站在一起的呢?
“青城山的二当家,峨嵋派的孙掌门带着三个弟子,龙威镖局的总镖头,零零散散,总共十九个门派,另外有一位京城来的客人,还有明大夫和你。”江无名解释道。
仅仅一眼,便记住这么多内容。
桂花酿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明霜从震惊中回过神,这才留意到,屋脊之上,江无名的身畔放着一只酒瓶。他望着山中云霞,不时端起酒瓶小酌几口,眼神中透出别样的轻柔。
“你今天心情很好?”明霜说着,将小身板朝江无名靠了靠,万一掉下去,也好有东西可攀。
江无名浑不在意,清澈的瞳孔倒映巍峨山川,“翊成亲了,我为他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