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风从来不曾想过有这么一刻,有一个身穿西装,打着领带,戴金边眼镜,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站在你面前,递给你一个文件夹,然后平静的告诉你:“这是陈静女士留下的遗产,请你在上面签字。”
是的,陈静女士,那个昨天还和她吵架的女人,出车祸死了,就这么死了,都说好人不长命,那她不应该是能活很久的吗?分明昨天冲她大喊大叫让她不得好死,为什么现在那么后悔,昨天和她吵架的画面历历在目,但那个女人……再也不会和她吵架了。意识到这一点,夏清风心口有种说不出的疼,一个从来不曾得到爱的孩子,一旦得到一点,哪怕微乎其微,也会本能地贪心渴望更多。
“这是陈静女士上个月刚从我这留下的遗嘱,让我在她去世后给你,原本是要过几个月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男人开口想要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却也想不出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些什么。
“什么?上个月立好的?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夏清风疯了一般抓住那男人的衣领,质问道。
“这个……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律师也是一头雾水。
夏清风疑惑,刹那间好像想起来什么,接过文件夹,看也没看一眼,就直接在最后一页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飞奔楼上,“嘭”的一声推开那扇门,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堆瓶瓶罐罐的药,全是英文,她看不懂,但是猜到了,“应该是很严重了,不然她不会放下工作回来的。”夏清风喃喃自语。早该想到的,她明明看见了她在偷偷吃药,明明看见了卫生间里掉落的一把把头发,一开始只以为是她更年期,却没想到她竟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一时间,夏清风缩在墙角,泣不成声。
那个再怎么疏离的人,终归是自己的妈妈,血浓于水也是不争的事实,此刻夏清风真的后悔了,后悔昨天和她吵架,后悔之前还没有好好看她一眼,后悔从来不听她的话,后悔从来不曾喊过她一声妈,后悔……
回想这些天她妈妈种种行为,她瘦了那么多,连走路都困难,她这个做女儿的却漠不关心,多么大的笑话,原本以为老天终于眷顾她这个没人要的小孩,那天放学回家看见忙碌在厨房里的身影,闻到空气里弥漫了饭菜的香气,一切是多么温馨,看着眼前的一幕,天知道她有多么欢喜,那一刻她是个有妈的孩子,这是她从不敢奢望的。
抹了一把眼泪,低头看见了刚才拉抽屉时漏掉的一个信封,夏清风急忙拆开,发现是妈妈写给她的:
风儿,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妈妈愿意拼尽一切给你最好的,原谅妈妈不告诉你,也许你以后也会知道。当我查出癌症晚期的那个晚上,我打算放弃治疗,放弃工作,回来好好陪你,此刻写下这些话是怕我来不及,怕我还没结束这边工作就……也许是感觉生命走到尽头,才发现我连最爱的女儿也弄丢了,每次当我回来时,我们都免不了要大吵一架,你恨我,讨厌我,疏离我,每次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掉,可是妈妈是爱你的,我也希望回家能陪在女儿身边,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两难的选择,或许当初我选择了工作,就注定不能当一个好妈妈了。
清风,在妈妈眼里,你是那么独立,那么要强,不知不觉间,你长这么大了,比妈妈高了许多,到头来才发现我竟然错过了你的成长,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让你有一个完整快乐的家庭,妈妈想让你有更好的生活,却忘了问你想要什么。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妈妈的陪伴更珍贵的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你曾经告诉我的,当时我固执地认为你是个小孩子,觉得你能懂什么,现在想想,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可是当我明白后已经晚了,唯一能给你留下的大概只有这些天的陪伴了,医生说我大概能活两三个月,我会好好爱你,把过去的十六年欠下的都加倍给你。
一滴、两滴眼泪打在纸上,晕开了纸上墨迹。
一整天,夏清风缩在墙角,像是失了魂似的,任凭眼泪肆意流下,可是,即使她哭干了眼泪,妈妈也回不来了。